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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沙川-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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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清风徐来,月悬碧空,窗帘上花影重重。 
  西苑书房里,青沫倦怠地合上账本,端起桌子上福伯送来的冰镇莲子汤,尝了几口,顿时暑气全消,清凉宜人。 
  “隔帘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屋内飘出男子低低的揶揄声,“进来吧,你要在那里站多久?” 
  很快,两扇大门被用力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红衣少年出现在门外,带著满脸掩饰不住的憔悴。 
  “你几天没睡了?”青沫挑眉。 
  “出了趟远门,”花月拖著身子走到书桌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回府交差。” 
  “我让福伯给你送碗莲子汤来。”书桌后的人起身欲走,花月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仰起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不用,我吃不下。” 
  “你有话想说?”不然不会才回易水就直奔这里,摇曳不定的烛火中,青沫琥珀色眼眸幽光闪烁,掺著寒气。 
  “我的母上,玉华公主,你该听说过吧?”红衣少年趴在桌沿,倦倦地闭上双眼,“世人只道易水最美的公主与扶桑使者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事实上,她只是被自己暗恋很久的人拒绝了,意气用事一心想要离开易水,才胡乱答应使者求婚的。” 
  “那个人,可是易昭?” 
  “正是,”花月猛地睁开眼睛,惊讶不已,“你如何知道的?这件隐秘的□应该没有外人知晓。” 
  青沫笑而不语,幽深的瞳孔如一潭秋水,清清冷冷,却藏著无数秘密。 
  “母上离开易水到了扶桑镰仓后,郁郁寡欢,尽管夫家对她很好。”花月累极了,再度闭上眼,“我年幼懵懂时,常见到她独自在庭院里感情伤怀,也曾不止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有时候我天真问:‘那个人是谁?’母上便轻轻地抚摸我的脸,说:‘那个人是你舅舅啊,惊才风逸,雅人深致的一个人。’风鸟院族人都知晓此事,直到她情伤而死也不敢声张,只怕辱了家门名声。” 
  “等我长大些了,想出去历练一番,父上答应了,於是我来到了易水毫无目的地四处走。易昭得了风声,派人来找,很快我见到了那个听说过无数次的人。”初见时,那人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袭绣金线的紫长袍,狭长的眼眸几分清冽几分魅惑,眼角轻佻,鼻若悬胆,似黛青色远山般挺立,薄唇色淡如樱,嘴角微微勾起,尽显风流无拘。 
  》  “所以你也像玉华公主那样爱上了他,”青沫一语道破,比武招人那天被他夺去头筹后,花月会那麼生气,是因为那个人就在观台上。 
  红衣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忽然睁开,瞪著对面的人:“是阿,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即使要为他铲除危险来源的人是你。” 
  “这话怎麼讲?我可是易昭亲自挑出来的第一杀手。”青沫脸色微微变了,半眯的双眼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那个秦西商人死不开口又怎样?我亲自去了很多地方,比如岛石镇,比如月沙川,总会有蛛丝马迹,”花月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如鬼魅一样伸过来,刚还软软瘫在书桌上的人,急速起身,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杀气,顺带踢翻了椅子。 
  黑色人影抽出贴身的短刀,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招招出手狠毒。 
  “逼急了?”不知何故,花月身形失去了平稳,四处躲藏如影随形跟过来的刀锋,唇角却勾了勾,竟然带著几分伎俩得逞的欢愉。 
  身上立即被划出几道见血的伤痕,他边喘气应付边咯咯地笑出声来:“从来都是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人,也会有狗急跳墙的一天阿,长见识了。” 
  青沫不管不顾,一招急过一招,他只记得眼前的人说过他还没见到易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惜,来这里之前,我的手下已经飞鸽传书给舅舅了,”话音刚落,眼前一花,白晃晃的刀刃已经抵上了花月的脖子。两人近距离地面对面,青沫的眼底隐约泛起暴戾的血色。 
  “我倒是,很想亲眼,看看,你入魔嗜血的模样,一定很美。”吐出的语句破碎凌乱,挟著嘴角不断地溢出的血,黑色的血,“好羡慕你,一直羡慕得要死。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从小被十几个姐姐妹妹欺负,却没人帮我了。” 
  “你服毒了?”青沫满脸难以置信,一把扯起眼神迷离的花月的衣襟,刀子咣当掉在了地上,“什麼毒?解药在哪?” 
  “你不是想杀我庅,我这麼死了,对你总是好事,” 
  “现在不想了。”杀你就等於杀我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青沫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为了喜欢的人一个赞赏的微笑拚命想要做到最好。 
  “可是我想,死了一了百了,多好,”花月整个身子软了下去,沿著墙壁滑落在地上,细致的五官疼得扭曲
  在了一起,“我在他面前成天患得患失伤心欲绝,他却什麼都不知道。没有勇气告诉他,也没有信心把他从素汐娘娘那里夺过来,活该我这样窝囊地死去。放心,我在信里告诉舅舅,是我活得不耐烦了,想去见死去的母上。” 
  小弥持剑赶过来时,书房里一片狼藉,花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血,触目惊心,青沫斜斜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盯著不知所措的小弥,平静地说:“不是我杀的,虽然我也想过这麼做。” 
  “易昭应该很快就会过来带走他,你留在这里照看。”青沫摇摇晃晃地从小弥身边走过。 
  “公子要去哪里?” 
  “万松书院,”青沫头也不回地踉跄而去,打开的房门卷进来一阵阴风,小弥只觉全身发凉。 
  月色清幽,头顶上,天空清澄通透,繁星零乱,东郊石鼓山背面临海悬崖绝壁之上,白衣人临风而立,仰头观望排序诡异的星象,眉头紧锁,脚下墨绿色深海波涛汹涌,不断拍击绝壁岩石。 
  背后松林中,无数小虫子躲在灌木丛里,无所事事地哼哼唧唧。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阴森森的茂林中,枝丫横斜,隐隐绰绰如重重鬼影。一人一马疾驰大道,行到眼前来猛的勒住,一声嘶鸣惊起四五只夜鸟,呼啦啦满天飞。 
  “师傅,”青沫弃马走近。 
  天边缝中漏下点点光线,白衣人细长白发在湿润的海风中纠缠不清,额头正中紫色琉璃萤光时隐时现。 
  “为什麼要来?”忧伤像咸咸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如果那天没来得及赶到月沙川,又或者没遇见她,也没有轻易许下那个诺言,现在就不会这麼纠结。 
  、
  “因为你在这里。”仅有的黯淡光线铺覆在年轻俊秀的脸上,薄薄的唇弯成好看的弧线,脚下步子愈发轻快,神采飞扬。 
  银古看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怔楞。 
  待走得更近些,忽然,眼前飘过来一道白影。青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脖子已经被一双纤细的手死死地箍住,整个人被挟带著跃过了断崖边缘。耳边呼呼的海风,两个重叠的人影向崖底深不可测的大海坠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铺天盖地冰凉的海水让人无法呼吸,无尽的黑暗,四周静的仿佛与世隔绝。仅剩一丝理智的银古觉得有人在身下托著他,向某个方向游去。 
  r》  从昏迷中醒来时,熟悉胡房间内弥漫著淡淡的熏香,银古隐约听到屏风外有人在小声交谈。 
  “你师傅怎麼了?” 
  “夜里受了点风寒,恐怕要停几天课了。”男子声音冷漠疏离。 
  “那倒无妨,身子要紧,”一阵踌躇后,南夫人小声斟酌著提到,“最近他一直忧心忡忡郁郁寡欢。。。。。又不肯告与我。。。。。也罢,你多陪陪银古师傅。” 
  一阵客气寒暄后,客人走了,房门轻轻关上。过一会儿,熟悉的脚步走近了,床上被絮中的手摸到贴身的水精刀。 
  “我知道你醒了,师傅。”方才和南夫人交谈之时,内房一声长长的叹息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畔。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懂水性。”银古无奈地睁开眼睛,一双弯成好看曲线的眼睛映入眼帘。    
  “师傅想杀我,何必搭上自己的命。”青沫在床边坐下,俯身趴在银古胸前,满足地闭上眼睛,全然不在意悬在背后上空寒光森然的刀锋,“所有的人都想杀我,我却只想死在你手下。” 
  银古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却是再落不下半寸。那时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前些日子,南夫人偷偷与我说太子被刺客刺伤了,”宫内宫外谣传此事跟拉古斯有关,但是银古不信,因为那个人,他懂。 
  额头发丝遮住了半张惨白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嘴角却弯成好看的弧线:“师傅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我好高兴。” 
  “你这样做有没有为两囯人民想过?”如果中计,那麼易水也将卷入战争之中。 
  “我陷在月沙川半死不活的时候,又有谁想到我了?”青沫歇斯底里,后半句声调突然降了下来,“除了师傅。。。。。” 
  银古伤心地撇过脸去:“无论如何,我对你很失望。” 
  


☆、18

  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 
  早上,雨终於停了,空气中透著一股清爽的气息,正是已凉天气未寒之时。师徒二人随著宫人引领,走在将军府中,地上铺满了新落下的梧桐叶子,路边的四季兰散发似有似无的香气。 
  穿过密林,前面出现一处花圃,甜香四溢的玫瑰丛中,一袭白色长袍的金发男子长身玉立。仰头半眯双眼,表情恬静,细长的手指轻轻勾动,手下荆棘中玫瑰花蕾仿佛感受到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开放,奇异柔和的光笼罩其上。偶尔,晶莹的雨珠从舒展的花瓣上滚落,在初升的阳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五光十色。不远处的竹亭子,有个白发苍苍的人正仔细打量来人,眼色意味不明,肥大的黑袍子挂在他竹竿一样干瘦的身上,怎麼看怎麼滑稽。 
  “殿下,”银古恭身轻唤。 
  拉古斯徐徐睁开眼睛,如梦初醒:“你来了。” 
  “好美的花。” 
  拉古斯笑笑,没有答话,目光投向银古身后的人:“青公子,这些花,你可喜欢?” 
  “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青沫低著头,眼睛盯著脚下一株新冒出来的秋草,
  “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 
  “为什麼?” 
  “因为太过艳丽。”越美好的东西越引发人的破坏欲念。 
  “是庅?”拉古斯顿了顿,忽而莞尔:“我倒觉得,‘不知何事意,深浅两般红’,这样更好。” 
  银古微皱眉心,侧耳听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衣袖挥过,茂盛的荆棘樷纷纷让出小道。拉古斯走了出来,整理了下沾上些许泥巴的衣摆,顺手指了指竹亭子:“青公子,我有位朋友马修想见见你,他就在那边。” 
  “跟我来。”随即,高贵的金发王子自然而然抓起银古的手腕,施施然向碧湖边的水廊走去。银古傻了,等反应过来,方觉得十分尴尬,只当没有注意到,随他去了。 
  青沫的双眼都快瞪出血来了,咬牙切齿地看著那两人状似亲密无间,并肩消失在三面环水的阅古楼内。 
  那边黑袍老者朝他招招手,干巴巴的老脸笑得假惺惺。到底是自己不放心师傅,一意跟过来的,青沫无法,只好硬著头皮头皮走了过去。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眼熟。”一
  口磕磕绊绊的汉语。 
  青沫不甘示弱:“我也觉得你眼熟。”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马修干笑几声,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胸前银质十字架晃得人眼花,“一个喜欢绕著我转的男孩,可惜被魔夺去了心智。” 
  “哦,那真是个不幸的孩子,不过,这跟我无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恕我先告辞了。” 
  “慢著,青公子,”马修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方向,神神叨叨地接著说,“你可听过黑色曼荼罗的传说?” 
  “没听说过,那又如何?”青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传说中,那是一种被诅咒的花,喜欢生长在了无人烟的地方,花色艳丽极具诱惑力,却剧毒无比。曾经受了魔女的爱抚,有了邪恶的源头,易使人沾染邪气,喜好人血,没有一个人找到曼荼罗花后能够安然地离开,它象徵不可预知的爱和死亡,无间的爱和复仇。” 
  “所以呢?” 
  “我是侍奉伸的人,也是猎魔人。”后背微驼的马修甩甩空荡荡的袖子,脸上皱纹拧成一朵螃蟹菊,恰好和园子里新开的菊花相映成趣,“职责所在啊。” 
  “你做什麼,干我何事?” 
  “不妨直说了吧,青沫公子,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身上有股不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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