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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她第一次梦里追着鸢寂而来的地方,当时她躲在树背后,偷偷瞧着梦中的鸢寂卷着衣袖,踏水而立,譬如一道雅致风景。第二次亲至此处时,她也记得这棵老树当时恰好抽了新芽,枝头嫩绿青碧,有蔼然清香。
第三次她在树下闻风起舞,鸢寂靠在竹舍门边叩剑轻和。
这一次她心中梦憧一片,统统变成了茫然空白,闲歌忽然手足无措,原本她以为不是多大的事,至多便是在久见莲渊等那么几日鸢寂便应该回来了,可是如今,鸢寂去向不明,闲歌忽然不知该去哪儿寻那尾心眼尖尖黑到脚趾头尖尖的狐狸。
她只记得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在罗浮城里,她同鸢寂打趣说着他一点儿也不老,后者笑得连失明的眸子也盛满了温柔宠溺。
可她醒来,狐狸却不告而别,不祥之兆愈发渐重起来。
雨水打在仙障上不痛不痒,溅起一蓬茫茫白雾。
闲歌左手尾指这时忽然动了动,她抬起手来看,小尾指上头有一圈隐然荧光,闲歌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垂眸,抬起左手的小尾指,上边毫无一物,她却记得,还在妖界帝宫的时候,鸢寂抱着她,双双卧在留情殿的床榻之上,信手拈起她的一绺长发放在手中把玩。
“夫人,我们来结发。”静寂无声中,鸢寂突然开口,嗓音低哑绵柔。
闲歌转过头去,疑惑道,“做什么?”
将将诧异完,脑勺后头便微微一疼,闲歌皱眉,却是狐狸君扯了她几根头发,又抬手拔了几根他自己的头发下来。只见他修长手指灵巧翻转,片刻之间,几缕发丝便结成了一条细细的小辫子。
“颜色偏深的发丝是为夫的,偏浅的这一缕么,则是夫人的。”鸢寂如是说。
闲歌“咦”了一声,正感叹不愧是狐狸,既狡狯又心思细腻。
这时鸢寂却捉了她的手,将那条长长的发丝小辫一头挽上了她的小尾指,勾了一头打了个结,又挑起另一端反过去系在自己手上。
闲歌看着那条发丝小辫缠在尾指上,闪了闪光便消失不见了,她见此,抬起头来看着鸢寂,诧异道,“这又是怎么了?”
鸢寂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勾了勾小拇指,顿时闲歌左手的小拇指也如同有了感应,跟着便动了动。
“夫人,我们心有灵犀,日后不论相隔多远,夫人都能凭着它寻到我。”
闲歌嘟囔道,“可是阿寂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呀,这物事说到底还是用不着的。”
她说完又勾了勾手指,看着鸢寂的手指随着动了动,莞尔一笑,“不过也勉强算作闺房之乐了,不是么?以后可千万别有一日要让我靠着这头发丝去寻你呀,倘若那样,我就捉了你的头发,一寸寸烧光。”
她又装模作样,反捉了鸢寂垂下的长发,恶狠狠地做了个要割他头发的姿势,后者笑着看了她一眼,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指尖。
却不想是一语成谶。
鸢寂那是的话言犹在耳,现下闲歌看着左手莹白纤细的尾指,心中渐渐忧虑,却也不得不赌一把,靠着此物来寻到她要与之拜堂的夫君了。
可无论她再怎么勾手指,却是半点回应也无。
闲歌无奈,搜肠刮肚努力想了想,双手叠起印伽,试着念了念鸢寂当初结发时的诀。
话音方落,便立马见到一条微弱的光线松松缠绕在她的尾指之上,仿佛稍微轻拉慢扯,便要断掉。她抬起头来,是光线的另一端连绵入云端,遥指西南,闲歌记得,那似乎是青丘的方向。
脑中忽然划过当日在妖界时,不请自来的月澜,那样一番苦情巴巴的说辞,怨气四散的眼神,她绝不会以为月澜仅仅只是闲得发慌了,而万里迢迢,跨过六界边际,跑去帝宫找她闲话家常。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她却粗心大意,未曾注意……
闲歌仔仔细细又回想了一遍当日在帝宫里,她吃着鸢寂整的八宝糖糕,月澜不清起来,然后……
心中一丝惊电劈开,闲歌卷起右手衣袖,玉洁柔滑的腕上依稀还能见到一道刮痕,是月澜当日紧捉着她的手不放,尖利指甲刮破的地方。
满身计量的青丘帝妃一定有什么阴谋才对。
久见莲渊消失的气泽,尾指光线遥指青丘,月澜定然与狐狸君失踪有关。
闲歌心中拧紧,有些无端惶急,眉头慢慢也蹙了起来,愈想愈有恐惧升腾,不禁龇着牙道,“月澜!若是你敢…”
抬手招下一朵浓重乌黑的云,闲歌撩了衣摆便掠了上去,颤着手指,急急催了凛冽寒风,循着尾指微弱的光线匆匆卷云而去。
殊不知心中预感会一朝成真,她心里惊悸的缘由是因着遥远的两心相系,一方强烈的心思欲表而不能,欲诉而不得,另一方才能感觉到那一份痴缠万年的心悸,与爱而不得。
闲歌目不所及之处,有那么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独自替她承受着所有原本该属于她的痛苦,舍尽了一身鲜血精气,赔尽了最后一丝仙灵。
直到她勾勾手指,他也完全没有力气,去回应这么一个轻巧动作。
卷二 为你如花美眷,露打衣袂 第一百零一章 皆不见
更新时间:2012316 18:09:22 本章字数:2525
去青丘的一路上,闲歌设想过许多与鸢寂再遇的场景。
或许是鸢寂万儿八千年难得恶趣味一次,特特跑去她旧情人那一处,诓她去寻他。又或许是鸢寂看不过她之前与矢墨止还有月澜纠葛太过,怕斩也斩不断,便索性亲自去替她料理前尘。
她甚至想到了鸢寂那张平易近人的皮囊之下,含着的那一颗黑心毒嘴会说出什么正儿八经的俏皮话。
可直待她紧握着手,屏着呼吸,循着尾指结发的那圈光线到了青丘,到了弥月谷里时,最后才发现,心中不祥到底为何。
闲歌赶在谷口,游走吹拂进弥月谷的风吹痛了她的脸颊,雨下得倾盆,泼瓢落下,她干着脸色,有些不相信眼前景象。
谷中全然不复之前仙气缭绕的安然宁静,闲歌目光所及之处,是枯焦乌黑的草木,以及犹自冒着隐隐白烟的断壁残垣,暖泉上飘着败絮浮木,一片脏污被豆大的雨点划碎,有一道白衣身影站在泉边,一动不动,任由雨兜头淋在他身上,毫无所觉。
白衣身影边,有一座空着的小巧冰棺,棺盖掀翻在一边,闲歌认得,那是琉璃玄冰。地上跌着一把剑,剑上光洁莹润,是矢墨止的剑。有芙蕖花瓣细细碎碎洒在剑边。
弥月谷如同彻底成了一座死谷。
闲歌如堕入迷雾,缓缓踏进了谷中,听得她走进来的声音,泉边的白衣人蓦然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脸梦憧迷惘的表情,不禁嘶声开了口,“小渊……”
闲歌站在那一处,看着白衣人,瘦月淡光一闪,便持在了手中,她看了看左手尾指上的光线依旧牵引着,直直牵到谷中唯一幸免于难的竹舍门扉之后。
狐狸就在那里头么?
“矢墨君上,你在此处做什么?我这谷中,可是你毁的?”闲歌将将说完话,却发觉尾指上的光闪了闪,渐渐微弱了下去,她心头也忽然如坠重石,来回撞了一撞。
矢墨止哑声看她,“别进去,那人……他死了……”
心中一道惊电划过,闲歌怒视着矢墨止,“你胡说什么?”
“九星连月,他…”矢墨止指着地上散落的芙蕖花瓣,“这罪妃不知去哪取了你的血气,祭成杀灵,种进了未出生便已经死了的小帝姬身子里……于是……”
“于是阿寂便前来阻止了?”闲歌皱着眉接过话头,一脸不可置信,心中亦是惊骇,明明狐狸同她说过,她不会有杀灵分身的。可这地上的芙蕖花瓣,月澜……
她如遭火焚荒雷劈中,登时脑中空白。
“小渊……”一直僵立着的矢墨止还没来得及说接下去的话,身边便掠过一阵清苦香风,闲歌目不斜视,直直越过他,朝他身后的竹舍跑去。
他抬眼看着谷中枯枝旧桠覆盖的天空里,有隐隐约约的九微星芒,随着危月燕宿离月,也各自黯淡了下去。
“阿寂。”闲歌方推开竹舍的门,便觉得一股清浅而又熟悉的气息缠绕在周身,温暖淡然,萦绕在她心头,是狐狸的气泽不假。
可随之而来的,是精舍里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兼毫无人影。
闲歌心头一丝漂浮出来的恐惧愈拉愈大,她不禁垂头看向左手尾指,却发现尾指上的光线闪着微弱的淡光,那簇光仿佛跳跃了几下,便慢慢熄了下去,在她手指上现了原形,一缕发丝,是深浅不一的色泽。
闲歌瞬间跌坐在地,这一路来,自开始的疑惑,心悸,到现在的惶恐与不安,直到全然失了方寸。
为什么矢墨止说鸢寂死了?她明明只是没看见他了不是么,既没有尸体横飞,又没有剑痕血迹,更没见到他本尊,说个什么笑话,狐狸怎么会死呢,他不是顶顶厉害的上神么?
这时精舍的墙壁上有隐约的波动,闲歌抬起头来,只见墙壁上慢慢透出一柄墨玉折扇出来,下头系着一粒白白净净的玉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
闲歌探手取下那柄玉扇,她记得在妖界时,红头发白胡子的南陲老头儿说过,这是狐狸的乌羽玉扇。
闲歌呆呆愣愣,双眼无神的看着那柄扇子,扇柄冰凉沁人,有古早繁复的纹路攀附在上面,静默无声。她忽然笑了笑,对着扇子自说自话,“你告诉我,狐狸去哪儿了……”
这时,精舍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夫人……”是低哑戏谑又温柔的嗓音。
是狐狸的声音!
闲歌心中惊喜,连忙站起身来四处寻望,却依然没见到鸢寂的身影,这时又听得鸢寂的声音,却是从手中传来,闲歌低头望着手中的墨玉扇,那声音的源头,却是玉扇下系着的白色小珠。
“抱歉,或许日后不能陪着你了。”不大好听的嗓音有奇异的柔和,却显得虚弱。
闲歌捂住嘴,复而跪坐了下去,目光直直看着手掌中,那一粒莹白圆润的白珠子,此时仍旧慢悠悠的响着狐狸的声音。
“我从未想过这一生就这般走到了尽头,不过也觉得安乐满足了,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不能同你相守白头,一年一年…的过下去。”
“闲歌的杀灵,与闲歌儿时长得甚是相像,玉雪可爱,她这两日凭着吸取我的精血,便不会苏醒过来,过了九星连月,也就再也不会苏醒过来了。”
“我的气力已然不剩多少了,便留了这最后一星法力,给夫人留这么几句又酸又堵的话,本想同这小杀灵一起,无声无息消散而去。可是最终,却还是怕你会处处寻我,现下听到这声音,该是寻到了罢。”
“今日手指一直在动,似乎是你心急了。若说我心有一憾,便是不能见到我与闲歌的孩子,但我知,他已经在夫人腹中了。所以,为你留下这一份羁绊,你便还会对世间心存念想。我知道,闲歌一直执拗又倔强,八头牛都拉不回。不要哭,就当我休息或者远游。十八新娘八十郎,其实,我爱了你很久很久了。”
珠子忽然无声,静默了片刻,才又继续响起一声低弱又温柔的嗓音,含着能滴出水来的温柔与宠溺。
“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闲歌。若是无法再见,我希望,你能安然无恙,然后好好过下去。”
卷二 为你如花美眷,露打衣袂 第一百零二章 替你出殡
更新时间:2012316 22:27:10 本章字数:2755
“还有,最后仍旧是抱歉,我骗了你,其实我并未失明,只是想演一场苦肉计,讨你愧疚从而爱上我。”
珠子里鸢寂的半缕余音也终于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无。白玉珠子在闲歌手中滴溜溜的滚动,片刻便不再动弹,原本萦绕在上头的一星气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闲歌静了半晌,面无表情,终于低声哽咽着咒骂了一句,“这就是所谓死了么?告别么?你说谎!混账狐狸……”她猩红着眼眶,骂完又蓦然垂下头去,低声哭了出来,“别这样就离开了,你在哪儿……”
他说,其实,我爱了你很久很久了。
可如何才是我爱你?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得而复失,不见了心中至宝。这一梦一醒,却原来是一场甚至无法相见的离别。
十八新娘八十郎,萧萧白发对红妆。可是阿寂,是不是你这么说,等我哪日白发苍苍了,你便会回来了么?
鸢寂,你这个骗子。闲歌终于抱着那柄乌羽玉扇,泣不成声。
待矢墨止赶进来时,便见到颤抖着背,伏地痛哭的闲歌。
“小渊……”
他才要过去扶闲歌起来,却陡然见闲歌身上一阵绚烂银光如织,自她身上弥散开来,随后便是一阵无形而不断翻涌的气浪撞至他身上,矢墨止一个不着意,便被气浪掀离了原地。气浪一波一波,蛮横哀怨,摧枯拉朽,如同旋转不止的流萤白练,简小的精舍瞬间被撕扯开来,轰然倒塌,也直直将矢墨止掀出了谷外。
矢墨止猛然被这力道带了出去,勉强施术稳住身形停在谷外一株树上,再回头时,却见整个弥月谷被包裹在一层厚实仙障之中,成了一个茧。缭缭绕绕的烟云里,似乎满是来不及出口,残缺的眷恋与哀伤。
只有闲歌独自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