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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儿,怎么了?头又痛了吗?荀子,快去煎药。”启云帝急忙将她抱起,走进屋里,放她到床上。
她用手揪着头发,怎么都止不住那猛烈袭来的痛感,整个脑袋沉重到无力支撑,亦无法思考。她无措的抓住他的手臂,指甲用力掐进去。
手臂上的疼痛没有令启云帝皱一下眉头,他看着她的目光满是疼惜,由着她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色指印,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了,累得连掐他的力气都没了,瘫倒在床上,喘口气亦觉得艰难。
启云帝转身出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手中端着一个药碗。他吹了吹,扶她起来,将药递到她唇边,苦涩的药味合着一股子刺鼻腥气直扑而来,她皱着眉偏过头去,直觉的想拒绝。
“喝了它,头就不疼了。容儿乖。”他像是哄一个孩子般的哄着她。
漫夭盯着他端着药碗的手,有些发愣,这是第三个男人纠缠不断,他们都曾伤过她,而她,从来不贪心,只想要一份爱就足矣。
她端过药碗,屏息饮下,当真是苦涩之极。递回药碗,她瞥见他抬手时衣袖滑下,苍白的手腕间一道被利刃割破的伤口,未来得及处理,还在流淌着鲜血。从她眼前滑下,一道凄艳的直线,而她分明闻到了那股沾带腥气的苦涩药味。
她心中一惊,震颤的抬头望他,“这药里……是不是有你的血?”
启云帝怔了怔,眸光一闪,没有回答。
漫夭身子僵住,她竟然喝了他的血?!她顿觉胃里一阵翻涌,那股血腥气在鼻尖久久不散,她俯了身子连连干呕,痛苦的憋红了脸。她在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他的血放进药里?难道他的血能解她身上“天命”之毒?
启云帝顺了顺她后背,等她平复了,才递给她一杯清水,带她喝完,温柔笑道:“服了药就睡吧。”说罢扶她躺下,替她盖了薄被。虽说已是六月天,但这里的天气并不算太热。
他做完这一切,端着碗出去了。
漫夭歪过头,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该如何看待这个人?她已经不知道了。
睁着眼睛看房顶,心中喃喃道:“皇兄,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一边置我于死地,一边又用自己的性命来救我?”
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他想要干什么,她不懂了。如果说他有争霸天下的野心,那么,一个眼中只有江山权势的野心家,怎么会跟一个女子到这么一个乡村来盖房子、种花、植树?如果他没有野心,那他又为何处处利用她,欲侵占临天国,将她推入死路?假如,他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真正的容乐,他又会如何?还会以血相救吗?或者干脆掐死她。
带着无数的疑问,在药物的作用下,她沉沉睡去。
这个村子,他们一住便是四个月,这四个月里,启云帝对她好极了,除了不放她离开以外,其它的,她想做什么他都会依着她,对她呵护备至。而他的咳嗽日益严重,不只眼角流血,鼻血也常见了,而她嗜睡的毛病反倒有所减轻。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的关怀细心,令她不再如初时那般对他冷言冷语,至少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话,无关原谅,只是无奈下的暂时妥协,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年的秋天,满院子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铺了满满一层,在秋日的晨光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在忐忑和欣喜中迎来了孩子的降生。
撕心裂肺的痛楚尖锐的撕裂她的身体,筋疲力尽的折磨,她连叫也叫不出声了,几度想放弃,想就那么睡过去。而那个令她讨厌且憎恨的男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两个人的手心都被冷汗浸透。
她疲惫而无力的渐渐瞌了双目,产婆急忙叫道:“别睡,千万别让她睡,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再用把力,头就快出来了。”
可是她好累啊,没力气了。
启云帝慌乱的扳过她的脸,“容儿,醒醒,不要睡。”
“我好困。”她微弱的声音像是飘渺的尘烟,迅速散尽。
启云帝急道:“再困也不能睡。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你想见他,就得坚持住。还有孩子……你这几个月的忍耐,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孩子?对,我的孩子……”她疲惫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目光燃起一丝光亮,她伸手去抓他,“你刚才说谁?他?是……无忧吗?”
启云帝点头,“是。”
漫夭面色一喜,“真的?你……你没骗我?”
“不骗你。”启云帝无限怜惜而又悲哀的眼神令她开始相信他的话,她眼角清泪垂下,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想念无忧,一直想,一直想,从来没停止过。每一次孩子踢她的时候,她想让无忧与她一起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悦,她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给她力量的人是无忧。
启云帝轻拭着她眼角的泪,心中苦涩无比。
漫夭意识恢复,撕裂般的阵痛再次侵袭而来,她要紧牙关,死命的抓紧他的手,指甲狠狠掐进去,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叫了出来,“啊——”
紧接着,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无力 的瘫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头发和衣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是个男孩。”她听见产婆这么对启云帝说。
她欣慰的笑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能平安活着就好。
启云帝拿布巾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看着她苍白而疲惫的容颜,紧张询问道:“容儿,还好吗?”
她看了眼他目中真切的担忧,微微点了一下头,费力的抬手,虚弱的对产说道:“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启云帝接过孩子,放到她身边。她看着那个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眼睛还睁不开,整张脸也是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那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起劲了。她初为人母,面对孩子的哭声,有些手足无措。
进来帮忙的余嫂笑道:“孩子刚出生就是要哭的。哭声越响亮,以后越有出息。听这孩子的哭声,往后啊,肯定了不得的。”
漫夭看着孩子可爱的脸蛋,摸着他软软的小手,初为母亲的喜悦和幸福盈满了心扉。孩子,这是她和无忧的孩子!她面上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真心的笑容,欣喜而幸福。不知无忧看到这孩子会是什么表情?想到他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她便觉心疼。
余嫂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漫夭随口道:“还没取呢,等他父亲取。”
余嫂笑道:“那公子快给取一个吧。”
启云帝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黯然,望着那个孩子,心绪潮涌。如果这是他的孩子,那该多好!可惜,他命中注定,永远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听着那孩子的哭声,他清眉微蹙,对那产婆道:“把孩子抱到那边屋里去吧,容儿累了,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别,我想再多看看他。”漫夭不舍的摸着孩子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以后便看不见了似的。
启云帝道:“你先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有的是时间抱他。”说着不顾她阻拦,抱起孩子递给余嫂。
余嫂笑道:“公子真是体贴,夫人好福气。”说完和产婆一起出了这间屋子,轻轻把门带上,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漫夭无力的躺着,浑身瘫软,但却一点也不困了。之前因为担心无忧会为了留住她性命而选择牺牲孩子,现在孩子出生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你……真的派人通知他了吗?”她试探的问着,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皇兄费尽心机带她来到这里隐姓埋名,他真的会让无忧找到她?还是他又设计了什么阴谋?“那他什么时候到?”
启云帝见她神色企盼而焦急,心头刺痛,垂目望向自己的手,那苍白的肌肤上不多不少,五个鲜红的血印,淋漓在目。他往日里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渐渐染满悲伤,却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容儿就这样迫不及待?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吗?”
漫夭目光扫见他手上的伤,微微有些歉意,但她没有对他说抱歉。
她淡淡道:“不是日子不好,而是身边的人不对。平静安详的生活一直是我所期盼和向往的,但前提是我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而不是被人禁锢和胁迫。”
启云帝唇边的温和笑容凝注,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那你是谁?”启云帝又问:“你又怎知你不是?”
漫夭无法回答,她不能告诉他,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样,也许她会被当做妖怪给一把火烧了。
启云帝定定的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片刻后,他站起身来,“你好好歇着吧。”说完欲走,漫夭叫住他,“皇兄。”
他顿住,回头。
漫夭望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体内的‘天命’之毒,是不是你下的?”
“你可以……当做是。”启云帝双眼之中的冰灰色,从眸子中央的一点逐渐扩散开去,如今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瞳孔,看上去毫无生气。
果然是他么?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下这种要命的毒?既然要封存她的记忆,如今却为何又要让她记起来?他似乎是一个矛盾的人,他的行为和他的感情总在相互冲突,她想不明白。又问:“真的能解吗?”
启云帝略微沉吟,若有所思道;“也许能,也许……不能。”
这是什么回答?“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
“我不知道。”
“你!”漫夭无语,不知道?那他说会还她时间?
她气恼,他这是在戏弄她,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她不想再说什么,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不再搭理这个男人。
启云帝无声的叹息,准备转身出门。
“啊!你是谁?你,你,你……”另一间屋子里突然传来余嫂惊恐的叫声,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到“咚”的一声响,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的脚步声。
漫夭一震,噌的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身子的不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而启云帝微愣过后先她一步掠了出去。
门外大批御林军守卫,跑着齐整的步子过来门口分两列站好。为首的御林军统领见皇帝出来,忙领着众人下跪参拜。
启云帝面色一变,到底是她眼皮子底下,尽管隐蔽,但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漫夭披了衣裳,踏出房门,隔壁屋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余嫂和产婆跌在地上,被外面的阵势吓得愣住。漫夭扫了外头一圈,没见有人抱着孩子,便急急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余嫂心有余悸的颤声道:“被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抱走了。”
黑衣蒙面?漫夭扶着门框,脑子里已经无力思考,她转过头去,狠狠盯住启云帝,那目光又急又恨,“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用五个月的时间和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换一个孩子做筹码,牵制我,牵制宗政无忧,来达成你争霸天下的野心?说什么通知了无忧来找我,说什么我身上的毒也许能解……全都是假的,你骗我!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她冲上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似是想将他掐死般的疯狂。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命,又弄丢了孩子,她有何面目去见无忧?
启云帝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她发泄着她心底的恨怒。望着她几近疯狂的怒容,因焦虑和愤恨交织而生出的怨恨眼神,他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看着这样陌生的她,眸光像是被凌迟了一般,寸寸碎裂。曾经他就想,像她这样时时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的女子,要怎样在意的人才能让她变得疯狂?他一度希望,有一天她的疯狂失态,是因为他,哪怕是恨,也好。
御林军统领道:“公主不必惊慌,您的孩子已经由太后派来的人先一步接回了宫里,等您进了宫,自然会见到。皇上、公主,请!”
漫夭一怔,太后?那个不需任何人请安,整日在慈悉宫里吃斋念佛的太后?她在启云国皇宫三年,还未曾见过。
太后命人抱走她的孩子做什么?还有,太后怎知他们在这里?她不是以为皇兄死了吗?还正式发了国丧,下懿旨,用王位做悬赏,活捉她为皇兄报仇。若只是查她,应该在临天国境内查探才是,又怎会查到这个地方来?
她双眉紧拧,思绪有些纷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一想,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太后知道皇兄没死,假借发丧和下令抓她之名,站出来主持国政;其二,这一切都是启云帝所设的计谋。
“上车吧。”启云帝语气淡然中带有一丝轻颤,说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