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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乐观的说法已经是相当可观,景宣再如何抗拒也不得不接受。他可以完全不相信那名士兵的说辞,却是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近一个月没有收到天回军的任何消息,这是不争的事实。尚且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状况造成这个结果,能够肯定的是天回军的近况已经严重到连传递消息都无能为力的地步。
“本王会考虑对策。”这几个字从景宣口中说出时,已是无比干涩,令人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沈飞很想再劝说两句,眼下的情景已经远远超出了考虑对策的时刻,景阳应该动用所有剩下的武力拱卫王城,再晚只怕就来不及了。但是当沈飞看见对方的神色之后,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谏言虽然是他的职责,不过他也不想为此送命。
“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上奏?”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要不是念在沈飞是自己心腹多年衷心的份上,景宣早已拂袖而去。
还有一件事,说是要紧,摆在景阳军战败的消息面前,又确实什么都算不上。但要说不要紧,偏偏沈飞又难以摆脱不好的预感。在说与不说之间挣扎许久,沈飞决定还是提上一题。“王城最近突发疾病,正在逐步蔓延。”
“疾病?”时值夏末暑热未退,真是各种疾病流传的高峰期。在历史中,甚至有一些城市在疾病的肆掠下瞬间变成死城。景宣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可是天花疟疾之类?”
“王上请宽心,从传染速度来看应该不是这一类的猛症。加强防范应该能确保无虞。”
景宣点点头,既然算不得严重,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放在这上面。比起正在蔓延的无名病症,他自然更加挂念柔蓝的战事。君王之私正是在此处,千万平民的生死,也比不上下人王储一人的安危。
“这类事情该怎么应对用不着本王教你,就由你全权处理。”命令一下,也代表此事到此为止。
沈飞领命。类似的事情他在过去也处理过,无非就是组织医者调运药材之类,虽然繁琐,不过还不至于束手无策。况且从病症蔓延的速度来看,完全算不上猛烈,沈飞又十二分的把握能够完美控制一切。
然而就是这么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在不久之后,令沈飞乃至于景宣感到了深切的后悔不迭。正是这一场看上去并不严重的病症,埋下了景阳亡国的隐患。
第二十章 见死不救
“沈飞,这些奏报是怎么回事?”景宣彻底失去了一国之君的平和与淡然,过盛的怒气侵占了他的全部理智,一张本来尚算英挺的脸庞变的格外狰狞。
任由厚厚一叠奏折砸在脸上,沈飞吭也不敢吭一声,更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如今的结果虽然不是他一人之错,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才过去了数日,情况的恶化已经超出了人力能够控制的范围。
造成今日苦果,他的轻率也是原因之一。
“当日,你不是向本王保证会处理好此事?”属下的沉默令景宣的怒气更炙,奏章已经全部扔在地上,手边没有其他可砸的东西,景宣想也不想,抓起墨玉的镇纸狠狠挥了出去。“如今这一切,你怎么向本王解释?说!”
额角传来的锐痛证明一定受伤不轻,暗红的血液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几许粘腻相当难受。沈飞开口,声线是出乎自己想象的难听。“是属下办事疏忽,愿意承担任何责罚。”
“哼!”景宣重重哼了一声,其意相当明显——责罚又有什么用?别说是他一个沈飞,就算有十个也不足以顶罪。就算将他碎尸万段,对于如今的局面也已经于事无补。
“王上,此次怪病蔓延实属古怪,已经超出属下能力。”
沈飞表面上的官职只是小小一名书记官,负责随侍景阳王的身边,记录君王的一言一行。实际上在整个景阳的朝堂,却很难再找出一个权势能与沈飞相较的官员。权倾朝野,这四个字用来形容沈飞是最适合不过。就连二王子景华瑞在沈飞面前,都需要保留三分情面。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竟道情况已经超出能力范围。可想而知,已经复杂到了怎样的地步。
景宣强压怒气,以他对这个得力属下的了解,能够确认他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且如今再施行惩罚也挽回不了什么,倒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沈飞得了叙述的空隙,也暂时捡回一条命。照理来说,他应该善加利用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好好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倘若真能够证明事情与自己无关,才算是真的安全无虞。当然了,沈飞本人也是这么打算,只是嘴唇开阖了数次,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事情太突然,突然的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叙述。原本沈飞认为天回军在柔蓝的战败过程已经是快的措手不及,哪知才过了短短数日,他本人就遇上了更加难以控制之事。
沈飞明白不能在继续耽误下去,王上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他要是再不说什么,即使没有任何意义,王上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出佩剑将他斩杀。“王上——,不知王上可否移驾前往城中医馆看个究竟?”
景宣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在今日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荒谬至此的要求会出自沈飞之口。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然后后者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眼中的杀气一般,满目都是恳切。
“摆驾。”
一时之间沈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好他的反应还算快,再一次引起王上不快之前已经做好了出宫的准备。
放在平日,即使是一般的微服私访,出行之前还是要费上数日工夫打点,以策万全。不过今日显然没法做到那种程度,沈飞召来数十名护卫命他们暗中保护,同时景宣更换一身便装之后,这趟私访已经成行。
直到走出宫门的一瞬间,沈飞还是冷汗涔涔,这般怂恿王上出宫,要是有个万一,他自刎剑下都不够谢罪。
路上沈飞不敢再做任何逗留,命驾车的马夫直接将马车驶往城中最大的医馆。
事实上,当马车距离医馆还有整整一条街的距离时,景宣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劲之处。吵,实在太吵了。就像是全城所有人都聚集在此一般,不然何以嘈杂至此?
景宣抬手掀起帘子朝外瞥了一眼,尽管早已看过那些奏折,对于城中的境况已经更有了大致了解,但是真正亲眼所见之后,还是被震的呆愣当场。外间的一幕,透过马车并不宽大的窗子射了进来,如同根根刺入眼中一般,剜心刺骨,几近连呼吸都忘记。
沈飞苦笑,如斯情景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尚且会为之震动,也难怪王上难以接受。探出半截身子向马夫吩咐一句,绕路而行,从后门进入医馆。
就算没有沈飞的吩咐,驾车的马夫也准备改道,医馆正门前的一条路早已经水泄不通,除非从众人身上碾过去,否则根本不可能到达目的地。
“情况已经坏到如斯地步!”半晌之后,景宣才记得放下车帘,非要低吼一声才能让心中的郁结之气微微纾解。
纵观七界,景宣不是最仁慈的君王,冷血,残酷,嗜杀……一个君王所必备的品质他都有,然而这一刻,他毫无疑问的疼惜着,为了全城正在被病痛折磨的百姓而疼惜。
“这些人都是在等待医馆救治,是以才聚集在此。”沈飞用了最简单明了的叙述方式,可就是这种简明,反而衬出外间的残酷。
“病成这个样子,还需要等待救治?城中的医馆都在干什么?”景宣质问,字里行间因掺进了愤怒而颤抖。他方才只是看了一眼,而就是这一眼,已经看到了无数濒临死亡的患者。生病的百姓们杂乱的躺在街道上,横七竖八——
犹如地狱。
沈飞垂下眼睛,他已经无脸面正视王上的质问。当初正视他保证此次疾病并非重症,也是他保证可以轻松控制疾病蔓延,当残酷的结果摆在面前,他只能无言以对。
马车终于驶入医馆后院,后门的小路是用以调运药材以及供医者进出,所以还保持着畅通,否则马车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接近医馆。
马车尚未停稳,景宣已经冲了下去,看也不看,直接抓住一个人的衣领。“这就是医者的救死扶伤?外面那么多病人,你们就让他们风吹日晒等在路上?你们这样没有仁义之心的医师,全部都该杀!该杀!!!”
被景宣抓住的那个少年确实是这医馆之人不假,不过他根本算不得医师,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学徒罢了。平素只是负责整理药材,连一贯的正堂都难得去一趟,又何时见过这般阵仗?当场吓的摔落手中的药材,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飞追在王上的身后也下了马车,看见王上为难一贯医馆学童,想要上前阻止,奈何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左右为难。
“这,这是在干什么?快放手!”一位老者途径后院,恰好见到这一幕,惊怒交加差点没有当场断气。
沈飞之前来过数次,一眼认出那一位老者是这医馆的馆长谭献于,担心他一言不敬将惹的王上更加恼怒,连忙出声阻止,“谭医师!”
“原来是沈大人。”沈飞权势滔天,在民间人士他的人也相当多,谭献于连忙行礼。“这位可是大人的朋友?怎可如此无礼?”
沈飞只能苦涩一笑,心想这个老家伙真是活腻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朋友?谁敢与王上交朋友。“这位是宣大人,朝中重臣。”不能曝露王上的身份,沈飞急中生智,编了这么个官职出来。
谭献于倒也不算白活了这几十年,在沈飞的提点之下也觉察出这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那种无上的气息做不得假。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谭献于连忙为之前的失礼道歉,向对方拱手,“宣大人前来,老夫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恕罪就免了。”景宣也醒悟过来,之前的举动的确有失身份,将脾气手链一二。“本官奉王上之命前来调查城中怪病。”这样的说法,算是接受了沈飞编造的官职。不过这样也好,更加利于调查事实。
“一路行来,本官见到无数百姓聚集在医馆门口求医。本官想知道为何医馆紧闭大门,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的罪名可谓相当严重,尤其对于以救死扶伤的医馆来说,已经可以算上一种严厉的侮辱。谭献于浑身发抖,可想他此刻是如何激动。想要反驳,然而又反驳不得。将病患拒之门外是不容推脱的事实,他们这几日都是如此过来的。
“宣大人,老夫实在无法解释,还请大人入内一看,一切便清楚了。”
第二十一章 天灾人祸
“宣大人,喝口茶罢。”即使是无人之处,沈飞还是使用这个捏造的称谓,他的处事谨慎可见一斑。
景宣从怀中掏出丝帕,擦了擦嘴边的污浊。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在一家医馆的墙根处吐的天昏地暗。
一届君王,双手当然不可能干净纯白的一如甫出生的婴儿。景宣自己也数不清楚,这漫长的一生之中究竟有多少生命丧在手中,无论是继位前,还是继位后,也无论是有罪的,还是无辜的。除了亲手夺走的生命,更甚者是由于他的一个命令,往往令更多的百姓走向死亡。造下杀孽无数,景宣却认为那都是一国之君必须做的事,也从未犹豫半分。
要说地狱般残酷的景象,景宣自认也见过不少。隐藏在一个王国光鲜背后的阴暗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存在,表面上如何歌舞升平,背地里就会怎样黑暗肮脏。残酷刑罚,血腥倾轧,谋算暗杀,景宣此生已不知看过了多少,早已将精神锻炼的如同铜铁般坚韧,轻易不会动摇。
然而如今,他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从胸口涌上的作呕之感。怪不得那位谭医师说只要他看上一眼,就能明白现今状况。他岂止是明白了,简直无法想象,那些日日滞留医馆内的医师们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怎么能够那么心平气和的看着地狱般的景象?
接过沈飞呈上的热茶,景宣不是饮用,而是用来漱口。茶水泡的相当浓烈,在口中转了一圈之后,依然洗不住那种令人不快的异味。
接过已经空了的茶盏,沈飞自觉的后退半步,不敢多看王上的狼狈。
“他们——”才刚刚一开口,又是一阵恶心之感,景宣强自压下,今日已经处处失态,不能再继续丢脸了。“他们身上是怎么回事?”
“情况不明,病因……也不明。”沈飞喉头滚动,医馆内的情景即使只是想一想都已经令人难以忍受。他明白有些答非所问,不过这应该就是王上想知道的内容。“目前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一旦病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