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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厕外的路灯在雨里发出毫无生气的暗光。钝物敲击在墙壁上的声音一时清晰,一时模糊,被大雨洗刷的没了规律。墙壁上严重剥落的黑漆字和不久前的那个夜晚别无二致,只是此时此刻此地,只有我一个人站着,只有雨从头顶毫不留情的落下来。
我知道,她就在里面等着我进去。
同那天一样,越是靠近,敲击声就越发清晰,带着空洞的余音。
走进标有“女”字的侧门,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盛夏七月,我生生抖了两抖,牙齿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灯没有亮起来,而就在我转过门的瞬间,一道闪电破空划过,生硬的白光让我将整个空间尽收眼底。
那具惨败的躯体匍匐在一侧的墙壁上,长长的黑发包裹住了她的上半身,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木锤,正用寸把长的木钉往墙上钉着一张泛黄的纸。
闪电划过的那零点几秒的时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白光暗去后,是连绵沉闷的雷声。而雷声中,那敲击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恶心的喀喀作响,和那女人喉咙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早有心理准备的我仍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双腿不由自主的向下软去,正准备向后迈步的时候,又是一道闪电。
我清楚的看见,那女人目眦尽裂的惨白的脸,已经就在我的面前,不足咫尺,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尖!
然后,她缓缓的扭着脑袋,用洞黑的眼球盯住了我,龟裂的嘴突然间张了开来,下颌诡异的扭曲着打开……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对着她大吼了一声:
“青婴!!”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喊了句:“青婴!!”
之所以这样喊,是因为在那一刹那我不知为何想起了迟老太太曾经讲给我的那个故事。于是就在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瞬间,故事中那个悲惨的女人的形象竟然在我脑海中,与面前这张扭曲的脸孔重合了起来。
我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让女人脸上骇人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相对的,那对瞪大的眼球却更加突出了。
在她这一怔之下,我回手在墙上扶了一把,慌忙退出了女厕的门。
然而未等我迈出几步,那女人再次半爬着冲了过来,一只手拉到了我的脚踝。我也因为一股巨大的拉力而重心不稳,重重向前跌在了地上。
记忆一下子闪回到一个多月以前,我与这女人的初逢,她的手就是这样怪力的钳握着我的脚踝,一切皆始于此。
再不及我细想,女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抓到了我的肩膀,肩上蔓延的尖锐痛楚告诉我她的指甲已经扣进了我的肉里。水草一般的长发从她头上垂到我脸旁的地面上,在积洼的水中铺展开来。铺天盖地的雨声里,我仍能分明的听见她看似完好的皮肤下腐败的肌肉牵引的声音,和骨骼之间摩擦的声音。
我试图从她的压制下起身,却苦于一直使不上力,只能用仅剩的一条自由的手臂在地面上乱扒,想找寻一个借力点。摸扒间,我感觉抓住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忙顺手猛的一扯,只听后背上一声抓心的撕裂声,压沉的重量也随之减去。
我趁机向侧面一滚爬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吓昏过去。那女人的小半张头皮竟然在我用力的一扯之下被头发拉着撕了下来,半挂在前额上,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我甚至看到那里面露出的青灰色的头盖骨!
她的动作显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伴随着一阵恶心的嗬嗬声,几乎只是一瞬间,她重又扑到我身上,与此同时那块半挂着的头皮几乎贴了在我脸前面!
我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因为惊吓而收紧了,只能凭本能踉跄着后退。没退几步,我突然感到脚后跟被什么绊了一下,随即连同那女人一起向后倒去,后背被坚硬的凸起物重重的硌了一下,疼得我眼冒金星。
瞬间的失神后,更大的恐惧袭卷而来——我身后不是别的,正是那口诡异的古井!而我上半身悬空,已被那恶鬼压到了井沿边缘!
我开始拼命的挣扎,但那女人的力气大得出奇,那双惨白的手不知何时摸到了我的脖子上,随即用力掐住……
我真的绝望了。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太阳穴像要涨裂了,而雨的声音却在耳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小沫——!”
意识模糊间,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那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焦躁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惊慌失措的,然而只一声,却唤回了我全部的神志,潜意识中,这个声音,我可以信赖,或者说,我一直在期盼这声音的到来。
与此同时,掐住我脖子的力量忽地撤去了。就是这一刻!我双膝猛然间发力向上一顶,同时身体向下一滑,将压在身上的女人从头上掀进了井口里。谁料到在落井的刹那,那女人的手竟抓住了我的右手手腕,几乎将我自己也扯了下去。
“小沫!”声音近了,男人趟着水向我奔过来。
我无暇去看他,那女人狰狞的脸从漆黑的井口中显现出来,我胡乱从井沿摸了什么硬物就砸在她头上,一下,两下,翻开的头盖骨与潮湿凌乱的头发都附着在那白的糁人的脸上,只有那双空洞的眼还在瞪着我。
去死吧!
我举起手中的东西,就这样向那对沉黑的眸子里戳下去。
“别!”
左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
右手腕上的握力也消失了,那女人咚的一声,坠进了井底。
我盯着井口急促的喘着气,雨夜中潮湿泥泞的气息在肺叶里循环,此刻对我来说竟如同新生。许久,我终于身子一软,滑坐在井边。
陈麒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用双臂环住了我。我有些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温热,就这样被他抱着,很长时间,雨不曾见小,我们两人却都没有动一动。
“对不起。”
终于,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刚想问,又是一串脚步声传来。
挣开环抱住我的男人,我看到他的弟弟,表情复杂的站在胡同口的路灯下面。
“陈麟……?”
陈麟没有应声,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和陈麒,半晌,叹了口气,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陈麒连头也没回,过了一会儿,又把头低了下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想起他刚刚赶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种如同亲见天崩地裂一般的惊惶与揪心,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态。
而,我对他的信任、依赖、心神不宁,甚至于内心深处的渴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们相识不久,相处不多,相知不足,更重要的是,我们——同为男人。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迷惑,向来吝于表情的脸上依稀带了一抹笑容:“不管你怎么想,至少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七月初五之前,我一步都不会再离开你。”
蓦地周遭一白,紧接着一声闷雷。我的大脑突然间捕捉到了什么,整个人也跳起来。
“对了!厕所!”
我喊了一声,转身朝厕所的方向跑去,陈麒也紧跟在我后面。
厕所里光线极暗,可当陈麒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微光看到墙上的东西时,我们两人都愣在了当场。满墙的木钉,每一枚下面都钉着一张粗糙发黄的纸条,有的已经破烂不堪,有的还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最末端的两根,一根上写着“蒋明薇”,另一根尚未完全钉好,恐怕正是我突然闯入时她正在钉的名字。
那上面,犹如幼童初学一般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字:“毛援朝”。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毛援朝。
那是住在2号的那个脾气古怪的老毛的全名。
我和陈麒互视一眼,转身一前一后冲入了雨幕,向着11院的方向奔去。
雨势弱了,天边已经有了依稀的白光。晦暗的天宇和地平线上的苍茫交汇的地方隐隐泛着血红色,有风吹起破平房房顶的胶质板,发出喑哑的咯吱声。我的脚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噼啪作响,而我身后的亦有同样的声响应和着我,或许是心不静,风声、雨声、脚步声中,我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
“……陈麒?”渐渐的,我心里的恐惧又反了回来。
“嗯?”熟悉的男人声音传来,让人踏实很多。不想被他看出紧张,我随意问道:“你觉得老毛会出事吗?”
陈麒沉默了一会儿,说:“恐怕已经……”
说话间,11院黑沉沉的大门已经立在面前。门两侧的对联早就掉了色,在墙皮上划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陈麒没有停步,一伸手推开了院门。
影壁上的驳痕在黎明前的薄光中看起来愈发严重了。除了水池里嘀嘀嗒嗒的水声之外,整个院子寂静异常。我们一前一后越过影壁,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随即院内不甚清晰的景象映入眼中。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整个院子里到处散落着四分五裂的尸块,离我最近的一块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腔膛,粗糙的边缘看起来像是被谁用手生生撕扯开的一般。各种脏器流到地上,鲜血涂的到处都是。进来之前听到的水声原来根本不是来自什么生锈的水笼头,而是血从水池边沿滴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除此之外,就是铺天盖地的、在一滩滩绛红的血里飘浮着的尚未凝结的浅黄色狗毛。
我胃里好一阵翻腾,半天都没敢说话,生怕一开口会控制不住吐出来。
“别看了,去看看2号。”陈麒沉着声音对我说,我回头看他,那双眼里除了一些关切,竟似对这场面无动于衷。
我只好对他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2号,紧闭着的门前好像还横着一团什么东西。
我嫌恶的绕开地上散落的碎尸,走到2号门前,果然,那是老毛家的大黄。可怜的狗脑袋连着脖子还套在铁链上,头部从耳朵下面裂成了两半,黄白色的脑浆从里面流了出来,血浓稠的挂着丝垂到地面上,显然还是热的。
我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目光向上停在了门板上。
那里,有半个鲜红色的手印,看大小应当属于一个女人。
是她。
我只觉得头皮一下子麻了,一股凉意从后脖子向全身蔓延开去。
“老毛!”身边的陈麒抬手拍了拍门,又转了一下门把手,是锁住的。
“老毛!你在吗?”我也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在11院内空旷的回响起来,无人应答。
我恨恨的捶了一下门把手。
谁想到在我这一捶之下,门竟然开了一条缝。我一愣,伸手便去拉门。
“等……”没等陈麒的话喊出来,门已被我拉开,门里有什么东西向我倾倒过来。然后我感觉胳膊被什么人用力拉了一把,避开了倒向我的东西。
一具尸体重重的砸在我脚边,发出一声闷响。尸体背后一道深深的沟壑从头上一直延伸过了后背,几乎将整个人一分为二,黑红的血浆不断从伤口中汩汩涌出,隐约能看到青白色的脊椎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不等我反应,身后突然爆出一声惊叫,我一回头,只看到高学辉坐在5号门前,面无人色的狂叫着。很快有几家的门也打开了,晨光熹微,雨后初晴的朝晖笼罩在11院居民的脸上,或表情僵硬,或惊恐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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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四点半到五点,致命伤是后脑勺到尾椎的一条极深的伤口,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凶器不明。”法医冯润用指关节敲了敲手上的便签本,“剩下的得回局子里等验尸了。”
在一旁听他说话的年轻女警察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陈麒:“这回是你发现的尸体啊?”
陈麒歪了下脑袋,没有答话。
“你们哥儿俩简直就俩灾星!”肖蕊苦笑道。
“是我跟他一起发……”我插话插了一半,被肖蕊一眼瞪了回来:“你更要命。”
我没再接话,心里还惦记着高学辉。警察赶到的时候,他的神志已经非常不清醒,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语句,眼神恍惚,任凭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武博华和袁叔开着车把他送去医院了,老杨和陈麟似乎另有公务没有赶来,来的是肖蕊和法医冯润。
“学辉哥他……”
“估计刺激受大了。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