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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她把洗干净的衣服送到萨洛尼卡的寝殿。寝殿里空无一人,年轻的她被一把美丽的宝剑所吸引,不禁上前伸出手,摸了下那宝剑,想象萨洛尼卡挥舞着它奋勇杀敌的场景。
“埃特米!”身后响起了主人的声音。
她身子颤了颤,慌乱地转过身,低着头:“王子殿下,请恕罪。”
出乎意外的是,萨洛尼卡王子并没有怪罪她。她清楚地记得他的嘴角挂着笑,饶有兴趣地问她:“想看的话,就把剑抽出来!”他的褐色眼睛里是平易近人的微笑,甚至在鼓励她这个小侍女。
在他的纵容下,她拔出剑,感叹于宝剑出鞘的清脆绝响。
“真美!”她由衷地赞叹,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剑将给帝国带来荣耀,我希望我的儿子伊坦美尔日后也用上这把剑!”他得意于宝剑的寒光。
他也不知为何,竟然对这个小侍女说这样的话。这些话,他不会对他妻子玛瑞乌特说。玛瑞乌特是来自卡赫美士城邦温柔如水的公主。作为一个妻子,她似乎完美无缺,她给他带来平静,平静如水。
那一天,萨洛尼卡豪迈地跟她讲了赫梯历代帝王的伟大事迹,在讲到他父亲哈图施利王时,他激动地双眼放光。
从此,埃特米开始崇拜这个英武的王子。她崇拜勇敢者,她为帝国的强大而自豪。每一次,他与她的眼神不经意地交织时,她的内心都象小鹿撞怀般不安。
有了萨洛尼卡,她才感到生存的意义。他像太阳般感染了她。
直到传来他战死的噩耗,她明白唯一一个在她生命中划过灿烂痕迹的人消失了。他们那彼此欣赏的目光,在花园里热烈的偷吻与激情,那莫可名状的相互吸引都消失了,那朦胧的爱情也消失了。
萨洛尼卡在出征时曾偷偷跟她说,等他回来,他想娶她,给她个名分。然而,这永远都无法实现了。他是她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从此以后,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她早已把她的身和心奉献给了萨洛尼卡。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萨洛尼卡死后,她带着这个秘密照顾了伊坦美尔三年,又照顾了米菲丽10年,现在又在照顾普丝珊娜。他们都是萨洛尼卡的孩子!
她的一生注定要奉献给哈图萨斯王室!
那个灵魂一直活在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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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哈图施利王的头发全白。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处于深深的自责中,加贡拉的悲剧他自认有责。还有孙女米菲丽和孙子克迪乌丝的悲剧。
这是对他当年犯错的报应!
他想把秘密埋藏下去,却害了更多的人!
“在我们埃及人眼里,人死了,灵魂会在冥界受到奥西里斯神①的审判。”
一个女人的声音穿透记忆之门在他脑海里慢慢地回响着。
那是多年前,埃及公主——尼菲鲁丝,他的弟媳对他说过的话。
埃及公主绝少外嫁,可是,38年前,美丽高贵的埃及公主破天荒地远嫁到赫梯,维持了两大强国在叙利亚一带微妙的平衡关系。埃及王室觉得公主外嫁是件耻辱的事,因而没有把这笔记载下来。尼菲鲁丝的名字自此从埃及王室中消失。
尼菲鲁丝是作为他的弟媳来到赫梯的。可是,当他第一次见到那来自尼罗河畔的姑娘时,他的心控制不住地掀起波澜。尼菲鲁丝的眼睛象美丽神秘的暗夜,甚至带着忧伤;她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披散,上面点缀着黄金小蛇的发饰。
他从未见过象她这样神秘优雅的女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要得到这个女人。
加贡拉就是他和尼菲鲁丝暗地结合生下的儿子。在尼菲鲁丝5年前病逝时,她要求他永远也别把加贡拉的身世说出来。
现在他违背了誓言,这个可怕的秘密已不是秘密,所以他遭受了报应。
到了第7天,哈图施利王半躺在床上,把孙子伊坦美尔召至身边。他看着孙子年轻沉着的脸庞缓缓说道:
“伊坦美尔,我很骄傲能拥有你这样的孙子。想必你也猜到我会在旁库斯会议上提名由你继承王位。不久,你不再是一名王子,你将成为帝国的领导者,千千万万的人的性命由你掌控。你要让哈图萨斯永远巍然屹立,不要让赫梯被外国控制,对神的话语要小心在意。”
“祖父。”对这一番话已有预料的伊坦美尔紧握哈图施利的手,蹙眉说:“您永远是我心中的指明灯,您的光耀永远照耀在哈图萨斯,您的声威永远传遍帝国的每个角落。”
“不,伊坦美尔。”老国王淡然地打断孙子的话,继续说道:“帝国的未来在于你!我。。。。。。老了。要知道,哈里斯河的河水亘古向前,作为未来的王者,你必须要比我杰出。只有超越我,才能让哈图萨斯的荣光遍泽世界。不过,在我死之前,我已为你考虑了你未来妻室的问题。”
“呃?”伊坦美尔毫无准备。他虽年已20,但这几年精力都在与加贡拉周旋,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婚姻问题。
“王室成员的婚姻从来都是考虑国家的利益。伊坦美尔,我不奢求你将来会爱上自己的妻子,但为了赫梯你应该娶个邻国公主。”哈图施利王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着孙子。
伊坦美尔平静地看着这个年迈的雄师,他的祖父虽称自己老了,但他的心是王者的心。他想替他安排婚姻,无非还是为了帝国的利益。而对这个安排,伊坦美尔似乎毫无拒绝理由。他还不是国王,帝国最高权力还不在他手上。可是,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人!
她有宝石般褐色双眼,调皮爱撅的双唇,卷发总是披着,青春的身影透出满满的活力。她勇敢、率真、倔强!
那是他可爱的妹妹!
他的心一阵慌乱。为什么祖父说到联姻问题,他却想到了妹妹?
但很快,伊坦美尔看着祖父,恭敬地说:“我会遵照您的安排,祖父。就象。。。。。。。我多年前跟您说过的那样。”
为什么他内心一阵抽痛!
“那。。。。。。米坦尼的阿齐亚公主怎么样?这位公主今年17岁,她有着高贵的血统,是米坦尼国王图什腊塔的长女。”哈图施利满意地看着孙子。当年伊坦美尔的父亲迎娶卡赫美士城邦的公主可没那么爽快地答应。
由胡里特人建立的米坦尼王国在赫梯的东南部。这个国家曾和美索不达米亚的邻居亚述王国作战,结果亚述军大败,不得已俯首称臣并年年向米坦尼进贡。米坦尼甚至一度嚣张到向强大的埃及叫板,结果被图特摩斯三世②的军队逼平,才收敛了一下扩张的野心,转而和埃及结盟、和亲。
不管怎样,这是个对赫梯足以构成威胁的强国。
伊坦美尔当然明白作为即将登位的新君,若和米坦尼联姻的重要性,而且此举将是对尼罗河畔的埃及帝国的绝好示威。埃及因为加贡拉亲王的死而迁怒于赫梯,两国关系趋于紧张。虽说,两国还是联姻国关系,但谁能保证将来不撕破脸皮呢。
想到这,伊坦美尔握着哈图施利干枯的手说:“祖父的决定非常英明。另外,东方的加喜特人③和埃及结盟了,我觉得有必要拉拢这个蛮族。”
“我的孩子,你怎么想就怎么做。”老国王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现在,我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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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瑞乌特王妃的寝殿里,恢复了体力的普丝珊娜陪着母亲修剪刚摘的新鲜玫瑰。看着王妃安详地观赏鲜花,她又想起了阿勒坡孤单的养母。三天前,她托人给养母送去了衣物和粮食、干肉还有珠宝,并给母亲写了封信。她在信里说,她生活得很好,并在哈图萨斯见到了养父。希望母亲一个人在家好好生活,等养父回阿勒坡,她会跟着他一起去看望她。
普丝珊娜无法想象独自一人生活的养母得知丈夫去世的悲痛,她不忍心,所以她宁愿欺骗养母。等有一天,等她回阿勒坡亲自告诉养母真相,至少那时,母亲身边还有个安慰的人。
她还想起了鲁齐比,一个也令她满心愧疚的人。此时,他应该知道了她的事吧。他会怎么想呢?如果不是遇到哥哥,现在他们俩已在村子举办了婚礼,成为夫妻了。
“母亲。”伊坦美尔进门的声音打断了普丝珊娜的思绪。
是哥哥,她心里一阵轻跳,却装作平静地抬头朝哥哥微笑,然后继续修剪玫瑰的花刺。
玛瑞乌特王妃微笑:“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不要担心。对了,听说国王单独召见你了?”
“是的,母亲。”伊坦美尔走到母亲身边,淡淡回答,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悦。
“你死去的父亲若是知道今天,一定会为你骄傲的。”王妃想起亡夫,蹙眉叹道。
“母亲。”伊坦美尔转身瞥了眼左角落里修剪花枝的妹妹,深呼吸一下,郑重说道:“按照祖父的意志,我将和米坦尼的公主联姻。我已答应了祖父,赫梯王室将多个新成员。”
联姻?!
玫瑰花刺扎进手里,锥心般疼!普丝珊娜像被雷电击中般,停止了呼吸,呆立在那。她盯着火红的玫瑰,眼前的红色逐渐蔓延,让她感觉眩晕、刺目,却又分明什么都没看到。
哥哥要娶米坦尼的公主?他要娶妻了?
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残酷的现实问题?为什么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哥哥要说他已同意了这桩联姻?
将有人名正言顺地分享哥哥的怀抱!甚至是独享!
将有人,和哥哥喝下圣酒,结成夫妻,从此夜夜依偎在哥哥怀里,哥哥会象那晚对待舞姬般对待她!她身上将留着哥哥热情宠溺的印记,而哥哥身上将留着她异国的香味!
不!这一切,光是想想都会让人发疯!
但,这一切,就要发生了!
普丝珊娜在一瞬间跌入深渊。也许,哥哥再不会抱她了,甚至不会再和她体验飞的感觉。
她感到心中的恶魔在肆无忌惮地跳跃!
多么悲哀!米菲丽姐姐就是被禁忌的爱恋逼死的。捉弄人的命运如今降临到她头上。但是,更可怕的是,那是她的亲哥哥。
“普丝珊娜,你听到了么?”王妃笑吟吟地招呼女儿:“伊坦美尔终于要娶妻了。你将有位王嫂了。”
普丝珊娜仍呆里在那,一动不动,殷红的血珠留在左手食指上。
“公主,王妃在叫你。“埃特米加大嗓音提醒。
普丝珊娜木然且没有血色的脸强忍着悲痛猛地转过来,对着哥哥挤出一丝笑容。
“恭喜你,哥哥。”话说得很短暂。
伊坦美尔的心咯噔一下,他分明看到了一张哀绝的小脸。那神情。。。。。。和米菲丽一模一样!在米菲丽和克乌迪丝殉情之前,她来找过他。那天,米菲丽跟他说她不再要求和克乌迪丝结婚了,她听从他的安排。
为什么,活泼率真的普丝珊娜现在露出和她双胞胎姐姐米菲丽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曾撕碎他心灵的表情!
一瞬间,他就把她当作了米菲丽。在普丝珊娜回到哈图萨斯后,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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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特米,我要自个去散步,你先退下吧。”回到自己寝殿的普丝珊娜看着迎风跳舞的窗帘轻轻吩咐道。
“公主,你的病刚好。。。。。。”埃特米尽职地提醒。
“我要你退下!”普丝珊娜烦躁地喝道,一人快步走了出去。
今天应该说是个晴朗的天气,虽然风有点大。她一人走廊穿厅,急切地想到无人的哈图萨斯的最高点,那儿已成了她心灵的庇护所。在那,没人会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不需要掩饰什么。
一路上,王宫的侍卫向美丽的公主行礼,可她都面无表情地穿行而过。她脑海里一片混沌,好象什么都看不到,只记得往最高点行进。
这是她第三次到这。
当她站在呼啸的风中,一览无余地仰望蓝色苍穹、俯瞰褐色大地时,她感受到天地间的神奇力量,她终于可以解下所有的伪装!
今天,她逆着风看向远方,长发乱舞。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命运轨迹:
哥哥继承王位后娶邻国公主,而她不久也会被指定嫁给某国的王公子孙。难道不是这样的么?从此,她为自己的丈夫生儿育女,可能很难再见到哥哥的面。然后,她和哥哥都老去。
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行进么?多么悲哀!
真到了那么一天,还不如先离开哈图萨斯!她真的这么想了。
恶魔此刻在她心中啃咬,她能听到滴血的声音。
“普丝珊娜,你果然在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普丝珊娜一阵慌乱。此刻,她忽然不想听到这个声音,不想看到令她心碎的脸庞!为什么,他又来了!
她紧咬着下唇,拼命要压住心中的恶魔,依然背对着来者。
“我去找你,埃特米说你独自散步。我就找到这了,果然不出所料。”伊坦美尔边说边走到妹妹身边。“你身体刚好,不宜站在这,还是回去吧。”
普丝珊娜头都不抬,怔怔地看着远方,冷冷地轻回:“今天天气是不错的。”
她故作镇定地说,心里却像下面的哈里斯河波涛翻滚,浓长的睫毛也在风中颤抖。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