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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这样。”清朗的声音因为疲惫,已经变得沙哑。“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亚特兰蒂斯,回到虫族当中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们都已经生死对立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出生——”
少年停下来,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但我想,既然回到了这里,不做点什么来改变一切的话,即使是死我也不能瞑目。你天天见着阿风的笑脸,所以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如果没见着十六七岁的他,我也不会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么无忧无虑的时候。”
我看着他慢慢地伸出手,捂住了胸口,然后自己下意识就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我想一直看到阿风的笑脸,不用再到仅有的回忆里去一直翻找……”松开抓住衣襟的五指,栖艰难地扯动嘴角,张开手掌让他面前的修看,“你看,亲爱的父亲,即使那么认真地找了,也还是空的——”
我默然。话说到这份上,要再说自己没听明白栖是谁儿子,估计就有人要拿刀冲过来砍我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活的,我儿子!
——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挺像的,那眼睛,那鼻子,要是把那种忧郁的感觉给去了,换点没心没肺的笑那就更像了。嘿,我儿子,我看向他的眼神里不由地带了点迷醉,这可是我人生中最出色的……
不对,这哪里是重点啊喂!!突然把剧情从家庭伦理戏转台到龙珠是想要闹哪样?!
迟来的惊疑让我颤抖着手摸了摸肚子,接着松了一口气,因为肚子还鼓着,说明我儿子还在里头。——可天台上站着的那个又是我儿子,我、我哪来那么多儿子?六个孩子什么的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能跟我认真啊亲!
肚子里怀着一个,面前又站着一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未来的某天我还得怀上第二颗蛋,那颗蛋里孵出来的才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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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如果我最小的孩子是男孩,他就要叫栖。
他会有乌黑的头发,乌黑的眼睛,性子或许很安静,又或许很调皮,但一定很喜欢对他老爸我撒娇。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会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他的眼睛里将永远没有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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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的羁绊很神奇,亚特兰蒂斯的血统似乎让这种联系在她的子民身上更加清晰地放大。一个从未有过的孩子,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知道他没说谎。
我的小儿子,他就站在我面前,漆黑的长睫像受伤的蝴蝶翅膀一样轻轻颤抖,消瘦的背脊被那些我所不知道的沉重压得直不起来。他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都经受过什么,我全都不知道。
他低着头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只要推开门,走上两步就能抱住他。然而我没动,根本就忘了腿的存在。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水光从他长睫的遮掩下溢出眼眶,很快又被风吹走。我站在原地觉得眼眶疼得像要裂开,伸手一摸,眼泪流了一脸,都被风吹凉了。
在还没有成为一个父亲之前,我想着要让自己的孩子永远有一双清澈的眼睛,脸上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笑。然而当我的小儿子站在我面前时,却面带疲惫,满眼忧郁。他从未来的某个时间回到了这里,守着这个秘密,一个人在远处,孤单地注视着我们。
孤单地,安静地,看着这个不属于他的时间。
墙角的那只老鼠终于蹲累了,抖了抖胡子,窸窸窣窣地跑开。
他听见门后的动静,眼神顿时变得像狼一样狠戾,瞬息穿透了几近凝滞的空气——
“谁?!”
赶在这声暴喝之前到来的,是灼热的剑光和暴戾的杀气。
画面在眼前变得凝固,光的粒子飞舞的轨迹清晰可辨。眼里清楚地看到面前的门板怎样被红色的剑光撕裂,脚边的老鼠又是怎样吱吱地叫着像吹胀的气球一样炸得血沫横飞。
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会死在他剑下,那炙热的剑光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袭来,震得空间隐隐发颤,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躲闪不及,连声音也被堵在喉咙里,只能看着剑光像烟花一样在眼前炸开,碎成了无数道流光从身侧划过去——
然后,没有一道落在我身上。
在被发现之前吸入的那口气一直憋到烟尘消散才重新呼出来,出了一身冷汗,脚软得差点没站住。身后的墙壁却不像我本人一样走运,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墙体上留下了多狰狞的痕迹。火焰沿着墙上的裂缝缓缓地流下,吞噬着它们触碰到的一切,寂静的空气里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栖的大杀招越过了我,砸在我身后的墙壁上,把它们砸得稀巴烂。
我花了一些时间艰难地消化了这个事实。
这很难。因为我就站在这堵墙之前,无论如何栖的剑光都该先落在我身上,而不是跟没看见我似的掠过去。
难道剑光也长了眼睛,晓得自己拐弯?
无论如何,没了门板的遮蔽,我暴‘露了。
无遮无挡地吹在脸上的风让我感觉有点发虚,要是他们问起我都听见了多少,那该怎么解释?
不过修站在原地,目光从头到尾都没落在我身上,就好像门边没站着我这么一人。他沉默着走上前,将右手放在栖的左肩上,低沉地开口:“你已经失去了平常心,连门后躲着的是什么都察觉不了——”
像所有要求严格的父亲一样,他对自己的儿子不满意地蹙起了眉,“这样的话,你要怎么遵守你的誓言?”
我在劫后余生的庆幸里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朝栖那个方向望去。烟尘里,只有少年放下阔剑的动作格外清晰。他眉目间的戾气还没完全消散,也跟没看见我一样,沙哑着嗓子道:“我下次会注意。”在这之后他又犹疑了两秒,才把那个有些陌生的称呼叫出了口,“——父亲。”
“战场上没有下一次。”修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冷冷地道,“不能时刻保持冷静,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身为战士,不需要弱点。”
栖眼中又浮现出那种我熟悉的忧郁:“我……不能让阿风知道我的事。”他倔强地抿唇,“不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他最重要的人,起码就还有对象可以让他憎恨。”
隔了很久,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希望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被他恨着,我会比死还难受。”
我扶着裂了一半的门框,忽然就觉得如果下一枚蛋里要是能孵出这么一贴心孩子,再怀一次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虽然人被彻底无视了,听着他说出这样的话,完全都没朝我这边看一眼,但还是觉得很高兴……也很心酸。
要面对事实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走出去,有人却提前一步打破了这温情又沉重的气氛。待在一旁噤声半天的银发男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道:“看来你的希望要落空了,即使是杀光了我们全部,你父亲总有一天也还是要回到虫族的领地去。”他抱着手臂,已经完全恢复过来,正在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栖,“谁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谁也做不到。”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修身上。
修瞥了他一眼,淡漠地转向栖,接口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可以杀了我。”
栖因为这句话瞳孔微缩,连带着站在阴影里的我也吓了一跳,这话是什么意思?
修没有再停留,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来,“在杀死自己的父亲以后,你就算真正长大了,我的儿子。”我站在门边没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面对修的责问,然而他目不斜视地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
——等等,穿了过去?
他穿了过去……
就这么穿了过去……
绝对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
直到修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远去,我才鼓起勇气低头看——
身体完整,没破洞。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就是脖子上挂着的水晶从衣服里滑了出来,正悬浮在空中。那种在梦里见过的白色光芒正在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将以它为中心的世界跟外围空间隔成了两面。
我在里头看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我。
属于女性的清雅香气从身后包围上来,我听见梦里那个温柔的声音在轻轻地问:“不再被人欺瞒的感觉怎么样,我的孩子?”
被她的香气包围着,我无法动弹,眼角的余光里映出她的白裙一角。
她伸出洁白的手臂,柔软的指尖像母亲那样充满爱意地抚过我僵直的眼角,掌心带着属于女性的柔和温度覆上了我的眼睛,盖过栖从我面前穿过的身影,盖过银发男唇边浮现的笑容——
“这只是一切的开始,我会让你看到更多,更多……”
…… ……
我又做梦了,这回梦见的是夕阳下的战场,脚下的泥土因为浸润了太多鲜血,呈现出一种黑红的色泽。空旷的原野里回荡着野兽受伤的嘶吼,虫族的残肢断臂插在泥浆里,还在不时地抽搐。
头顶的天空积聚着浓重的云层,被夕阳照射成血红的颜色,四下里张望一下,仍旧只有我一个观众。战事已歇,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人都倒在地上,除了我这个外来人,唯二站着的就只有战场中央的一男一女。
有着一头绚丽红发的女性手中握着比栖的阔剑还要夸张的重型兵刃,金色的甲胄将完美的身体曲线勾勒得英气又充满诱惑,及腰的长发就像跳动的火焰一样飞扬在风里。我心念一动,立刻从原来站的位置转移到了她对面,总算看清了她的脸。
……好感动,完全没让我失望。
无论是那美艳得充满侵略性的五官,还是她身上那种糅合了战士英气跟女性魅力的气质,都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美人啊,真是美人啊,真是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大美人啊——
不过为什么这个美人会让我觉得眼熟?
暗暗琢磨了半天,未果,就又转头去看跟她相峙的人。这一看差点没hold住——美人,又是看着很眼熟的美人!虽然看上去比修还要面瘫,但那长相真不是盖的,比对面的金甲美女还要让人屏息。
哐当。
我转过头去,看见红发美人把手里的剑掷到了地上,露出有点疲惫的神情:“算了,我都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今天让你想起来,明天也还是照样会忘掉。”
她拨开一缕挡在眼前的红发,深蓝色的眼眸望向对面的人,“你杀了我吧。”
男人微微眯起银色的眼睛,嗓音低沉地滑过听者的心,引起一阵颤栗:“我们……爱过?”
她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没,没有的事。”
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甘,又低声道,“反正说了你也想不起来,就算今天再告诉你一回,明天一见面也还是要打一场。儿子今天破壳了,脸长得像你,不过原身是只狮鹫。”
“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虽然表情没有变,但那双属于异族的眼睛里的冰冷还是消褪了不少,“你不是说,到了明天我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么?”
红发丽人有些恼火地低咒两声,然后妥协道:“我不打算把儿子带来见你了,所以让你给他起名字。”
高大的男人思索片刻,软化了嘴角的线条,轻声道:“既然是男孩,就叫修吧。”说完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唇边浮现出隐约的笑意,“连孩子都生了,看来我们的确爱过。”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剑,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高大的男人朝自己伸出包裹在黑色皮质手套里的右手,便皱着眉用手指将垂落的红发率性地朝脑后刷去:“干嘛?”
“再一次。”男人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宽阔的肩膀看上去是十分可靠的模样,“让我想起来。”
红发丽人动了动嘴唇,无声地爆了一句粗口,恶狠狠地吐槽道:“每次都是这句……”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将兵刃封印回掌心里,迈动穿着战靴的长腿朝异族的王者走去,让他牵住了自己。
手上还沾染着血腥气,站在敌对阵营的两人在夕阳下渐渐走远。
我站在高坡上目送他们走远,还听得到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想起来了,雅利安。”男人低沉的声音,“我好像的确很爱你。”
“这话你对我说过不下一百遍,到了第二天还不是照样不记得。”女人不屑的声音。
先是低沉的笑声,然后是一句类似于承诺的话:“我会记住你的气味。”
听到这话的人第一反应却是——
“滚,你们脑袋里装的只有食物的气味。”
“我的记忆能保有多久,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