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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尚毕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他愣怔了许久,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好。那一日他没有蒙着我的眼睛,那一日他温柔细碎的吻落遍了我的全身,那一日他情之所至时唇瓣微张便轻轻唤出了我的名字,他唤着如愿,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如愿,那是我在床第之间第二次哭,我也不知为何,我明明该高兴,却比初夜那日十倍甚至百倍的难过。我说你能不能说你喜欢我,他便真在我耳边说如愿我喜欢你啊,如愿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趁着他对我百依百顺的机会,便得寸进尺道:“你能将你腰间那玉佩给我做礼物吗?以前以你年年都给我礼物我便觉得也不用太过珍惜,到如今那些个物什竟一个也找不见了,你给我这个玉佩我定会好生收着以后断不会再向你讨了。”本以为他也会觉得我实在贪得无厌,谁料他竟真的拿起衣服将那玉佩摘下递与我,我碰到那玉佩时指尖还在发颤,虽然那玉佩我从前从没见过想必是靳尚随便戴戴所以也就不甚珍惜,可于如今的我而言已是太过难得,我把玉佩放在胸口,心脏还跳动的甚是厉害,连带着玉佩也好似在上下跳跃着。
从那之后,靳尚再也没来过,就连熊祗也搬回了养心殿去住,那是我被送进宫的第二年,那年我十七岁,而我在宫中却一直待到了二十四岁,整整七年,来来回回地也只我一人而已,堪堪是醉也无聊,醒也无聊,梦里不曾到谢桥。
“你怎么了?”我回过神来,尚香在一旁玩弄着我的头发,他说你头发可真是长,留了多少年啊?
我再不能假装,蜷进他怀里颤抖的不能自己,“今日是我生辰,你抱抱我好不好?”我说话时牙都在打颤。
尚香翻过身轻轻搂住我说:“你生辰吗?那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岁。”我想我若说我今年一千三百多岁了还不吓死你。
“哦,看起来更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吧,似是少年郎。”尚香咯咯笑着,“我也要十八岁了呢。”
☆、第五章
其实我只要还有些脑子,就会想一想尚香被迫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本就不情不愿,一向冷冷淡淡,那日为何会突然对我温柔起来?
因为三天后,尚香就不见了,连同望月一起不见了。
我独坐在河边,身穿锦衣华服,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双肩鬼火明灭,身后是上百个小鬼,尖耳,长尾,獠牙,利爪,他们静静伏在地上,只等我一声令下。
湖面早已结了冰,冰面照不出我的影子,因为鬼魅没有影子。我看不到我的脸,不知我的表情是怎样,我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很久,久到我都忘了自己是何模样了。
我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跳下忘川河了,这是这一千多年来我第一次后悔,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早已不是鬼,连投胎转世也轮不到我。
那年熊祗说,何苦呢?害人害己。
竟是到了如今也是依然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阴风乍地起,百鬼之主笑。
我毕竟是酆都之主,在人间找个人还是容易得很,我困惑的不是要去哪里找他,而是找到他又该如何。
果然,只得一天尚香和望月就被抓到了酆都鬼牢里。我去见他们的时候尚香紧紧拥着望月,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我用法力分开他们,懒得去看他们的表情,人见了鬼大多如此。我挥了一下衣袖,鬼火瞬间照亮了整个大牢,我飘到尚香面前,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喃喃道:“我对你不好吗?你还想怎样呢?怎的还是要逃?”
尚香啊了一声,复而又盯了我许久,迟疑地问:“如愿?”
我哈的拍了一下手,对着他把面具稍稍掀开又快速放下,但也足够他看清我的模样了。“既然我是人你也不会喜欢我,那我就告诉你我就是鬼那又如何?”
我将尚香囚禁在我的房间里,将望月囚禁在大牢里,并以望月来要挟尚香。
我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但我已坠入了一座偌大的迷宫,不见天日,没有出口。
“你可恨我?”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洋洋洒洒的落雪,一丝一丝冷意透进了五脏内腑。
尚香自被我用法术缚住强行从地牢带到房间后就不再挣扎,他像是痴傻了一般,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我可是恨死你了!”我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撕碎他的样子,“你很久以前便认识我了,大概四百多年前吧,那一世你叫靳尚。”
我忽发现他在我说出靳尚二字时眼睛不自觉的动了一动,甚是欢喜,我瞬间移过去欣喜地问道:“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还是,你觉得这名字熟悉?”
他又恢复了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好不气人,不知当年我痴傻时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我忽想起了脚镯,便翻身去寻,自找到尚香我便把他封了起来,否则它一直响也当真是烦人得紧。
“你看,”我把脚镯放到他手里,铃铛响的比平常还要厉害,叮叮当当的似是在诉说着与主人的前世今生。“这曾是你的紫金qiang,后来小白,就是鬼差白无常,他将qiang头做成这脚镯赠与我,这脚镯只有见到主人时才会响的。”
尚香的手动了一动,他终于肯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太过复杂,我半天没有看懂。我有些泄气地问:“你不信我吗?”见他没什么反映,我便把头埋进他膝盖里,闷闷地说:“你怎能不信我?我为了你在忘川河里受了一千年的折磨,你怎能不信我?你怎么能?怎么能呢?靳尚,靳尚,靳尚”
自那日起,我时刻守着尚香,他老实得很,不哭也不闹的,给饭就吃,抱他上床就睡。
我不再叫他尚香,而叫他靳尚,我每日都给他讲靳尚的事,说那年我六岁,你问我愿不愿意和你走,我说愿意,从此你便收养了我;说我七岁生辰那年你送了我一把qiang叫破军,从此你便教我习武,我一身武艺皆是你亲授的;说我十二岁那年你带我上战场,你说我长相太过柔美没有气势便做了这面具赠我,不过我带着的这个不是当年那个,当年那个后来被我烧了,这个是我又做的,也是为了震慑百鬼,与你送我那个一模一样呢,那年我一举擒了敌方将领,你夸我是天生的良将之才;说我有眼疾只能看见黑白之色,你便答应定会带我去漠北看雪,至今还没实现呢,等哪日你陪我去可好;说你很会堆雪人呢,每逢下雪你总会堆个叫如愿的雪人给我
转眼落雪已化,酆都没有春暖花开,花红柳绿,有的只是阴风里的点点湿气。
那日清晨,靳尚摘下我的面具,他眼波流转,轻柔地抚着我的脸说:“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你我既是前世便缘定了三生,这世便就该接着再续前缘。”
我愣怔了好久,想我不曾对他说过他前世喜欢我呀,又哪里来的缘定三生?但我觉得此时不该纠结那种事,我兴奋地搂住他,一遍一遍叫着靳尚,只觉心都化成了一汪春水。
“我在这酆都城里也待了许久,看这雪已化了,怕是到了春天了,我想去外面走走,看看春天的样子可好?”靳尚轻抚起我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我心里一顿,只觉这动作甚是熟悉,“你可是又要逃跑?”
“哈哈,”他在我嘴上轻点了一下,又突然咬住我耳垂,在耳边喃喃道:“你说过你死时也二十有四了吧?又在这人间活了上百年,怎还像个小孩子?”
我耳根忽地便红了,惹得他咯咯笑个不停,我有些不好意思,从前靳尚也时常会逗得我面红耳赤,但却从不做这种事,忽想起那一世靳尚不喜欢我断不会对我做这事,而这一世他在风月所里待了太久,怕是这种事也习惯的很,便不再去在意。我想他毕竟是人,在这阴暗之地待太久确实不好,便觉得的确该带他出去见见阳光了。
第二日一早我便换了一身常服带靳尚出了酆都城。之前不甚在意,忽发现这几月他个子窜了不少,竟已与我一般高了!怕是不久就要高过我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笑了笑,在酆都里他便不再浓妆艳抹,平添了一份英挺俊朗。我把右手拳起来塞进他手心里,嘻嘻笑着说:“握一握嘛,我小时候你都是这般牵着我的。”
靳尚斜了我一眼道:“那是儿时,你现在又不是垂髫小儿,再说了这么多人”
“他们看不到我的。”我打断他的话,伸出左手抓起他左手强行让他握住我的右手,“我没有化成实体呢,太阳太大,消耗太大。”
靳尚皱着眉头,疑惑道:“那我为何看得见你?”
我咯咯笑着说:“你已经是鬼了你不知道吗?哈哈!”
见他面色一变我赶忙摆手:“骗你的啦!只是我略施了些法术而已,我是千年的灵,想让谁看见我都行,同样的,不想让谁看见我那人也绝对看不见我。”又走了一会儿,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你若是人,便不能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你可愿也变成鬼?和我永生永世的过日子。”
靳尚被我的话吓得着实不轻,愣怔了大半天,才缓缓道:“再,过些时日吧,我,还想多过几日人的日子,我见你似是不用吃饭睡觉也不能经历暴晒,身子常年冰冷还畏寒,月晦时灵力还微弱得很,想来做鬼也有诸多烦恼。”
“你知道的还真多。”我嘟哝着,但想想也确实如此,且他并没有说不愿意,便就先不提此事了。
“我想去拜访一个朋友,他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可以吗?”靳尚似是在询问我,但语气却丝毫没有要征得我同意的意思。
“我与你一同去吧,你是想他看见我呢还是看不到我呢?”我双手挽起他的手臂,忽有种新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遥遥望去,靳尚朋友家甚是平常,小门小户的人家,但是隔着老远我便有种不适感,且离得越近越是难受,我停下脚步问靳尚:“你朋友可是道人?”
“道人?”靳尚微皱着眉似是不解,“没听说他学过什么道术呀,穷书生罢了。许是家中有什么道家物什,保平安的。”
我点了点头,想那人家中定是有什么法力强劲的宝贝,虽不至于真将我怎样,但总是让人压抑得很,便说:“你自己去好了,我在路边等你。”
靳尚点了点头,便独自去了。他刚走不久,就有一人蒙上了我的眼睛,我邪魅一笑,忽地从他怀中消失转到他身后,吃吃笑着道:“今日是又来抓哪个新鬼啦?”
小白顺势靠在墙上,道:“哪有什么新鬼,我是心情郁闷,出来透透气。”
“哦?”小白也有心情郁闷之时,我甚是好奇,“怎不见大黑呢?”
“别提那呆子!提他就心烦得紧!”小白脸一撇,似是的确又心烦了不少,忽地脸色一变,凑我耳边道:“刚我跟了你一路,那小人儿长得甚是俊俏,怎得你要吸食他阳气不成?”
“我是千年怨灵,还用靠吸食人的阳气?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说着不禁也笑起来,“那是靳尚。”
“靳尚?!”小白脸色古怪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哦,你寻到他了呀,怎得这一世他心系于你了?”
“是,也不是,”我微皱起眉头,“是我将前世之事告知于他了。”
小白倒吸了口凉气,又问道:“他去那道人家中做什么?”
“不是道人,是他朋友,”我赶忙解释,“许是家中刚做过法事存了什么法术颇强的宝贝吧。”
“哦,”小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不是泼你凉水,只是你自己,还是小心为好。”
☆、第六章
自那日从外面回来,靳尚越发地开朗起来,心情好时还会缠着我陪他喝酒,他嘴刁的很,专挑我那些百八十年的陈酿。
后来小红儿与桥姬也与他熟识起来,经常一起玩儿的不亦乐乎。
那日他从我的酒窖里寻到了一坛整整千年的醉花酿,兴奋地不得了,非要与我一决高下。
“你是想将我这酒窖喝光了不成?”我把玩着金樽,看着他微醺的样子吃吃笑着。
“你是酆都之主!酒什么的好弄得很吧,再说你那酒窖里的酒就算喝死我也喝不完啊!”靳尚哈哈笑着,摇摇晃晃似是坐也坐不稳了。
“这么快就醉成这样,还说什么要与我一决高下!”我把杯中剩下的也一饮而尽,“记得以前,你总不让我喝酒,说是酒喝多了不好,我却总偷偷地喝,每每被你抓住,定要罚我三天不准吃饭!”
靳尚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愣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以前在相公馆的时候,爹爹就教我们喝酒,不仅要会喝,还要学着喝出道道来,喝一口,便要说出是什么酒,酿了几年。人间的酒,确实不如你这里的。”
“哈哈,”我一起身,“那是自然,我这里有千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