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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脸色一厉,不觉咬牙:“动作还真快。”昨晚沈雁雪便是提过尤渊,只是却不想,她都忍耐这么久了,可一会去,却还是把尤渊赶回来了。
眼下太妃正是心情不好,若是让太妃知道了,只怕……
何嬷嬷沉吟半晌,便道:“你先下去,主子此时身体不适,晚些再……”
“吱呀”一声,后面,门扉打开的声音如此清晰。
何嬷嬷立刻回首,便见一声富丽锦袍,纹理团花,雍容华贵的郭太妃慢慢渡了出来,她凤眸微眯,红唇轻抿,整个人看来高贵圣洁,一袭繁复花枝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不显怪异,反而带着一丝艳冠群芳的纵意凝洁,仿佛只从她现在的装束打扮,便能窥见她曾今的万千盛华……
三十年前,那个初入皇宫,清雅秀洁,风华绝代,一颦一笑,都勾动着随行的目光,仿佛天降圣女般的人物,就是她——
不知何时,好像是自从住进这清雅,却连宫命都没有的宫殿后,她便再未穿过正式的宫装,就是偶尔出席盛大的宴会,也只是一袭简朴,只用她高贵凛然的气质,将她堂堂卓然的身份彰显出来,却从不爱用繁复的衣着,来引人侧目。
日以继夜,直到先帝驾崩时,她已真的变成了那个日日敲经念佛,衣着简朴的娴静老人,后宫中的争斗,就是太后偶然让她出谋划策,她也只是平平静静,不多说,不多做,永远当个静默的朴素者,仿佛这盛世宫殿,琼楼玉宇,对她而言,也不过尔尔。
但今日,她竟然穿上了这久违的宫装,经过岁月的洗礼,宫装显得有些陈旧,却不乏也能看出昔日的璀璨风光,这是一件少女时该穿的衣袍,可就算时过境迁,她早已青春不再,这套衣服该也不合适了,却不想穿在她身上,竟仍是无上的雍容,失去了年少时的俏丽活泼,取而代之的,则是大气豪迈的一国之母架势。
一时间,外头的三人,都是目光愣然,眼底那惊艳之色,毫无保留。
若是瓮子然与尤渊,只是惊叹原来太妃比之往日他们所看到的,更加雍贵绝伦,那何嬷嬷所想的便是另外一件事……
这件衣服,这件三十年前的衣服,是太妃未怀王爷之前先帝所赠的,而先帝当时不顾内外宫人,亲口道过一句“这件衣裳你穿着好看,封后之后,便多穿穿吧。”
是的,先帝曾今不仅眷恋眼前之人的重重风华,更是间接允诺了要封后给她。
却不想沧海桑田,不过区区几年光景,便往事不再,那些曾今的甜言蜜语,全都成了过眼云烟,原来,变心,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原来,男人狠心的时候,比女人更决绝,让你……几乎还是措手不及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万劫不复。
看着眼前的太妃,何嬷嬷的脸色,非常难看。
昨日的冲击,对太妃而言定然是巨大的,所以她现在才会穿这件衣服,这件代表了痛苦,代表了怀念,同时也代表了……反击。V6vJ。
衣摆上的龙凤条绣,活灵活现,仿佛龙腾凤跃,已在眼前……
只是何嬷嬷的目光却全是幽然深沉……在南宁国的传统里,龙凤齐飞的衣摆样式,只有中宫的闲装才有资格纹绣,或许三十年前,先帝独宠时,太妃的确有资格穿这件衣服,但三十年后的今天,在上头还有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存在时,这件衣服,便成了大逆不道,僭越身份的铁证。
何嬷嬷明白这个道理,太妃自然更明白,可她还是翻出来穿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隐忍了二十多年的仇恨,终于要宣泄了,第一个报复的对象会是谁?
太后吗?
“主子……”何嬷嬷目光迥然的看着这位自己服侍了半辈子的老主子,眼底的沉痛一览无遗。
郭太妃淡淡的扫她一眼,便移开目,看向门外两条高大的声音,轻声道:“从今之后,尤渊就在本宫殿里当差,子然,去太后的慈和宫监视。”
以前的瓮子然是郭太妃最信任的人,保护太妃安全这种事,一直都是他做,可如今,这铁铮铮的第一暗卫位置,却要让给尤渊?而他,居然要去做监视这种次品暗卫做的事……
心头划过一丝剧痛,瓮子然咬着牙,狠狠的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吞了回去……果然,就算宋暮白再惹主子生气,他也是主子的儿子,而他……永远只是个外人,低贱得犹如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随时被人弃之如蔽。
心头拉扯疯狂了很久,最终,在听到尤渊那声“是,属下遵命”后,瓮子然方才回过神来,敛下眉宇,遮盖住眼中那浓烈得快要溢出的沉痛,低低的道了声:“是。”
打发了两人,太妃走到大殿的凤座上,目光清冷的看着下头的何嬷嬷,微微一笑,问:“你是不是很害怕?”
何嬷嬷一惊,连忙垂下头,不敢说话。
太妃也不恼,只云淡风轻的道了一句:“既然白儿不愿相争,那本宫就亲自出马,这盛世江山,就让本宫亲自夺下,再亲手转交给他——”
“主子……”何嬷嬷低声仰头,眼底却是伤痛非凡,主子这……果然是大受刺激了,只是这刺激,却是将她体内的仇恨种子,更发芽壮大。
如此,可不是件好事。
这个后宫里,腥风血雨的日子,恐怕就要到了……
果然,不过两日,宫内便传来太后遇刺重伤的消息,当日,太妃是在过了晌午,才在何嬷嬷的陪侍下,穿着简朴的常装,一脸焦急的赶到慈和宫的。
一到慈和宫外,便看到殿外已是围满了人,太妃目光微沉,对着那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便是一记冷喝:“围着做什么?都没事做?”
她阴冷果决的声音犹如醍醐灌顶,让一众还议论纷纷的宫人猛然一惊,这些宫人从早上皇上进殿,便一直守在外面想探听第一消息的,却不料,连频频进入的嫔妃们都没空斥责他们,却突然来了个人,喝了他们。
太妃看着众人还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样,态度越发凛然,她侧眸对何嬷嬷道:“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回头交给他们的掌官大人,本宫倒要看看,堂堂后宫,可还有规矩?”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一众宫人立刻齐齐跪地,口中大呼:“太妃饶命,太妃饶命。”
太妃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只让何嬷嬷照做,便步履凛然的进了内殿。
殿内也是人满为患,太妃目光微冷,绕了一圈众泫然欲泣的嫔妃们,不冷不热的道了句:“倒是都挺清闲的。”
她话语一出,嫔妃们便齐齐转过头,眼眶里仍是满满的泪水,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诧异,都是在这浮浮沉沉的皇宫里生存的人,没有人会喜形于色,因此打量,已是她们最微妙的动作了。13609727挣了不逸。
眼前的人是一向闲暇不理事的郭太妃,可是她今日的气势,却很不一样,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清润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片清厉凌然,气势磅礴,仿佛龙腾虎啸,喧野狂发……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一群莺莺燕燕,暗自揣测摸索时,就听内室的门开了,一袭金袍的九五之尊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路禀报的太医,两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但因为四周静谧,倒是也能听清。
太医似乎是说“太后伤口太深,又是心口的位置,若是不醒,只怕性命堪舆。”
一时间,外室众人心思各异,却都没人说话,太后薨,这是什么概念,是终于没人执掌后宫了,是就算万般不愿,皇上也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快推出皇后人选的意思……
这代表,属于她们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皇上登基不过三四年,朝堂里,内忧外患,先帝留下的几位顾命大臣,也一直束手束脚,皇上专心朝事,对后宫间几乎是置若罔闻,而他对良妃独宠,更是让后宫中不少粉黛伤心垂泪,后宫佳丽虽不足三千,却也有数十,皇上不懂雨露均沾,她们的生活,便只剩明争暗斗,而拼了命期待的,也不过就是皇上的闲暇一眼,或是偶然一夜的得承君恩。
若是皇上真的要封后,那人选会是谁呢?按以前来看,后位人选,必然是良妃,可不日前良妃刚刚落了龙嗣,如此,皇上还会选她吗?
皇上膝下已经有了几位皇子,而如此,那些皇子们的生母,应该机会大涨。
就在众嫔妃心头暗暗掂量着自己有几分胜算时,人圈外,一道清厉威严的女声,透过人群,直言不讳的射进来:“太后母仪天下,千岁万载,几个宵小之徒的铁兵短器,哪里伤得了她半分?太医这话,是怕是危言耸听吧?”
略带斥责的声音,让殿内众人又是一惊,人圈内,宋暮衡眸影微闪,转眸时,正好看到郭太妃走了过来。
今日的太妃,看来有些不一样,同样的装束,却是不一样的威严,她好像一夕之间,从那不问世事的后宫闲人,摇身一变,成了铁手铁腕,狠绝凛然的狂放真人。
这样的转变,真的是一夜之间造成的吗?还是……以前的她,都是故意隐藏实力,而到了现在,太后垂危,她便崭露羽翼,告诉众人,这后宫中,不止有太后,还有她……
这个时候表现自己的存在感,目的……是为了什么?
那被莫名其妙斥责的太医骤然被骂,本是心头大火,可仔细一捉摸太妃这话的意头,便当下敛眉,立刻双膝跪地,语带颤抖的道:“是是是,太妃教训得是,太后千岁,自有皇气庇佑,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太妃冷冷的撇他一眼,却是平目看向金袍加身,俊美如斯的九五之尊,淡然道:“既然太后之伤并不严重,那便请皇上如实公告文武百官,天下臣民,也算平定了百姓的揣测之心,这宫里宫外,太多的流言蜚语,妄论议宫,实属大逆不道。”
她声带凝重,眉宇间自成霸然,看得宋暮衡又是目光一滞,心底的疑惑,也逐渐加深。
可只是转瞬,他便收敛心神,微微躬身,笑了起来:“是,太妃教训得是,这嚼舌根的人太多了,实在是需要好好整理警惕一番,太后母仪天下,就算受伤,也有南宁历代列祖列宗的庇佑看护。”
“皇上明白就好,时日不早了,皇上请回上书房,太后这儿,本宫自会看着。”说话间,竟是自荐要做太后的看护者。
宋暮衡的目光登时一厉,随即快速敛去,又是轻轻的笑了笑,交代了几声,才出了慈和宫。
一走出这人满为患的宫殿,他便冷笑起来,口中也轻轻呢南:“有其母,必有其子,宋暮白不简单,朕又怎么会认为太妃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旁边的小棠子听到主子的轻叹,不由得开口:“太妃是怕后宫紊乱,太后受伤一事被渲染太多,为朝堂带来揣测,才特地……”要知道太后的娘家人,在朝中的势力可是不小的。
宋暮衡淡淡一哼,眉宇间却是轻讽:“太妃果然用心良苦,既然这样,朕也不能叫她失望。”说完,便大步往上书房方向走去。
慈和宫里,因为有了太妃的干涉,那些想进去表忠心,表担忧,或者打探消息的嫔妃们,全都被拦在了外头。
这让众人很是不服气,却又都懂,太妃往日是温顺的小猫,可不知为何,一夕之间,太后遇难,她便当仁不让的摇身变成了骇人的老虎。
这是为何?平定朝野不安?是吗?或者,她的企图更大,比如……趁着太后受伤昏迷时,取代她的职务,执掌后宫,毕竟,若要论身份,这些后辈的嫔妃,哪怕是皇后,都不及她有资格。
虽说她是太妃,但论辈分,论与太后的交情,她无异便是最适合担当大任的人选。
别说此时没有皇后,就算有皇后,皇后初登大位,只怕也无力与她抗衡……
竟不知……
原来,太妃才是最有野心的那个……
众人想通了这点,又不禁懊恼,那个行刺太后的贼人,为何不索性将太后一刀捅死呢?死了,举国哀悼,皇上为了稳定人心,势必要当机立断,择立皇后,而皇后虽然青涩,却好歹名正言顺的管理六宫,这里头,至少就没有上一辈什么事,无论怎么相争,也是她们这一代的事,就算明争暗斗,就算争妍斗丽,至少是同辈人,而这样,自然就没有太妃突然跑出来抢位的机会了。
一时间,众人倒开始埋怨那行刺的刺客。
为了照料太后,太妃索性搬来了慈和宫,她日日亲力亲为,姐妹之情让一众宫人们不禁感动,但太后,却终是一点没醒。
太医说了,太后的伤虽然在心口位置,但若是小心调养,没准儿也能好,只是太后不醒,很多医治的法子便不能用,不死也得死,毕竟人没有知觉,无法说出感受,那治疗起来,就是束手束脚,始终无法大刀阔斧。
这医理综合全部,不过就是望闻问切,因此,问,是绝对不可少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