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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幻想顾成均听读遗嘱时的表情,明薇就忍不住冷笑。
难以置信?愤怒?置疑?拒不接受?
他肯定以为妻子的全部财产都归他名下了,哪里知道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不单是永盛20%的股份,还有连锁KTV“歌未央”的部分股份,明薇也在遗嘱里慷慨地赠送给了许雅云。
可见做人对朋友厚道,自然会有好报。
顾成均,我要你即使得了永盛,也要如鲠在喉。
财经新闻上,永盛易主的新闻热热闹闹了一个多礼拜都还没歇。新闻里时不时闪现顾成均的身影。只是以前只上娱乐新闻的他,现在频频出现在了经济类新闻里。
顾成均依旧一身黑衣,西装样式保守,抬手挡闪光灯的时候,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明薇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新闻稿里提到她的名字,她也毫无知觉。
顾成均,妻子临终还防你一手,你知道后,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感激不是爱。但若真有感激之情,你又怎么会去欺骗她的感情呢?
她张明薇从来没逼你爱她、娶她。你们当年恋爱自由,结婚自主,成年人做事,要对自己负责。别到如今摆出一副自己被迫屈身的委屈样,给自己的负心找借口。
明薇笑着,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溢了出来。
顾成均,我曾经那么爱你,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到了九月,天气转凉,宋佳妮也回学校上课去了。明薇并没有复读的打算,于是空闲了下来。
她找了个时间,和王妈妈坐下来好好谈了谈。
明薇认真地说:“妈,有一家公司,叫永盛娱乐公司。他们即将招收一批练习生。我打算去报名。”
“什么练习生?”王妈妈不明白。
“就是预备生。进入公司接受训练,将来做艺人。”
王妈妈茫然,“小薇,你想去做明星?”
“是演员,妈。”明薇解释,“就像一份普通的工作一样。”
王妈妈还是很不安,“他们都说里面坏人很多……女孩子进去要被欺负的。”
“妈,”明薇拉着王妈妈的手,“这家公司非常正经,对艺人也相当保护,是一家大型而且正规的娱乐公司。而且,我只想做个演员,只想演戏而已。只有那些想出名的女孩子,才容易被占便宜。”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到时候有变故谁又说得准?”王妈妈还是不放心,“我们家这房子要拆迁了,补偿有铺面,我们家不缺这个钱。”
“都说了不是赚钱,是工作呀。”明薇柔声劝说道,“我真的很喜欢表演。这个机会很难得,我想拼搏一下。”
“你不是一直都想考大学的吗?”
“我现在想通了。人生很短,追求自己喜爱的事业,比盲目地考大学要正确。我会好好努力的,妈。”
王妈妈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就特别有主见,我是没办法说服你的。如果你坚持,那就放手去拼搏吧。妈妈能为你做的也不多,但是支持你还是能够做到的。”
“谢谢妈!”明薇鼻子发酸,张开手拥抱住了母亲。
'正文 第九章'
永盛的这次秋季选秀,似乎就是专门为那些中考和高考失利的孩子准备似的。
明薇领了一张表格,顺着指示箭头来到等候室,满眼所见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年轻标致的面孔似乎都相似,可是仔细看又各有各的不同。他们满怀着星梦来到这里,接受挑战和挑选,就是为了能寻找到一条通往灯火璀璨的舞台的一跳路。
往年永盛选秀,明薇都会亲自主持,是首席评委。如今,她则是一员不起眼面试者。
周明薇不是这群孩子里最漂亮的,但是她有别人没有的优势。
面试室的门打开,上一个进去的女孩满脸红光地走了出来。
“天呀!谭立达老师是面试评委!”
一石激起千层浪,兴奋和期盼写满了每一张脸。
谭立达,永盛的艺术总监,知名音乐制作人,十多年来培养出了十数位红人巨星。他是永盛的坐镇大神,也是业界的一个传奇。谭立达有自己的音乐工作室,但是因为和张家交情好,不但有永盛股份,还在公司兼职,帮助培养新人。所有新人都梦寐以求能拜在谭立达旗下,受他指点一二,都好过自己单打独斗数年。
“他本人看着怎么样?”
“一本正经,很严肃。”
“真要命。他做考官,我光看他就脚软,还怎么发挥?”
“能得他多看一眼就美死了,谭老师可是大神呀!”那个女孩双手合十,向天祈祷。
明薇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才轮到自己。这并不是个好时候。面试老师经过一个上午都疲倦了,明薇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有点无精打采。
谭立达抱着手坐在正中间,闭目假寐。他今年五十有三,略有点发体,衣着随意,怎么看都是个平凡和气的邻家长辈。他和张明薇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好兄弟,明薇叫他一声干爹。他自己早年离婚,儿子跟着前妻生活在英国,一年难得见上一面,于是也把明薇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周明薇?”谭立达的助手困惑地念着资料,“你叫周明薇?”
谭立达因为这个名字猛地睁开眼,目光犹如探照灯一样落在明薇身上。
明薇坦然地面对他的审视。
助手察言观色,机灵地把资料表递到了谭立达面前。
谭立达漫不经心地扫了资料表一眼,再度把目光投向那个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孩身上。
这个女孩并不是那种艳光四射的漂亮,却美得很细腻,十分耐看。
很少有人能在他逼人的目光下保持镇定,公司里的练习生和新艺人全都畏惧他的这种目光。可这个自称是张明薇的女孩,却是那么从容自若。
左右的面试人员见谭立达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也不免互相交换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开了口,“为什么想要来我们公司?”
明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回答:“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我一直很喜欢表演,以前,因为不具备一些条件,没有机会。永盛娱乐资产雄厚,专业精湛,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女孩虽然年轻,但是说话条理分明,不拖沓嗦,没有虚浮言辞。光这点,就给面试官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谭立达看了看资料,“你上面写着专长表演。这样,给你五分钟,命题是‘希望与绝望’,自由发挥。”
旁边的面试官都傻眼。这是什么古怪的命题?让这没受过训练小姑娘自己发挥,能发挥出什么来?
明薇却并不惊慌。她沉吟了片刻,双手轻柔地搭在胸口,头微微仰起。
“我有一双红舞鞋,上面缀着珍珠。当舞台的灯光照射进来时,它明亮犹如宝石……”
谭立达环抱在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然后聚拢,探照灯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
而此刻的明薇,已经化身那个失去了双腿的舞者。在漫长的夜晚里,她怀抱着旧舞鞋,坐在窗前,仰望着漫天繁星,追溯着过去的荣耀,和来不及实现的希望。
她时而悲愤痛苦,时而豁达地安慰自己,“……你曾经有过,我的好姑娘,那美好的时光。无数人终身碌碌无为,蹉跎麻木,而你则曾经站在那灯光聚集的地方,尽情地飞翔。”
少女带着稚气的面容上浮现出对那段辉煌的缅怀。她伸出双手,仿佛想摸一摸那触手可及的荣耀。可是……
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她已经无法站立,昔日近在手边的一切,如今都遥不可及。她的脸上写满痛苦与纠结,对过去的缅怀,以及对未来的绝望。
她捶打着双腿,满脸泪水。
停顿了片刻。少女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等到她站回到面试官前,抬起头来的时候,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可是神情早已恢复过来。
“我演完了。”女孩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句。
面试官们目瞪口呆,继而如梦初醒、纷纷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明薇无畏地面对着谭立达深沉的目光,仿佛可以透过他的双眼,直视进他的内心一般。
谭立达面色如水,难以琢磨。
“谭老师,你看……”助理轻声问。
谭立达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周明薇是吗?”谭立达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跟我来一趟。”
明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跟着谭立达从侧门离开了面试室。
谭立达背着手,带着明薇穿过挂满了海报和奖状的长廊,一直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沿途员工纷纷行礼,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少女。明薇安静的低着头,跟着谭立达走过这条她也很熟悉的路。
秘书送上了两杯茶。谭立达招呼着明薇坐下。
“朋友送的铁观音,你尝尝吧。”谭立达这时的语气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喜欢喝茶的。”
“我喜欢。”明薇捧起了茶杯,“以前我爸爸……很喜欢喝。”
谭立达坐在沙发里,打量着对面那个低眉顺目的女孩,“我看你资料写的是三中的学生,那应该成绩很好,怎么不去升大学?”
“差了几分落榜了。”明薇说,“而且,我的理想是表演,闯这个圈子,就要乘年轻才好。”
谭立达微微点了一下头,“我有干女儿,就像我亲身女儿一样,也很喜欢演戏。她身体不好,不能有大的情绪波动,于是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梦想。但是她是我见过的,非常有才华的一个女孩子。她考上大学那年,我为了表示庆祝,专门给她写了一个小剧本。那故事讲的是一个舞者,因为双腿残疾而告别舞台,但是她悲痛之后没有放弃希望,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舞美大师。”
是的,明薇当然记得。自己当初读到这个剧本的时候,是多么温暖和开心。
“你今天表演的,就是这个剧本中的一个片段。”谭立达目光犀利如箭,“这个剧本从来没有公开过,你是从哪里读到的?”
明薇紧抿了一下唇,放下茶杯,抬起头来。
“谭老师,我和张明薇女士认识。”
谭立达困惑皱眉,“她认识你?”
明薇继续说:“张女士生前,曾经参加过一个‘向日葵宝宝’的慈善活动,就是去儿童福利院慰问孤儿。我那个时候是学校的学生会委员,学校也组织我们去福利院做义工。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张女士。”
“这样啊……”谭立达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张明薇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生育,但是十分喜爱孩子,资助了不少儿童福利院,有空也会去福利院和孩子们玩耍。
“因为我的名字和张姐名字一样,所以我才和张姐认识了。她人很好,知道我很喜欢戏剧后,给我推荐了很多书目。我说学校社团要表演话剧,不知道用什么剧本的好。她就把这个红舞鞋的剧本给了我。”
明薇目光真诚地望着谭立达,“张姐说,她没有表演天赋,这个剧本放在她那里也是浪费,希望我能把它演出来,演好了,将来给她看。我后来就在家里练习了这个剧本。”
明薇倒是没有撒谎。她生前的确喜欢去福利院照顾孩子,也经常在那里碰到一些社会团体和做义工的学生,结识了不少朋友。谭立达也不会真的去把这件事调查得那么相信。张明薇性格豁达热情,乐于助人,这点熟人都知道,谁都不会置疑。
谭立达终于收回了疑惑的目光,幽幽长叹。
“小薇她的确是这样的人……她提到过我吗?”
明薇摇头,“我只和张姐见了一面,主要都在谈戏剧。我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她是永盛娱乐的董事长,直到后来她去世,我看了电视新闻……”
她没有套近乎,反而让谭立达更加放心。
“你的情况我明白了。”谭立达放下茶杯,明薇也知道他有送客之意,站了起来。
“那么,谭老师,我就不打搅您了。”
谭立达点了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明薇恭敬地鞠躬,然后步履轻盈地离去了。
想和谭立达相认吗?当然想。
可是话要怎么说呢?
干爹,我死而复生,成了一个小女孩。
谭立达没有心脏病也要给吓出心脏病来不可。
更何况,永盛才分家,个中关系复杂,就算谭立达认了她,顾成均也难保不把她当作骗子,直接押送派出所。
来日方长。她和顾成均,迟早有对峙的一天。
秘书推门问:“谭老师,面试那边问您还过去不?”
“我下午再过去。”谭立达说,“还有,你把刚才那个女孩,叫周明薇是吗?把她的资料给我看看。”
'正文 第十章'
过了三天,明薇就接到了永盛娱乐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