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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沧录-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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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清仰听得丹青师言语风趣,便知这是个脾性温和的人,微微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款待,只是昨日那位……”
  “昨夜她收到急报说一后辈与外族一战陷入埋伏,受了重伤,她便一早去了星花海,你且在此稍等,她一盏茶时间内必然回归。”丹青师这么说着的同时,长袖一拂,案几上三杯清茶。
  慕清仰点点头行礼坐定,那茶虽香,心中有所缠思也品不出几分味道,一抬眼瞧见丹青师画案上一幅青衫儒生图,那儒生介乎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年纪,眉目温文儒雅,却并没有点睛,显得面貌失了五分灵动。
  丹青师忽而眯着眼睛笑了,卷了画卷递给他:“却是忘了,昨日她去得匆忙,只言及若你想接下她之提议,便让我助你,我便寻隙卜了一卦,想来她会找这画上之人相助于你。画上之人欠了她人情,你带着这画卷认住此人,也许危机之时这人会现身助你成事。”
  慕清仰并没有去接,双眸微垂道:“前辈们语焉不详,清仰斗胆一问,我此行天祭国夺位复仇事成,于她的立场而言,有何裨益?”
  “喔呀……”似乎是讶异慕清仰并不知梅钗女的身份,丹青师略一沉吟,道:“这……既然她不说,我也便无立场解释,不过看你言辞,既然敢坦白心中疑虑,便是对她的说法有几分信任?”
  “她于我有几分长辈护佑之心,故而清仰并非心存防备,只是我之身世连我自己也不甚了解,只在兄长这些年来只字片语中推测出个大概,与前辈说法虽有吻合之处,但……清仰做事惯于十拿九稳。”
  丹青师放下了画卷,并没有以前辈的身份压人,低头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徐徐道:“你是个细心的孩子,但并没有相当的力量。我不知你幼时活在何种环境,使得你的想法利弊之论多于情仇抉择,大约教养你之人或有寡情。至于……至于她,她是个烈性女子,虽作风略有铁血,却是个性情中人,她所作所为皆为一诺而百年不朽,若说世上除了亲人外有谁能如母般为你,她会是一位。”
  极温柔,极轻缓的言语娓娓如樱落心田,与苍桑那对人世淡漠冰冷的论调不同,这约是人心的温度,始终与之不同。
  可我始终是个人,我想你也懂得回应他人的心意,想你眼中不再是满纸冰冷的文字,想你的心中茫茫洪荒偶尔也能为我所驻留,而非无情地将我如蝼蚁般碾压而过……让我最终也只是成为你的满纸箴言中一缕枯残的墨痕。
  晃神间,慕清仰闭上眼,片刻后,拿起那幅儒生图道:“多谢解惑,待我寻得家兄,便动身往北疆。”
  丹青师笑了笑,忽然眼中带出几分促狭之色,转而问道:“那位小姑娘应是天宫下三宫练霄弟子,看来你们感情甚笃。”
  慕清仰的心情十分复杂,正忖度如何回复之时,却见丹青师忽然起身,迈向自己来时的客居之所。
  “昨日我却是有些在意这小姑娘的神态,风采殊异常人,别有一股尘寰难近之意,不如唤出来让我为你们二人画一幅——”
  “不必,”慕清仰瞬间想起这会儿睡死的可不是越卿珑的皮相,丹青师为人不差但毕竟是道宗高人,苍桑那种各种方面一看就有问题的必然逃不过她的眼。于是他猛然站起来横了过去挡住丹青师的去路:“他昨夜逗弄那幼枭至深夜,又甫经争斗,清仰想他多休息一下。”
  丹青师探究地看了他良久,遗憾地没能找出属于那种成年人的肮脏的神情,轻咳一声道:“既是你疼宠她,我也不好打扰,日后下三宫之人若为难你,我可接了她来道宗为你们牵线。”
  ……是不是有一定年纪的女人都有这种喜欢做媒的爱好?
  慕清仰还未来得及解释,一道清冷音调由远至近响起。
  “丹青,莫要戏弄他。”
  似乎是甫经争斗,梅钗女足下每走一步,脚印便印出一道霜气,七八步间,霜气已尽,周身暗暗萦绕的恐怖压力为之一缓。她身后跟着一个面色冷淡的锦衣少年,一言不发地侍立在她身后,抬眼看到慕清仰之时,眼睛便眯了起来,意味不明的打量了一遍,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这陌生少年哪里来的敌意?
  略一思忖,与龙雀台是同路人的概率渺茫,想来不是与梅钗女有关便是与越卿珑有关。
  慕清仰垂眸行礼:“见过前辈。”
  “这些许年寻你不力也是吾之过,难为你没有对吾抱有敌意,只是如今也不必如此生疏,唤我雪姑姑便是。”
  那锦衣少年脸色一变,皱眉道:“雪——”
  话未出口,见梅钗女手一摆,锦衣少年才略有不干地噤了声,只是看着慕清仰,敌意愈浓。
  梅钗女介绍道:“既然你今日还愿来见吾,便是接下了王印之事,这位是萧翊,是吾子侄辈中出类拔萃者,此次本是想委派他前去助你一行北疆,只是他如今负伤恐有不便……这样,你先行一步,此行若是遇上一个姓陆的书生——”
  目光一转落在慕清仰手中画卷上,梅钗女眼中罕见地现出无奈之色,对一侧微笑的丹青师道:“我想做什么,你总是先我一步知晓,丹青你这人,眼觑天机,当真可怕。”
  丹青师笑道:“谬赞了,天机易躲,人心难测,世上多的是八卦命盘所不能及之事。”
  说话间,慕清仰忽然听到一声雕枭尖唳,只见昨夜还在能停在肩头上的小雕枭如今一冲而起时翼展已逾七尺,正在厢房方向盘旋啸叫不已。
  慕清仰忙告罪退去。
  “大约是那越姓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吧?”
  丹青师这么说着,一侧沉默已久的萧翊眼中一厉,抱拳道:“雪尊、丹青前辈,练霄宫失踪弟子中仍有一越姓弟子,容弟子去确认一番。”
  说罢还未待她们点头,便一阵风似的去了。
  梅钗女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道:“内定辅尊之储,如此浮躁,日后想必要多加历练。”
  丹青师脸上的笑意加深:“年少气盛嘛,那位越小姑娘招人喜欢也不意外,我倒是蛮中意这种戏码……”
  “……够了。”
  ……
  慕清仰:“我知道你不大喜欢越卿珑,但到底男女有别,你已经不尊重她的精神隐私了,请放过她的日常隐私,可否?”
  “我对她的各方面隐私都不感兴趣,抱有的心态也不是父母查房搜你的小黄书的那种,只是出于一个正常的保护脆弱的直立行走的雌性哺乳动物的健康角度考虑。再不吃药以她月信的频率,以后很难有孩子。”
  慕清仰崩溃道:“你是妇疾大夫吗?!你管她月信准不准时!你就当这是个牵线木偶别招她好吗?!”
  “你看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不会将一个细微的现象拔高到人类进步的角度考虑。她的现象说明这个世界的规律是修为与生育率呈反比,长此以往随着可自然吸收灵力的大量消耗,高端生命体得不到繁衍延续,底端生命体繁衍质量下降,人类必将走向灭亡。”
  “……你的博学用在这方面很难让我尊敬你。”
  “反正你也不会给我养老送终。”
  慕清仰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不会给你养老送终,我会陪你养老送终。”
  苍桑倒着药汁的手一顿,回头冷笑道:“相当出格的妄言,野心不小,值得嘉奖。”
  此时慕清仰忽然发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下意识偏过头,那劲风裹挟一道沉雄劲气擦着耳侧呼啸而过,几根断发飘然而落。
  “你体内积蓄灵气低微,感觉却是敏锐。”
  慕清仰也没有生气,他转眸扫了扫身后的锦衣少年,只见他虽然是对着自己说话,眼睛却是看向苍桑……不,也许是越卿珑的皮相。
  慕清仰秒懂,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苍桑。
  后者仿佛误会了什么,沉思了片刻,摆了摆手对萧翊道:“本花有主,不约。”
  那名唤萧翊的少年人表情也迷茫了一下,想了想眼神凶狠地瞪向慕清仰:“你休要以为得了雪尊的青眼就可随意私定终身,雪尊许与你的储位是保命符亦是催命符,你若没有相当的势力让天宫其余竞争储位的弟子折服,最好不要连累越卿珑。”
  慕清仰也并未生气,只是他也不太清楚九阙天宫的储位竞争制,道:“愿闻其详。”
  “你竟连这个也不知也敢接下雪尊的推荐?”萧翊皱眉,浮起几分轻视,不过出于不可违逆雪尊的筹划,便道:“路上雪尊言你生于世外之地,难怪不懂这些。我不妨告诉你,虽儒尊春秋正盛,但如今也已到了交接权位问鼎天道之时,是故下设九宫储位,自下三宫起低至高,一宫一储位,这些储君来自于天宫本宗或同盟。最终接掌天宫的只有一位,故而九君彼此倾轧互为争斗。”
  “与字面意思相去不远,也就是说第一储位者,若能一直保有他的位置,想必日后天宫主尊之位便会是他的了。”
  萧翊略有意外地没在慕清仰脸上看到什么吃惊的迹象,挑眉道:“这确然也就是其余八位只能被称为储君,而第一储君位同辅尊,天宫上下需称之以少尊之号。”
  慕清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忽然反问了一句:“这种说法表示你没有想与这位少尊竞争,你在九君中排行想必不低。”
  “你比我想象中多事,鉴于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占了一个储君位置,少了一个威胁,我容忍你的冒犯。”萧翊的脸冷下来,道:“本君第三储位,若在九阙天宫,依制你当向我行礼,第九储位。”
  慕清仰不置可否,“左右不过是个噱头,我既不踏入九阙天宫,你们的争斗便与我关系不大。”
  萧翊冷笑道:“那可未必,越卿珑是下三宫三位太上长老的弟子,在天宫,身份特殊的女人被视为一个势力的投名状,越氏族人不会容忍越卿珑跟你走,你这一路明里暗里不会太平。”
  慕清仰这才彻底理清当中的逻辑关系,问道:“越氏族人支持的是你?”
  “若非雪尊作保,你以第九储君身份带走了越家的女人,我将视之对我势力的挑衅,而你只有被我除掉。”萧翊说完,快步走到苍桑身前,阴沉着脸向他抓去:“他所去的天祭国上下待女人如奴隶,你去了也只会平白受辱,随我回天宫。”
  ……等会儿这个不是你女神!
  苍桑觉得这不是他的错,但是他不想和鱼唇的人类解释为什么七尺男儿选择了一个妹子作为载体,显得他好像嗜好诡异一样。
  于是苍桑贯彻了他高冷的性格,说:“我不和身上带着恋爱酸臭味的人类说话。”
  慕清仰闭上眼道:“除了挑剔智商低的人群你终于有了第二个选择,真不容易。”
  苍桑报以呵呵哒。
  反观萧翊整个人都愣住了,手悬在空中良久,不知经过了什么心理斗争,道:“你终究是怨我与越涟涟的婚约。”
  ……哟。
  萧翊也没有表现出恼羞成怒什么的,整理了一下情绪面色淡定下来,道:“这件事本就是我背弃了木石之盟在先,既然选择了权位,我也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你,你愿意等我就等你,你不愿意等我也不会加以阻拦,但你我一同长大,即便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平安为先,你所选择的这个人不是好归宿,他不能保障你不受天宫倾轧。”
  真是天荒好备胎。
  慕清仰对他的说法表示了赞赏,唯恨越卿珑本人听不到,一看苍桑打算毫无诚意地演下去,只得怀着某种心塞的情绪看萧翊继续深情表白。
  惜乎萧翊的言语并没有像是话本里的男角似的在感情一事上投入什么脆弱的情绪,而是平铺直叙得如同白描。
  “天祭国虽然是偏远之地,但我经手过北方战事,这当中的水并不浅,我知你惜命胜于一切,依然要坚持和他走?”
  苍桑仿佛是很感兴趣于他的情绪变化:“又如何?”
  “雪尊既然推荐了陆书生,便有她的道理,你若想平安,遇上他之后最好不要脱离他的视线。”
  “你以爱慕者的立场将我推给别人?”
  萧翊眼中这才有了片刻波动,沉默着看着他良久,转身,只扔下一句话。
  “我对你的感情永远在你的生命之下,即使你从来都将我当做晋身之石。”
  萧翊走后,慕清仰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坐到了苍桑身侧:“你好像又有了新的问题。”
  “他因为想保护爱人而选择追逐权位,却又因为追逐权位而失去了爱人。”苍桑双手交叠,这是一个暗示他在自我辩驳思考的姿态,稍后,他才用十指轻轻点了点耳侧,仿佛得出了结论。
  “人类与牲畜的区别,还在于人类总在于对未来的臆想中感到恐慌,而忘记了脚下的路其实并没有迈出去,但同时时间并不会为这种恐慌而驻留。”
  “听起来是个残忍而现实的说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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