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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杨被他看得发窘,这孩童给他的感觉与容时千的显然全不相同,容时千的目光随时都显露出想要将他吞噬的狂热,突然闯进来的孩子却带着新奇和天真,他的目光十分直接,却并不让方杨感到难堪和排斥。
三只动物轿夫也早见到了令它们挂心不已的小阿才,浣熊父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黑子与大黄见到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微湿,太感动了!无论之前的努力多么辛苦,能够看到它们父子团聚,这都是件了不起的善举。帮助其他动物能够让自己的心变得宁静与平和,这话一点也没错,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孩童欠了欠身,向方杨伸出手来,极有礼貌地道:“公主殿下,我是来营救你回家的英雄,殿下能给予我这荣幸么?”
台词是舞台剧的、动作是滑稽剧的,孩童的容貌却是动漫剧的,他有着圆圆的可爱脸蛋儿、大大的黑珍珠般的眼睛,微微嘟起的粉嫩嫩的小嘴令这孩子瞧来十分娇气,好像稍一不顺意,他就会冲你撅嘴表达抗议。
方杨虽然处在困境之中,也被这孩子给逗得乐了,道:“小英雄是哪家的?”
他心里猜测这定然是容时千的儿子,或者至少也是他亲戚朋友的孩子,与之极为熟悉,这才扮成这种样子做游戏,只是他出场的阵势实在是……咦?容时千怎么会连黑子都找到了?另外那只浣熊不就是最近常攀在树枝上探头探脑的家伙么,还有那只大黄狗,仿佛也曾在家附近见到过。
方杨也懵了,容时千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抓这些动物逼自己就范?
孩童眼珠子狡黠地一转,瞥见了容时千正站在他的身后,他咯咯笑道:“怎么?你是想偷袭么?哈哈,偷袭一个小孩子,你羞也不羞?”
容时千已经伸出的虎爪略顿了一下,他的出手是静默无声的,在这一点上,花费了他大量的时光,就习武的人而言,初学者出招虎虎生威、招招带风,稍有所成时那拳来掌往之际,更隐有风鼓雷鸣,但真正成了大家之后,反而返璞归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
从这一点看来,容时千无疑已经算得上是高手了,他这高手的伎俩却在顷刻间被一名孩童给窥破。方杨虽正对着容时千,但他并不是容时千这样嗜武勤练的人,等他瞧出异常的时候,容时千早已出手了,方杨完全没办法作出反应。
容时千皱眉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孩童却道:“人?不是人。”
容时千道:“什么意思?”
孩童扮了个鬼脸,笑得很是灿然。
“就是这个意思!”
孩童并不回身,他的头忽然诡异而缓慢地一转,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从朝前变为向后,他的表情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的纯真而狡猾。
“嘿嘿,现在你明白了?”
“鬼啊!”
这声尖厉的叫声并非容时千发出,也不是方杨所吼出来的,尽管他已经骇得面色惨白,但这孩子却是他所厌恶不起来的,或许因为这孩子在他十分苦恼与忧心的时候,却用那带着童腔的糯软的声音说“我是来营救你回家的”,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能够让人稍感安慰。
发出这声鬼叫的是送外卖过来的小哥,因为这诡异小孩的闯入,容家大门敞开,容时千也毫没在意,哪晓得就刚巧被这小哥赶上了十分刺激的场面,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逃出去,却留下了两盒免费的餐饭,当然,点餐的人还有无胃口用餐,这已经不是被关心的话题。
“你……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容时千强忍着恐惧,探问孩童的来历。
那孩子天真地扬了扬头,道:“鬼?当然不是鬼!本尊乃是神仙!”
容时千差点没大笑三声,神仙?几时有听过神仙以这种恐怖的方式降临的?如果这也算神仙,那魑魅魍魉不都算神仙了?地府阴司恐怕还得被归作天堂。
孩童瞧破容时千的心思,脸上闪现出一丝阴笑,一步一步往前走着,他决意要吓一吓这邪恶的头子。孩童此时头朝后,但身体其他部分却俱是朝向方杨一边的,在容时千看来,眼下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一具小孩儿的身体僵硬地迈动步子,不断倒退,他的头被反着安在身躯上,脸上挂着吊诡的表情,好像阎王殿的催命小鬼儿一般,笑得越天真,散发出的邪性越重。
“别……过来!”
“是别过来呢,还是别,过来?”孩童嘟着嘴道:“这么大个人了,话要说清楚嘛,不说清楚,人家怎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容时千接连退了好几步,客厅并不算大,他这几步已经退到尽头,背抵着隔开客厅与饭厅的小吧台上,容时千色厉内荏道:“我叫你不要再过来了。”
孩童一撇嘴,很不服气地道:“你管得了神仙?我就偏不如你愿,挤死你!”
他紧紧抵着容时千,仰着头,促狭般的笑容教容时千想忘都忘不掉。
“我就不信你真是神仙!”
容时千的话音未落,他已经如电般地出手掐住了孩童的脖子,他的手劲极大,就是成人的咽喉被他扼住,也会在片刻间便颈断骨折而亡,而这孩童却跟没事人似的,仍旧乐呵呵地冲着他微笑。这神妖难辨的孩童此时还不忘恶作剧一番,他伸出的舌头越来越长,鲜红色泽就跟用人血浸过似的,冰冷的舌头甚至触到了容时千的手背,还舔了一舔。
容时千不肯放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握着的是一柄小型手枪,轻便而精巧,易于藏匿,后作力极小,射击起来更为精准。不过现在显然发挥不出它精确的特点来,容时千已经把这柄小手枪抵住了孩童的太阳穴,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体要微微弯曲,整个人则更为靠近那孩子。
“你果真是神仙的话,便试试这个!”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开枪时依然有着不小的动静,不过容时千并不担心,楼层太高,而城市里又太过喧闹,不会有人注意到几十层高的地方发生的一点小小事故。容时千认为这个孩子固然很奇怪,甚至可能是妖魔鬼怪,但也未必是不死的,只在于力量是否足够。他现在没办法去寻桃木剑黄裱纸之类的祛邪用器,这柄枪是他能够动用的最厉害的武器。
厉害的并不一定有效,这句话实在有道理得很,容时千这回算是受教了。
那孩子随着枪声果然凝住了他的笑容,接着他的身体就好像龟裂一般,碎作一片片,接着“哗啦”掉了一地,那全是些黄土碎石,这就是组成孩童这具身躯的全部物质,容时千误打误闯,居然教他一招得手,连他自己都惊讶得难以置信。
原来杀掉一个神仙是件这么容易的事情。
大黄、黑子以及那对浣熊父子全都睁大了眼睛,它们都惊得呆住了,地下之王怎么了?死掉了么?他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么?为什么还是斗不过人类?
紧接着,几只小动物所想到的头一件大事,便是扯上人类赶紧逃跑,它们辛辛苦苦地奔忙,为的是救回人类,至于地下之王……
恩,他是神仙,总能救活自己的!
有扯裤脚的、有顶屁股的、有推脚丫子的,猫狗加浣熊,卯足了力地加油干,但方杨连晃都没晃一下,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与这几只动物相比,体形上占了绝对的优势,他若不愿意走,它们哪里能勉强得了?
方杨为什么不愿意走?他难道还舍不得容时千了?
当然不是!
方杨不知中了什么邪,他的目神变得很奇怪,黑子只瞧了他一眼,立刻觉得很陌生,它甚至认为,这并不是它作伴了两年的饲养者。
方杨往前走了两步,他离容时千本来有好几米的距离,但这两步之后,二人间相隔已不远。
容时千情绪翻腾,道:“你……你在担心我?”
方杨头略微偏了偏,似乎是在仔细打量着容时千,隔了好几分钟之后,他才算瞧得够了,笑道:“算是吧!”
容时千面上一喜,刚要说点肉麻的话,方杨又道:“我刚才很想杀死你的,不过他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接着,方杨冲容时千招了招手,这黑帮头子感觉到一股极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过去,那股力量可说是无形的,但又确实存在,并且不容抗拒,容时千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被许多丝线缠住的木偶一样,不由自主地迈动着腿脚,走了过去。
但容时千瞧得清楚,四周并没有什么丝线,那只是一种纯粹的力量。
二人已又近在咫尺,这曾是容时千十分期盼的事情,所以他并没有抗拒,只是痴痴地瞧着眼前的男人,眼瞳里盛满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影像。
方杨将嘴凑到容时千的耳根处,亲了一下。
容时千的耳朵红了。
方杨却轻声道:“你这人……还挺不经逗的嘛!我走了,我把他也带走了!别忘了,我可是来营救公主的英雄,邪恶头子,咱们后会有期。”
容时千的身体都僵住了,在那瞬间他已经明白,亲他的这人并非方杨,而是那个诡异的孩子。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当中,有一个词叫作“鬼上身”,方杨无疑就遭遇到了一个附到他身上的“鬼”,容时千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打碎了那孩童的一具泥塑身躯,反而将恶魔释放,并且还附身到方杨的身上。
容时千急忙道:“你出来,你莫要缠他!”
方杨笑得邪异而妖艳,道:“不缠他难道缠你?”
容时千立刻道:“没问题,你放过他,附到我身上来。”
方杨却摇头道:“我可不能这么干,我答应过,要救这个人类出去的,我是神仙,怎么能食言呢?”
容时千还想争辩,却被方杨拎住后颈,就像扔一具玩偶似的,随意地扔到客厅沙发上,方杨或许并没有考虑他落地的角度问题,容时千的脑袋恰好撞到沙发的木质扶手上,顿时昏了过去。
方杨“哎呀”一声,有点抱歉,又有点惋惜,人已经晕了,他自然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致,方杨耸了耸肩,又变化成三岁孩童般大小,往他那可笑的轿子上一坐,很有气派地吩咐道:“奴仆们!回家!”
他已经又换回了地下之王的身份,那方杨呢?黑猫的主人,他又去了哪里,他的身躯已经被地下之王占有了,那他的灵魂呢?
黑子没有多问,它虽然觉出了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人类的不对劲到底在什么地方,它还无法将身体与灵魂区分得那么清楚,在它眼中,只是见到了人类与地下之王一起,并肩坐在轿子里,抬一个是抬,抬两个,其实也差不多吧?反正地下之王有的是法术,让它们抬的份量绝不会太重。
尾声
下水道里这回可真的热闹了,浣熊一家带着它们的朋友以及那位神气的地下之王回来了,灰鼠老大骇了个半死不活,在它有生之年果真与一只猫作了近距离接触,黑子一句话都没说,光是它那湛湛目光,已经足够震慑住下水道里占了相当数量的鼠族居民。
对于这些新朋友的加入,灰鼠老大不敢反对,它只能是很诚恳地上前,匍匐在地下之王的面前,请求这位大王能否让营救人类的战役中伤亡的居民们恢复昔日健康。方杨正兴高采烈地巡视着自己的新领地,便随口应承下来,本来这件事也与下水道众多动物无关,偶尔帮上一次忙也是无妨。他还要继续在奴仆们的侍候下,去到很多地方。
其实,地下之王有个秘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他不能离开从前居住的地底,除非有人愿意带他离开。
这是一个无形的禁锢,即使他自诩是神仙,也无法脱离这种禁锢。表面上是黑子等有求于他,实际,却反而是这些热心的小动物们将他的灵体从地底带离,让他能够见识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因为本体不能移动,所以他替自己做了个泥人来盛装灵体,谁料却被容时千打破。如果不是及时附身到方杨的身上,他便会立即被那种禁锢给拖回到地底,当场就要在众多小动物面前丢了大脸。
现在有了这些奴仆,地下之王勉强算是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但距离真正的横行四海而无阻还差了许多,他已在暗自谋划,很快便会脱出牢笼,拥有完全的自由。
方杨的神魂被地下之王挤在一旁,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二个魂魄共用一具躯体,那种感觉就跟同一间屋子里合住着两个人一样,既有着磕拌,亦有着难以言明的亲密感,这对他们的将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然这已是后话,却不是这个故事里能够涉及的。
方杨已经失踪了大半个月,他所经营的酒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他的叔叔方有为将持有的股份尽数变卖,自己另开了一间名为“海妖阁”的酒楼,“海皇阁”中员工大半都被方有为挖走,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大厨师,他们的集体跳槽几乎导致“海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