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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不曲一个人在城楼上踱步，看着自己的亲兵一躺下地上立即睡着，心道：我军作战疲劳，唐军也是如此，今晚如不能击败他们，只能拖到明天上午去进攻他们了。天上的月亮出来了，黄不曲看了一眼月亮，再看一眼临汾城内一片火光，心道：古人曾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话真没错。他踱了一会儿步，城内的杀声渐渐远去，凉风吹来，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在吕家庄求婚的往事。
那一天黄不曲赶走了前来谢罪的强盗头子柳川，与吕机庄主说了一会儿话。吕机担心黄不曲日后会造反，连累女儿。黄不曲说道：“吕叔叔，你放心，我宁愿我战死，也不会让你的女儿受伤。”吕机说道：‘你不用对我许下诺言，世事难料，将来的事情现在说不准。”他说完就出去了。黄不曲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独自到吕家的后花园里散步。花园里有一个金鱼池，黄不曲坐在池边，看着十多尾金鱼游来游去，心道：我非池中物，终有一日飞上天。
晚上吃晚饭时，吕机等丫环上完了饭菜，遣开了她们，自己单独一人陪黄不曲用餐。吕机问道：“不曲世侄，请问尊师的高姓大名？”黄不曲说道：“吕叔叔，对不住，家师不允许我将他的姓名外泄。”吕机说道：“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黄不曲听得出厅外有一个人在偷听，心道：这个人脚步轻盈，应该是吕小媚，她想知道我的身世。他说道：“我六岁时，我爹病死，我娘葬了我爹后，和我两人没法谋生，就想带着我改嫁，我叔叔阻止我娘带走我，将我收留在他家里。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娘改嫁到哪里去了。”吕机说道：“你只有一个叔叔吗？还有没有其他亲人？”黄不曲说道：“我爹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我娘的娘家人和我家没有来往，我不知道我外公家有些什么人。我还有一个婶婶和两个堂弟。有一年旱灾，稻田歉收，我叔叔一家和我一共五人到外地去逃荒，在河北某个地方他们和我失散了，直到现在，我没再见到我叔叔他们一家人。”吕机说道：“你这么说，那你就没有什么亲人了。”黄不曲说道：“我有两个结义兄弟，他们和我情同手足。”吕机说道：“也是绿林兄弟？”黄不曲说道：“是。”吕机说道：“他们叫什么名字？”黄不曲说道：“一个叫秦不亮，一个叫钟不变。”吕机说道：“你们啸聚山林，真的想造反？”黄不曲说道：“是。”吕机说道：“你没想过从军效命朝廷？凭你的武功，迟早可以飞黄腾达。”黄不曲说道：“朝廷太过腐败，我要当官，必须向上级行贿，阿谀奉承，违背我的本性。”吕机听了便没再说话。
饭后，黄不曲洗了澡。一个丫环走过来说道：“黄公子。我家小姐请你到后花园赏月。”黄不曲大喜，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说道：“多谢姑娘。”丫环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地出去了。黄不曲来到后花园，等了一会儿，有一个姑娘走进来，说道：“黄大哥，等得很闷吧？”黄不曲转过身来，说道：“吕姑娘，你要我等多久我也等。”吕小媚说道：“嘻皮笑脸。”黄不曲正容说道：“真心说话。要是姑娘不喜欢我，一定不想我等下去，会让人叫我走。”吕小媚脸色一红，说道：“你怎知道我会喜欢你？”黄不曲说道：“自古以来美女爱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说的就是你和我两人。”吕小媚笑了一笑，说道：“你少拍我的马屁，你是英雄，我可不是什么美女。”黄不曲说道：“我说你是美女，你就是美女。但我想不明白，你怎么不直接带我回家？让我一个人走山路，天黑了才找到你家？”吕小媚一听怒道：“黄不曲，你当我是什么人？在路上随便碰到一个男人就带回家？”黄不曲说道：“但你带了我的马回家啊！你父母不觉得奇怪的吗？”吕小媚低声说道：“大笨蛋！你的马谁一看都知道是一匹千里马，我骑走你的马表示我喜欢你，我不骑走你的马，你会找寻你的马，然后认识我吗？别的人就算白送一匹千里马给我，我也不要。”黄不曲听了恍然大悟，伸手过去拉着吕小媚的手，低声说道：“原来如此，我真是一个大笨蛋。”
吕小媚任由黄不曲握了一会儿手，然后轻轻抽回来，说道：“晚饭时我听了你和我爹的说话。你不告诉我爹你师父是谁，能告诉我吗？”黄不曲摇了摇头，说道：“我对我师父发过誓，我绝不能泄露他的姓名。”吕小媚说道：“你发过什么誓？”黄不曲说道：“我发的誓是：我如果对任何人泄露了我师父的姓名，我就不是我师父的弟子，我和他自动脱离师徒关系。”吕小媚说道：“你这样发誓，证明你很敬爱你的师父。”黄不曲说道：“是，没有我师父对我的悉心教导，哪有我现在一身武功，可以纵横天下？是我师父叫我起义反唐的，他说朝廷腐败无能，对老百姓苛捐重税，要我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两人坐下石凳。吕小媚说道：“怎么你师父自己不起义反唐，叫你起义反唐？”黄不曲说道：“他说他看不得尸横遍野。他小时候看过唐军剿匪，杀了几万人，很多地方人烟都没有了。”吕小媚说道：“你是怎么拜他为师的？”黄不曲说道：“说起来就话长了。”吕小媚说道：“我不怕话长。我们一边看月亮，一边聊天，好不好？”
黄不曲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月亮，说道：“好，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我娘要改嫁，我叔叔不准我娘带我走，留下了我，他待我很好，但我婶婶讨厌我，认为我是一个累赘，增加了一个饭碗。我经常受到婶婶和两个堂弟的欺负。有一年旱灾，我跟随我叔叔一家去逃荒，一路上我婶婶不停地对我又打又骂，还不准我吃饱饭。有一天在一个饭馆，我们五个人讨到一大盘剩饭，很开心，就走到一个街角吃饭。我婶婶破例给了我一满碗饭，这一次我可以吃饱肚子了。这时有另外三个乞丐走过来，他们对我们说他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希望我们分一些饭给他们。我婶婶不愿意送饭给他们，赶他们走。我见他们可怜，一时心软，就倒了自己碗里的一半饭给他们。他们走后，我婶婶大怒，一巴掌打掉了我的饭碗，饭碗掉在地上跌碎了，饭就沾了泥。我婶婶大骂我道：‘就你好心！自己都没饭吃，还送饭给别人！你有本事，自己去要饭好了。你不跟着我们，我们就少一个人分饭！王八蛋！臭小子！’我站在那里被她骂了一顿饭时间，我叔叔劝她，她也不停口，到最后她逼我去吃地上的饭。”吕小媚听到这里，不自禁伸手去握住黄不曲的双手，说道：“原来你的身世这么惨。”黄不曲继续说道：“我不愿意吃地上的饭，我婶婶打了我两巴掌，我两个堂弟也打我，我被逼只好一边流泪一边吃了地上的饭。饭后，我婶婶逼着我叔叔和两个堂弟跟她走了，不准我跟着他们走。我看着他们四个人远去，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当时我只有八岁，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等我的哭声停了，我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叹了一口气，我回头一看，就看到了我以后的恩师，他对我说道：‘孩子，你跟我走吧。’我就跟我师父走了。”吕小媚说道：“如果你碰到一个坏人，那你现在就成了一个坏蛋了。”黄不曲说道：“不错。我师父教我读书，教我学武，对我很好，我终生感激我师父，视他为再生父母！”他的语气里流露出崇拜和感激之情。
吕小媚说道：“你以后起义反唐，会死很多人的。你的两个结义兄弟可能会战死，你也可能会战死，你真的要起义反唐？”黄不曲说道：“是。我就是因为要联络河南的英雄豪杰才来到这里，碰巧认识了你。”吕小媚说道：“你的部属会战死，你也会杀很多的官兵。你不怕杀人？”黄不曲说道：“我已经杀过人。”吕小媚说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尽可能少杀人？”黄不曲想了一会儿，说道：“古人曾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这个要求我做不到。”吕小媚听了，慢慢缩回了双手，一脸失望。黄不曲伸手过去握住吕小媚的双手，说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尽可能少杀人，好不好？”吕小媚说道：“你肯听我的话？”黄不曲说道：“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我不能以发誓的方式答允你。”吕小媚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是真心话？”黄不曲点了点头，一脸虔诚，说道：“你相信我。”吕小媚说道：“好吧。我在你身边多久，你就听我的话多久。日后我如死了，我也管不了你了。”黄不曲低声说道：“吕姑娘，多谢你信任我。”两人抬头望着夜空，月亮很大很明亮。
黄不曲想起与吕小媚那夜深谈的情景，仿如就在昨晚，心道：媚妹，你已离开我十多年了，今晚我就大开杀戒了，你在阴间别怪责我，我已听了你的话二十多年了。城楼下的街道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一队人纵马跑过来。柯盾站起身，指挥其他亲兵起来护卫黄不曲，他大声喝道：“城楼下是什么人？”黄春雪大声说道：“是我。”黄不曲说道：“快上来。”黄春雪飞跃下马，快步跑上城楼，说道：“爹，我们大获全胜。”黄不曲说道：“你慢慢说。”黄春雪喘了几口气，说道：“爹的计策很成功，我们大败唐军，单单用箭就射杀了三千多唐兵，二叔放出的火马践踏死一千多唐兵，甘同的火攻更烧死三千多唐兵。二叔和三叔再带兵一路追杀溃败的唐军，我带兵攻入了临汾衙门，二叔和三叔则追杀唐军出了北门。”黄不曲说道：“有没有擒获伍灯、许昌和隋月亮三人？”黄春雪点点头，满脸喜色，说道：“没有擒获伍灯，但擒获了许昌和隋月亮两人。我听探子回报，许昌和隋月亮两人带兵殿后，掩护伍灯等人逃走，被三叔带兵追上，最终被三叔擒获了。于是我急忙来禀报给爹知道。”黄不曲听了，说道：“你是怕你二叔会偷偷放了许昌和隋月亮两人，特地前来向我告密，让我派人传令给你二叔，命令你二叔押解许昌和隋月亮两人前来，是不是？”黄春雪说道：“是，爹。”黄不曲上前啪地抽了黄春雪一巴掌，喝道：“雪儿，你绝对不能怀疑你二叔对我不忠心。你二叔与我情同兄弟，同生共死，他是对隋清怀有内疚之情，但你二叔绝对是对我忠心耿耿的。”黄春雪被打后挺直胸膛，说道：“爹，孩儿知错了。”黄不曲说道：“柯盾，你带人去见秦将军，你亲口将我刚才那番话一字不漏地告诉秦将军。许昌和隋月亮两人放不放，由他决定，我绝不怪他。”柯盾说道：“是，师父。”他带人下城楼去了。
黄不曲看着柯盾等人走远，伸手拉着黄春雪到一处城角，低声说道：“你的脸痛不痛？” 黄春雪低声说道：“爹，我不痛。”黄不曲低声说道：“我们父子下打虎岭接受安禄山的招安时，只有二千多人肯跟随我们。今次我军在临汾血战几天几夜，应该死了一半多忠心耿耿的兄弟。如果你二叔和三叔他们对我变心，那我们父子就没有什么忠心耿耿的部属了。我们要尽力笼络你二叔和三叔他们，许昌和隋月亮两人杀不杀那倒在其次了。我们的军心绝不能因为此事而动摇。你以后要切记这一点：时时刻刻要笼络人心。”黄春雪低声说道：“孩儿明白。”黄不曲说道：“你留着个肿脸，在城楼边罚站，给你二叔和三叔看看。”黄春雪说道：“是，爹。”两人走回城楼，黄春雪在城楼边罚站，黄不曲则阴着脸站在一旁。
天亮后，马蹄声响，秦不亮与钟不变等人纵马来到。黄不曲在城楼上见了，忙下城楼来迎接，说道：“两位弟弟一夜辛苦了。”秦不亮说道：“大使，我追杀唐军出了北门，迟了前来报讯，特来请罪。”黄不曲说道：“你们一夜杀敌，只有功，没有罪。”三人上了城楼，秦不亮看见在城楼边罚站的黄春雪，走过去一看，只见黄春雪的右脸肿起来了，转头对黄不曲说道：“大使，你何必责打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