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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里头一个个所谓的美人,在鸢唱瞧来,连他阿娘的一个指头尖尖也比不上,这上三坊吸引鸢尔的,只是这里间数不清的小吃食罢了。
将将进了巷子,鸢尔便撞到了一个满身酒臭的人身上。
她抬眼一瞧,那人横肉两堆挤在脸上,满身朱紫,挂着黄金翡翠,一瞧便是个暴发户的形容景况,身后还跟着两个干瘦巴巴的小厮。为首的胖子醉眼里见着鸢尔,那双眯缝眼里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色迷迷,鸢唱见此,当即便皱了眉。
只是这眉,可不是担心鸢尔,而是担心那胖子暴发户。
果不其然,只听鸢尔哀哀叫了一声,甩开了鸢唱的手,作势跌在地上,“哎哟,这位爷你撞疼我了。”
那胖子一脸淫意,忙上去要抱了鸢尔起身,却被她一咕噜滚了开去。胖子空手之下,只的涎着脸笑,“不疼不疼,来,告诉爷,你是哪个馆儿里出来的,让爷好生疼疼。”
鸢唱索性抄着手,看着鸢尔慢悠悠站起身来,脸上含着三分羞怯,指着前边一处,“我是那儿的。”那一处正是胖子方才走过来的地方。
胖子顺着鸢尔的视线看去,是桃红柳绿的粉底招牌,上书“问烟阁”三字,青楼一座,此时夜里生意未起,无论头牌姑娘,还是龟公打手都宿在里间,只依稀见得侧门里或出或进那么几个精神抖擞的人。
胖子一看,便扇了扇手,如此一来,知道了打哪儿出来的就好了嘛。又自以为很是风流倜傥的回了个头,俯身朝鸢尔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可是近日才来这阁子里?”
鸢尔点点头,朝着胖子笑得眉眼弯弯,声音软糯,煞有介事道,“回爷话,阁子里的教导嬷嬷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小耳朵,前日方来问烟阁里。”
鸢唱在一边抄着手看着鸢尔红口白牙,睁着半月明眸说瞎话。
那胖子居然乐呵呵的信了,“那我现在就带你去阁子里,同你那教导嬷嬷讲讲价,让你提早出阁?”在烟花之地,出阁便是被客人带出妓院一同耍玩。
鸢尔点点头,又看向鸢唱,“我哥哥也在,要不要带哥哥一起去?”
鸢唱当即敛了眉头,还要将他一起拉下去?
那胖子也恰时摇了摇头,指了指鸢尔,又指了指他自己,“瞧小姑娘这长相,怕么是个价值不菲的上品,况且爷我虽然是兴致高了些,却还不是衣冠禽兽,对男童儿这口却还是有些避忌的。”
鸢唱声音低低地啐了一口,“女童儿便成了?不是衣冠禽兽,是禽兽不如罢了。”
鸢尔尖着耳朵,听了这句话,便撇过头来偷偷朝鸢唱扮了个鬼脸,又贼窃窃的笑了一声,又转过头,朝那暴发户胖子脆生生道,“那这位爷便带我回去找嬷嬷罢,哥哥在外间逛一逛便回去了。”
胖子一听这话,登时眉开眼笑,想要伸手去抱鸢尔,却又被避开。只听鸢尔眼里闪着光,细细微微却蛊惑人心,“爷,我这身衣裳方才跌脏了。”
胖子搓了搓手,一副急色模样,色迷迷道,“无妨无妨,再脏爷也乐意抱着你。”待他再伸手去抱鸢尔时,鸢尔却又避开了,对他皱着眉头,羞羞怯怯。
胖子不以为忤,反而笑了笑道,“哟,小姑娘这是跟爷玩儿欲擒故纵呢?行!爷这就带着你去问烟阁里交了款子,这总行了罢?”说完又看了面无表情的鸢唱一眼,口中直叹道,“倒是这小模样还真是讨人爱的紧,可惜是个男孩儿,否则爷就能来一场游龙戏凤了。”
鸢唱如若未闻,只深深看了鸢尔一眼,便转过身朝卖吃食的小摊慢步走了过去,不疾不徐。
那一眼里的意思,便是叫鸢尔莫要玩大发了。
鸢尔抿嘴一笑,领了兄长旨意,方继续哼着不伦不类的小调儿,迈了小碎步子走到了那胖子身边,“爷,咱们走罢。”
“好嘞。”胖子涎着脸“吃吃”笑了笑,便带上鸢尔,同着身后加上那胖子的随从一起,一胖一小两瘦高,一起朝远处问烟阁的方向走了过去。
卷三 哪想残风如刀,直催人老 第一百零五章 戏子入戏
更新时间:2012319 21:50:08 本章字数:2464
鸢唱寻了上三坊一处戏园子,拣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手中小心翼翼抱着一大包油纸袋,里头是装得满满香软糕点。这摊子上的小贩虽不是上一次见过的小贩,店却仍旧是那一家,价廉物美,管饱管香。
鸢唱看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吃食,满意的笑了笑。戏园子里稀稀落落有那么几个早客,其余便是园子里的小厮,穿上花翎子,便是个能唱两嗓子西皮流水的好料子。台上有一身常服洗得发白的小旦,身量未足,点着眉妆,在“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上三坊是个表面风光,内里却艰苦阴暗的地方,又属于三不管的地界儿,所以这里头,偶尔累死个把角儿倌儿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此时鸢唱不偏不倚牢牢坐实了那一处,比起闲歌,双生子更似鸢寂几分美貌,鸢唱较之同龄孩子又格外严肃沉静,现下俨然是鸢寂的小小翻版。
戏园子里跑腿的小厮见鸢唱端端正正坐着,身上衣裳精致考究,只当是哪家小公子闲来无事到这儿耍,便兴冲冲地过来奉了杯早茶。鸢唱看着他一脸笑得干净纯朴又有些聪明劲儿,正巧嫌着无聊,便难得开了金口,“在这儿唱戏么?”
说完又伸了手在衣兜里摸索了颗珠圆玉润的小夜明珠,递给了那眉清目秀的小厮,后者见了夜明珠倒是喜笑颜开,却没接。只恭恭敬敬朝着鸢唱道,“小的打小跟这儿上三坊下九流混久了,倒也张了几分眼力见儿,小爷手上这珍奇物事,小的是万万不能收的。”
鸢唱远远瞧了瞧戏园子门外,鸢尔喜欢听戏,以往这些年他与鸢尔一起逃家出门的时候,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分开,便总是挑了最近的戏园子汇合。
现下远没鸢尔那咋咋呼呼的影子,他便也闲来无事,顿时起了玩心。看着说话细气,却又不卑不亢的小厮,一边摩挲着手中的夜明珠,一边不疾不徐道,“一般在这里头讨生活的人不是都挺苦的么。给钱都不要,还真是稀奇得很呀。”
鸢唱满脸老神在在的表情,委实将十五、六岁的小厮给逗了个乐,他笑了笑,从容道,“不是小的不要,是这宝贝太显眼,瞧这成色,便是那普通的达官贵人也决计是不能随手就拿出来的。且财不露白,若是被他人瞧见,先不说他偷偷拖到巷子里将你做了省事儿,便是在上三坊黑头儿的边上扇两片风,小的便成了个下八流的偷儿。”
小厮言语清亮,显见是受过好些教导,这么一番侃侃而谈,倒似个正在唱戏的花脸小生,让鸢唱在一旁听得有滋有味。
他难得展颜,“瞧你这话说得这么好听,合该它再贵重也得赏了你不是?”随即硬生生捉过小厮的手,将那颗夜明珠硬生生塞进了小厮的手中。
小厮笑着将夜明珠装进了袖子里,继续细声道,“既然小爷觉得小的声儿还凑合,小的便也承了这一句,小爷今后便是小的第一个恩客了。倘若日后小的若是得幸成了个角儿,定要让小爷来听一听。然后么,烦请小爷将这府邸贵姓都告知了小的,否则他人问起,小的不好回答。”
鸢唱撇了撇茶水里的浮沫,轻轻啜了一口,“那你告诉小爷,你又是个甚名字。也让小爷瞧瞧,这么个有眼力见的小厮可不多见了。”
小厮看着眼前这么一个七、八岁,屁点儿大的小娃娃,玉雪可爱却端着一副大人模样充老成,不禁也有了兴趣,唱了个喏,便道,“承爷兴致,小的贱名叫洛秦。”
鸢唱长长“哦”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碗,“洛秦,河洛生烟秦时影么?”
洛秦回到,“却不是爷说得这般情景曼妙,洛秦,同‘萝轻’,青萝轻轻,一文不值,譬如浮萍。”
鸢唱看着他将自己形容得如此凄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便皱了皱眉,“那现下多少岁了?”
“回爷话,小的今年虚岁十六,在上三坊戏园子里已经待了十三个年头。”
十三个年头,对今年六百多岁的鸢唱来说,只比如那一隙从手里头漏出去的时光,且他这六百年里,不是闲歌宠着,便是曼殊久凉护着,自然也不懂洛秦在这戏班子里十三年的辛苦艰难。
鸢唱看着手里慢慢变凉的糕点,心中疑惑,这鸢尔怎么还没来寻他?
百无聊赖之下,见着那台上“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小旦已经退了后边去,便对一旁毕恭毕敬垂着头的洛秦说了句,“得,那便去后头上了脸,给爷瞧一段。”
洛秦眼中瞬间便泛起了光,直直看着鸢唱半晌,方抖着声音道,“成成成!爷想听什么?小的虽然不说都能唱一个遍,却还是有些拿手的。”
鸢唱挑了眉,跟着鸢尔这些年听折子戏,耳朵倒是也听刁了,便匀了声音道,“那唱一段牡丹亭罢。”
洛秦立时吆喝了一声,“好嘞!”便弯腰对鸢唱打了个千,匆匆跑后边布景间去了。
洛秦十三年里,一直是个小厮,从未有过什么人看重他听他的戏,虽则每日赶早起来同那些小角儿一起学着,却始终是个小厮。没想到今日眼尖一盏春茶,这贵人便上手了。
他却一直不记得再问起这位小贵客的名字。
好一会儿,鸢唱袖着手,正候着洛秦上台,外间却忽然响起了好些人惊呼的声音,“走水啦!走水啦!”
他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了“问烟阁”三个字。
一定是鸢尔小魔头了,意料之中。鸢唱想着,不禁露齿而笑。
果不其然,未等一炷香,戏园子门口的粗布帘子便被掀了起来,一道莹白的纤小身影难得没有蹦蹦跳跳的进来,反而耷拉着头,睁着半月明眸,一脸无辜表情,不是鸢尔还是谁?
鸢唱正诧异着鸢尔今日怎么没像往常惹了祸一般的兴高采烈,戏园子门口的粗布帘子又是一掀,另一道月白身影便晃荡了进来,比往日的鸢尔还要吊儿郎当。
平日八风不动的鸢唱当即便睁圆了眼,只因这吊儿郎当的纤瘦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同鸢尔那时常离家的娘亲,闲歌。
卷三 哪想残风如刀,直催人老 第一百零六章 韶光轻贱
更新时间:2012319 21:50:15 本章字数:2888
随着鸢尔走进来的闲歌,依旧做绮年玉貌的少年公子哥打扮,却不再如曾经那般直接化作个男儿身,反而成了个显而易见的女扮男装,束发的玉簪依旧是鸢寂当年所赠。
只因闲歌心里始终存着一个微末念想。鸢寂是天地初开的第一尾走兽化神,自然修为高深,虽倾了大半在她身上,却还是难有与他匹敌的仙人。当时久凉只猜测他该是带着她的杀灵一同坐化涅槃,却也不一定是魂飞魄散。
虽然希冀渺茫,她也知道久凉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她,不过她还是抱着这丝念想,当鸢寂还会托生,还会转世,才这么辗转反复,在六界里寻寻觅觅了六百多年。
此番打扮,便是为了倘若鸢寂真转世成人,一旦瞧到她,便能记起她来。
求而不得,爱而不能,得而复失。
鸢寂已逝,笙弥七百余年不知所踪,应肆也是杳无音信,久凉曼殊倒是处得不错,久凉未免她难过,还特特换了一张脸面。
她之一生,重要的人都被拆散,分崩离析。
闲歌看着远处的鸢唱,与前边耷拉着小脑袋,正朝鸢唱走去的鸢尔,心下酸软不已。
当年她生下这一对双生子,打见到这一对眉眼雕琢,被包裹在重重莲瓣里的宝贝时,便知道自己无法当一个好母亲,更无法亲自教授他们。
可现下,她也只有他们了。
可她是谁?心中再是五味陈杂,面上也依旧是万儿八千年恶名不减的女痞子木闲歌一个。
走到鸢唱面前,后者立马便没了方才在洛秦小厮面前的贵气,站起身来甚有礼的问了个安,“阿娘,许久不见。”又揽过妹妹站在他身侧,紧紧护着。
“唱儿,要紧的时刻,你可还是护犊子的紧呀。”
从这儿子身上,总能看出些狐狸君当年沉静的影子,闲歌不禁笑了两声,“不过也好,日后尔尔也不会被谁欺负了去。”
鸢唱挑了挑眉,姿势也与曾经的鸢寂如出一辙,“尔尔也只是怕阿娘一个罢了,若是换了旁人在此,即使没有唱儿,尔尔也断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的。”
鸢尔正顺竿上爬地捉着哥哥的衣袖躲在他身后,此时猛然听得鸢唱将她一通损了,又见她闲歌娘亲一脸认同的不住点头,心中嗟叹不已,她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两个娘亲兄长。
哪知鸢唱又开了口,“一百岁时候烧了喜鹊仙子的漂亮羽毛,三百岁给久凉叔叔还有曼殊姨姨的膳食里下了情药,四百岁嫌弃月岫馆对门的玄蚕仙君长得太丑有失仙格,成日在他门前放火烧丝,将他硬生生逼去了二重天。”
说到最后鸢唱极其郑重地加了一句,“就在方才,她还烧了对门那小楼。阿娘,再如此下去,尔尔会愈发无法无天的。”
鸢唱说罢又敛了数落的口气,眨着清眸看着闲歌,“所以,阿娘,你该停一停了,好生顾一顾我们。即使没有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