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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和薛山梁走在最后面,脸色都很沉重。
“你说这天都该黑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啊?”回到薛家门口,大门依然紧闭,林氏再也忍不住了,担忧地看向丈夫。
薛山梁强自镇定地道:“没准儿都去镇子了,路上耽误才回来的晚些。咱们先回家,一会儿再过来瞧瞧。放心吧,老大和老三都是稳重的,老二媳妇也贤惠守礼,他们能出啥事!”说完抬脚往西边走。
林氏只好跟上去,低声叹气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做傻事,这不是怕别人瞎说吗。真是的,都怪那个烂货,整天胡说八道,方才你就不该拦我,让我把她打死算了!”
“行了吧,你都把人打昏过去了,真要是死了,你赔命啊!”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着,渐渐走远。
就在村民的饭后闲谈中,夜幕彻底降临,笼罩了小小的山村,也掩盖了林间的男女。
“三弟,大哥还没帮媳妇疗完伤吗?”薛树坐在湿冷的草地上,一边焦急地问身侧的人,一边扭头望着身后的方向,大黄趴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眸子警惕性地盯着远处的黑暗。
“没有,再等等吧。”
“可媳妇一直在叫我啊!”薛树根本坐不住了,媳妇在叫他,他好想过去。
薛柏沉默了,头微微后仰,抵着树干,慢慢闭上了眼睛。
今日他回家的早一些,到了家,发现她并不在家中,猪圈旁的泔水桶还满满的,两个猪仔嗷嗷直叫。当时他就感觉不妙,她那样勤快的性子,怎么可能活没做完就走开?正心神不安时,二哥回来了,在屋里跑了一圈,哭着说她被宋海藏起来了。几乎同时,外面就响起柳寡妇的大声喧哗,扬言撞见了大哥和二嫂的奸…情。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可他不能让村民发现大哥和二嫂同时不在家,当机立断,他带着薛树悄悄从后门离开了,他必须先一步找到两人。既然是先掳走了二嫂,后又拦截大哥,宋海肯定想好了办法陷害他们。
到了山上,他意外撞见宋海正在对夏花行禽兽之事,夏花哭着求他出手帮忙,他冷冷一笑,带着大黄和二哥去寻人了。很好,大哥没有中计,他要做的,就是找到人,解决后顾之忧。至于宋海和夏花,害人害已,他们咎由自取。
大黄的鼻子很灵,带着他们一路向西北方跑去。
然后,他听到了两人弄出的动静,他停住脚步,低声唤回停在前面等他们过去的大黄,接着转身,拦住了焦虑不安的二哥。
他拉着二哥坐到远处等待着,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风冷。
他明白,他们一定是迫不得已。大哥虽然喜欢她,她也喜欢大哥,可他们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但不管怎么样,他拦住了二哥,哪怕是为了大哥和她的颜面,他都对不起二哥。
他攥紧了拳,不答反问:“二哥,如果大哥一直娶不到媳妇,你,你肯让二嫂跟大哥睡一个被窝吗?”
薛树愣住。
自从有了媳妇,他就喜欢上了抱着媳妇睡觉,让她窝在他怀里,香香的软软的,简直比吃顿肉还要心满意足。他想天天都抱着媳妇睡的,不想把媳妇分给大哥。可是,三弟说过,大哥从小就在一直让着他们,不管有什么吃的,大哥宁肯自已饿着,也要让他和三弟先吃饱,现在他有了媳妇,大哥却没有,他怎么能不管大哥呢?
“媳妇喜欢大哥,大哥不喜欢媳妇,要是哪天大哥也喜欢媳妇了,我就把媳妇让给他半宿,但他睡着了就得把媳妇还给我,要不我睡不着的!”他小声地道,有些委屈。
薛柏听出了薛树的委屈,他突然很心疼,心疼他傻傻的二哥。
罢了,这样也好,大哥半宿,二哥半宿,他就不再搀和了,他不想跟他们抢。
“二哥,二嫂被人下了药,她喊你的名字,是因为她以为是你在替她疗伤,一会儿她醒了,你不要跟她胡说,不管她问什么,你都得说是你抱着她的,从黄昏到现在,知道吗?否则让她发现是大哥帮的忙,她会更喜欢大哥的。”发生这种事,他无法想象她清醒后的反应,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薛树点点头:“嗯,我知道,你说过了啊,宋海要害媳妇,被我救下了,然后我就一直陪着媳妇呢,对不对?”
那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薛柏叹气,睁开眼睛,拍着薛树的肩膀道:“对,但这是跟二嫂说的话,要是别人问了,你就说你跟大哥打猎时走散了,你怎么都找不到人,然后你跑回家,把我和二嫂都叫上一起去山里寻人,直到天黑咱们才找到大哥,因为大哥受伤太重,二嫂吓昏了,知道吗?”
“啊?大哥受伤了?媳妇昏倒了?”薛树有些跟不上了,疑惑地挠着脑袋道。
薛柏站了起来,在心里应了一声是,只有一人的脚步声,她一定是睡了过去,至于大哥,他必须受伤,而且,还是很重的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四人晚归,才能用大哥的伤转移村人的注意力。
没有得到薛柏的回答,薛树还想追问下去,可身后忽然响起薛松疑惑警惕的声音:“谁在那边?”
大哥帮媳妇疗完伤了!
薛树高兴地窜了起来,飞快朝那边跑去:“大哥,媳妇怎样了?”
薛松心中一紧,听脚步声,他马上意识到两个弟弟都在这里,而且,还是在等他。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二弟人傻不明白,三弟一定知道的。
心乱如麻,他动作僵硬地将背上昏睡过去的人交给薛树抱着,然后,看向薛柏:“三弟,我……”
“大哥,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走吧,咱们到那一边,我有话跟你说。”薛柏立在两人中间,临走前,最后叮嘱薛树:“二哥,你在这里等我们,记住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许错。”她醒后,他自会跟她做另一番解释,串另一番口供,相信她见了大哥的伤,一定不会疑心的,为了这个家的名声,她也一定会配合他应付外人。
薛树胡乱点点头,抱着让他想了半天的媳妇坐到地上,旁若无人地摸她温热的脸:“媳妇,你睡着了吗?”
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的人,自然不会回应他。
薛松和薛柏不约而同默默立了片刻,随后一起走开。
薛树不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他俯身,脸贴在叶芽的脸上,能这样将媳妇抱在怀里,感觉真好。
半夜三更,当薛山梁和林氏立在薛家门外焦急地等待,越来越担心时,东边小路上终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薛山梁忙提着昏黄的灯笼赶了过去,远远瞧见一人朝这边奔来,看模样好像是薛柏,只是背上似乎背了人。
“是老三吗?”他紧张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薛柏急促喘息的大喊:“二叔,大哥受伤了,你快去李家庄请孙郎中!”
薛山梁手一抖,灯笼差点掉在地上,“好端端的怎么受了伤?老二两口子呢,他们人呢?”
薛柏匆匆的脚步未停,声音却带了哽咽:“大哥,大哥打猎时掉下了山,我们找到他时,他身上都是血,二嫂看一眼就昏过去了,我怕山路颠簸,让二哥背她慢慢走,我先背大哥回来了,二叔,你快去啊!”
☆、57
薛柏五岁时死了爹娘;在接下来的十一年里,他渐渐忘了他们的模样,记住的,只有大哥风里来雨里去的身影。
年少的大哥背着自制弓箭朝山里走去的单薄背影,他带回家第一只猎物时的狼狈笑容,还有他攒够钱送他去镇上读书时的叮嘱……那么多年的相处;薛柏以为他已经很了解大哥了,可他始终没有想到;他沉稳冷静的大哥,也有冒失冲动不计后果的一天。
为了堵住村人的嘴;他建议他假装受伤,可大哥却说装出来的伤容易露马脚,沉默片刻后便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跑开了,等他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阵重物滚落山坡的声响……他跌跌撞撞地摸索下去,大哥已经人事不知了,他费力地抬起人,手却触到一片黏滑的温热。
那一刻,薛柏才知道,二哥是傻子,大哥也是个傻子,他这样冒失地滚下去,就不怕真的出事吗?还是说,他觉得二哥有媳妇了,自已也能照顾好自已了,所以他不怕出事,不怕他的两个弟弟没了他的照顾就会饿死?甚至,他是不是觉得,他真的出了事,就能对得起二哥二嫂了?
薛柏恨死了自已,早知道大哥这么傻,他一定会想其他的法子的。
“再去换盆水来。”
苍老平和的声音将他从后悔自责中拉了回来,薛柏立在炕沿前,紧张地看着林氏飞快端走一盆血水,看着孙郎中表情专注地替薛松清洗伤口。他身上布满了一道道细小的划伤,最严重的就是额头左角的撞伤,点点血珠迅速染红了纱布,晕出一片殷红。
“孙大爷,我大哥的伤严重吗?”他紧紧按着炕沿,竭力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静。
孙郎中收了纱布,敷上伤药,见血终于止住了,舒了口气,一边往薛松额头缠纱布一边道:“身上都是些小伤,并无大碍,主要是额头的撞伤太重,暂时看不出来危险,但到底有什么后果,还要等他醒后再说。”
薛柏也不知该不该轻松一些,“那他大概何时会醒?”
“这我就说不准了,不过你放心,明早我还会过来一趟。今晚你们务必仔细照看着,若他醒了,可以喂他喝些稀粥。”
薛柏点头,见他收拾药箱要走了,道:“深更半夜劳烦您跑一趟了,一会儿我送您回去吧,不知诊金……”
孙郎中摆摆手,背起药箱道:“诊金明天再算也行。不用你送我,总共才两三里路而已,你们快歇歇吧。”
“那怎么行,还是我送你好了。二叔二婶,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大哥。”薛柏抢着要帮孙郎中提药箱。
薛山梁伸手将他拦下,“行了,你跑了一路,在家看着吧,我去送送孙郎中。”
林氏忍不住插嘴道:“要不劳烦孙郎中再等会儿?老二他们也该回来了,老二媳妇不是吓昏过去了吗?”
薛柏争不过薛山梁,此时听林氏这样说,忙道:“不用不用,我二嫂就是惊吓过度,醒来喝点热水压压惊就好。都这么晚了,孙大爷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他可怕孙郎中看出叶芽的异样来。
孙郎中只当薛柏不愿出那份诊金,又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便抬脚出去了。
薛柏将二人送到门口,分别前对薛山梁道:“二叔,待会儿你直接家去就行了,二婶也马上就走了,你们都在外面,留春杏他们两个孩子在家不好,放心吧,这边我能照顾好的。”
薛山梁“嗯”了声,提着灯笼走在前头,为孙郎中照路。
目送他们走远,薛柏转身回屋,林氏却坚持要等薛树和叶芽回来再走。
两人在屋里坐着,因为气氛太沉重,林氏便主动提起宋海和夏花的事来,“那个烂娼妇真不是东西,瞧见宋海他们身形像你大哥二嫂,就满口胡言乱语。”
薛柏坐在炕前,眼帘低垂,似乎只是在担忧地看着眉头紧锁的薛松。
良久之后,他才淡淡地道:“二婶不用因为那种人置气,咱们自已好好过就行。不过,宋海和夏花怎么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怪不得夏花爹娘要退亲,想来他们早就勾搭上了吧?”说着话,他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林氏咳了咳,没有答话。两人岂止是勾搭上了,夏花被他爹抱出来的时候,身下都是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小产了,连自已有孩子都不知道,还要跟宋海玩那些花样,呸,难怪她爹扬言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不过这些话并不适合告诉薛柏。
她不说话,薛柏也没有多问,只暗暗握紧了拳头,恨自已的无能为力,既不能挑明此事去找宋海寻仇,又没有本事暗中收拾了他,倘若,倘若他有一点点权力威望,宋海这等小人都不敢招惹他们家的。
屋里静悄悄的,约莫两刻钟后,大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薛柏和林氏一起迎了出去。
“老二媳妇还没醒吗?”昏黄的烛光下,林氏见叶芽侧头趴在薛树背上,不由提起了心。
薛树朝她嘘了声,稳稳地背着媳妇去了西屋。
林氏随后跟了进去,见叶芽安安静静地躺在炕头,发丝凌乱小脸苍白,说不出来的可怜模样,忍不住连连叹气。好端端的,眼看日子越过越好,老大怎么就出了事呢!不行,等他醒了,她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哥俩进山了,都给她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吧,现在又不是没有生计,穷就穷点,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行了,二婶你赶紧家去吧,明早再过来看我大哥就成。”薛柏瞥了叶芽一眼,再次催促林氏。
见到了人,林氏总算放心了,也就不再耽搁,细心叮嘱了几句,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