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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孙太医收养的孩子们去春游,是早就答应了她们的。想跟十三借几辆马车,也是希望路上尽量少些麻烦。果不其然,怡王府的名头果真比通行证更佳的有效,从京城出来到房山,是一路畅通无阻。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吃亏的,不过是跟你拆兑了几辆马车,就非要厚着脸皮跟来,啧,啧,没风度……”坐在柔软的草地上,一边慢慢咂摸着手里的桂花酥糖,一边故意奚落着十三。
十三无奈的瞅瞅我,一脸苦笑着道:“我说娘娘,我这里是又陪人力,又陪物力,又陪体力的,怎么叫你一说,倒成了是我占了多大的便宜。”
我噗嗤一乐,忍不住道:“三陪男!”
“你说什么?”十三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称呼摸不着头脑,疑惑着问道。
抿了抿嘴唇,故作正经的样子解释道:“这是我们那的词儿,就是,就是说具有多项特殊技能的全能型人才。”
“是嘛?”十三轻轻反问了一句,满是一副极不信任的口吻。
“当然,当然。”我忙不迭的肯定了几句,顺便岔开话题道,“当初还真没想到这么一片山明水秀的地方,竟然都是孙太医家的地方,看不出,他还是个大大的地主。”
“可不是嘛。”十三倒也不深究,接着话茬说,“瑞之祖上,便家资殷实,到了他这一代,倒是更加的发迹了。”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道:“唉,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真不该这么快就答应他当老师,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报酬的问题,我也能攒钱买栋郊外别墅了,你说是吧?”
本以为他会大笑我财迷心窍,可等了等,却没有任何的回应。转过头,见他竟是怔怔的瞧着我,交杂的眼神里,仿佛欣喜,又仿佛是感伤。
我随手推了他一把,“都一把年纪的老太婆了,也值得你看得这么入神?”
他慌忙错开眼神,有些尴尬的说:“没,没有,只是很久,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了。”
真的是吗?
望着不远处蜿蜒于山间的溪流在断岩处陡然倾泻而下,自己心里竟也有些恍惚了。开心或者伤心,无非往事种种,有些记下了,有些遗失了,或者全部交杂在一处,不愿再提起。
“人家都说,上了年纪的人会变得心软,变得念旧,依着我看,你倒是越来越,硬气了。”他低着头,一副感慨万千的口气。
“瞧瞧,不过就是拿你的名头充充门面,又使了你们家些东西,就值得怡王爷下这样的考语?”我故意摆出一副轻松的口气,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如玉,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你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并不抬头,只是语气却加重了几分,“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你这话,也忒绝情了吧?”
……
辩解的话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可望着他那落在阴影里越发显得晦暗的脸色,竟是一下子全都忘记了。
他忽然又若无其事的笑笑道:“想起当初在婉晶娜瞧见你的那一回,看着倒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可一说话怎么就傻了呱唧的。后来又看你欢天喜地的整治吃食,心里便认定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该是欣然答应的。只是没想到,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还没开口,就被你直截了当的倔了回来,碰了自己个灰头土脸……”
“允祥,你……”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心底一软,竟生出几分愧疚。
“后来我总是在想,要是当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早早的吧你娶进门呢?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轻瞟了我一眼,继续自顾自地叨念着,“不过这世上,奇#書*網收集整理终究没有卖后悔药的。别人说什么千岁万岁,还不都是胡扯。人生几十年,一眨眼的功夫,也就过去了。只是想着,能多做些让自己也让别人开心的事儿,少些遗憾,也就知足了。”
“允祥……”我又低声唤了他一句,只是依旧不知该如何接口。瞧着他那满头已见花白的发鬓,眼角渐深的纹理,竟有些微微的惊惧了。雍正八年的夏天,眼前的生命便会走到尽头,然后是雍正十三年,那个人也会,也会……我已不能再往下想。
“其实,人有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总不是心里想的那样。”十三淡淡的,继续审时度势的补上了一句。
春日里明媚的日光落在身前的地上,那一丛丛嫩绿的草叶正快乐的破土而出。一个遥远的声音,似乎是在心底里寂静的回响……
是谁说过的,我所能做的,我真正需要做的,只是希望生命的每一天多一点阳光照亮天空,多一点鲜花盛开在路旁,多一点爱给自己所爱的人,多一点被爱温暖自己的心房。
恍然间抬起头,竟和不远处孙太医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眼神,似乎有些闪烁不定,只一刹那间,便若无其事的挪开了。
①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这两句取自李商隐的《谒山》,全诗为: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
讲的是时间流逝无法阻止,其中麻姑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女仙,她自称曾在短时间内三见沧海变为桑田;由此认定沧海归属于麻姑,并想到要向麻姑买下整个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的意思是说,刚刚还展现在面前的浩渺无际的沧海仿佛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了一杯冰冷的春露。由此来体现时间消逝之快,比喻回首过去时的沧桑无奈之感。
其实我还看过一个更有趣的解释,文中的用意也是用它演化来的。相传麻姑是个能在短时间内能将沧海变为桑田的女仙,葛洪《神仙传》里说:有樵夫山中遇一仙女,自称麻姑 ,和他长遇长相知,携手不知年月。但此人不甘寂寞,重回红尘。在红尘中历尽苦处后,又想回去找麻姑,重回以往时光。结果,麻姑凝神一笑,只给他一杯冰冷的春露。
星辰碧落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抬眼扫过满屋子里横七竖八的书本,不禁无奈的笑出了声。这些个小女娃儿,还真是不好调教,不过区区二十几个字,背了一个时辰竟还是记了上句没下句的,可一说到下课,却全都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真真枉费我这些日子的心思。这要是换作乐乐,还不早就……
乐乐……
挂在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脑海中便猛地滑入一片冰冷,将那些还来不及停滞的思绪,瞬间便冻住了,然后重重的,砸到心坎上,留下一块真实得几近虚无的空洞。四周是静悄悄的,但我却常常听得见那黑暗的空洞里痛苦的呐喊,那是我的女儿曾经存在却又消逝的地方,即使我不愿意去体会,不愿意去琢磨,却依旧无法抗拒内心里的某种感受。它就像一只潜藏在黑暗中的怪兽,会时不时地探出头,张扬着洁白锋利的牙齿,把那颗脆弱的心撕咬得伤痕累累。
渐渐的,窗外的天色暗了下去,一阵阵的风吹过,敲打着窗棱。在一个人的孤单和静默里,什么都不能想,却依旧会疲惫不堪,我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看着门窗映在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又偷懒,还不赶紧做饭去?”随着一声戏谑的低喝,硬硬的扇骨便落在了我的头上。
“哎呦!”大叫着抬头一看,竟是十三站在面前,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王爷家里有的是厨子,凭啥非得要我给你做吃的?”一边揉着微痛的额头,一边禁不住对他侧目而视。
他忽然沉下脸,哗的一声展开折扇,不慌不忙的摇动着道:“你这辈子欠了我这么多,不是说好了都做成吃的还给我吗?”
“什么……”迷茫着刚要争辩,屋子里的景象却一下子幻化了,又是那一排低矮的厢房,窗格上都镶着铸铁的护栏。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熟悉,每一次,我都看见自己站在那扇破旧的厚厚的木门跟前,只是门上那把生锈的大锁,却一次又一次,将人世间所有的希望与快乐都封印了。
突然间“咣当”一声,沉重的铁锁竟自动落下了,随着两扇门板吱吱呀呀的开启,我终于看见屋子里面…………是十三,斜斜的躺在地上,皎洁的月光下,瘦弱的四肢伸展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旁边还有一个人,散乱的目光穿过我的身体落在很远之外的某个地方,支离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反反复复的回响,“十三弟,你怎么,怎么就不等等我……”
那声音犹如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无助的抱住双臂,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似乎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如玉,如玉……”
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如雾气般散了开去,“允祥,”我气喘吁吁的抓住一只手臂,感觉无比的庆幸,“你没死,你没死……”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是啊,那只是个梦,我刚刚才见过他。”
“你……”
恍然间抬起头,望见孙太医温和的眉宇间淡薄的倦意,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松了手,低着头的道:“我总是看见他死了,白天晚上都是这样。”
他再自然不过的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屋子里暗黑虚无的空气轻叹了一声,说:“看如今十三爷的身子,也是捱不了几日了。”
“……”
想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卡在喉咙里,甚至连呼吸也被阻隔了。我愣愣的瞧着他,第一次感觉这个温文尔雅的医生有些冷酷无情。那是,那是我心底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着的一个伤口,却被他狠狠地揭开,堂而皇之的曝露于空气和尘埃之下。
“其实,王爷对自己的身子明白得很。”他依旧昂着头,却似乎洞悉了我的一切想法,“只不过,不过我想,你要是能去看看他,兴许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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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头一次来交辉园了,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走过如往昔般笔直的长廊,沉默的水榭,蜿蜒的曲桥,院子里充满着温暖的青草气息,枝头的残花摇摇欲坠,淡绿色的湖水波光涟漪。
来来往往的人都走得很快,但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弄出什么响动会打破四下里沉闷的死寂。
我下意识的摁了摁胸口,才可以感觉到那紧贴着手指的心跳是一如既往的平缓有力。抬起头,眼前是六角形的拱门,从这里到含晖楼的门口,不过一箭之遥,只是忽然觉得,所有曾经走过的路,再也没有比此刻脚下的更加艰难坎坷。
西梢间里的软踏上,十三似乎还在昏睡着,远远的望去,本就瘦削的双颊,此刻更是深深的凹了下去,暗淡的面容,落在帷幔的阴影里,更是瞧不出一点光泽。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站定了,才看出他正微睁着双眼望向窗外,那目光,仿佛释然通透,却又像是满怀质疑。
“允祥……”我试着轻唤了一句。
他没有答话,目光依旧凝住在窗格上。似乎隔了许久,才用一种梦幻般的声音对着我道:“玉儿,我刚才梦见你给我做了一桌子的点心,里面有各色各样的花瓣。可你怎么凶巴巴的,非让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都吃完了。”
眼睛里突然生出火辣辣的刺痛,连带鼻翼和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我回过头狠狠地闭了闭眼,才勉强对着他道:“你,你这人真是不厚道,这么多的好处你记不住,就偏偏想着人家的不好。”
“说的是啊,”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道,“一眨眼都二十多年了,怎么就到临走了,还要带着这样的记性进棺……”
“不是!”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大声地叫了出来,蹲下身拉住他枯瘦的右手,泪水已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别,你别这么说,上次跟雅柔去大觉寺上香,让迦陵禅师给你算过,整整九十二年阳寿,还差,差的远呢……”
“九十二年……性音这个老糊涂,一定是喝多了酒,把一天当成六个时辰了。”他接过话头,嘴角溢出恍若自嘲般的笑意。窗外的夕阳,正是最灿烂夺目的时刻,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洒在他的脸上,给那笑容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我一下子想起初见时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渊亭岳峙,有英挺俊朗的身姿和睥睨天下的目光……
“玉儿,你是最清楚明白的一个,又何苦用那些个劳什子鬼话骗我。该来的,谁又能躲的过呢?”可还未等那笑容完全敛去,他的声音便哽咽了起来,冰凉的手掌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攥得那么紧,似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不愿割舍下的。
“我……”
往事种种,一一从心底浮起清晰的轮廓,只是匆匆如碧空流云一般,片刻也无法驻足。
门外忽然间变得嘈杂起来,只一瞬间又平息了下去。虚掩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弘昌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阿玛,高公公派,派人送信儿来说,皇上,皇上正往咱们园子里来了。”
“哦……”允祥低低的应了一声,抓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