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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饭没有吃,倒在床榻上深深睡去,只到半夜院子里灯火通明,照亮了卧室。她站起身,打开门,看见一个身穿宫服的公公手里捧着黄灿灿的圣旨站在院子中央,四周手持火把的侍卫表情森冷。
“请慕容姑娘接旨!”公公扬声说道。
慕容玉叶心里一凛,原来墨无殇安排她住在虞国公,并且给她一个虞国公养女的身份,原来是给她换个身份,让她顺利成为墨国人,如此她该接旨。
如果她是蒲国人的身份,想必这圣旨如何都不会理睬,她心底暗暗笑了笑。这圣旨与其说是墨王写的不如说是墨无殇的意思,难道他真的要娶她?可为何不选择白天偏偏选择半夜三更的让她接旨?
有趣啊有趣,这圣旨定有妖鬼伎俩。
“慕容玉叶接旨。”慕容玉叶双膝跪下,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公公,垂下的眼睑。
“……秀美端庄,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及尊其为淑云公主,以享荣华,并于卯时动身前往黎国和亲……”
果然如慕容玉叶想的一致,看来墨无殇从头到尾都未曾真正地信任过她。
和亲?
不就是和亲吗?坐享黎国皇后宝座,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用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佳肴美馔,显赫高贵的身份让后宫众多佳丽低首称千岁,这该是她所想。
可心里隐隐感觉不舒服,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墨无殇居然敢欺骗她?
即便她是落魄的荡然无存的燕王室的后人,可他怎能将一个女子的大好婚姻如何擅自做主?
他不是说好当他的太子妃娘娘的吗?怎蓦地去当黎国的皇后?
这玩笑开大了!
公公见慕容玉叶在发愣,大声咳了声,慕容玉叶立马扬声说道:“墨王隆恩,小女子谢过。”她站起来,从公公手里接过了圣旨。
公公朝身后的两个宫女招招手,两个宫女朝慕容玉叶走去。宫女去搀扶她,一把被她拂袖打落了手。她踏上车舆,朝空落落的院落望去一眼,目光落在院墙上。
院墙上,一个身影如疾风般出现,是风隐的身影错不了。风隐怕是一直都暗中注视她,这估计是残枝的命令。不知她作为淑云公主的身份嫁到黎国,残枝是何反应?
车舆缓缓开动,慕容玉叶打了个哈欠,两手枕着脑袋接着睡去。
既来之则安之,她就一觉睡到黎国当她的皇后。然后……领着黎军打回来,打得墨无殇哭爹喊娘的。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趁着夜色窜进车舆。
“风隐,你来干什么?”慕容玉叶压低声问。
“姑娘真愿意去黎国,依照姑娘的性情该反抗的,可你吱都不吱一声。”风隐甚为紧张,两手不停搓着。
“玩玩,好久没人跟我玩了,你瞧原来我是跟小孩过家家玩的,总以为自己是个公主活着皇后的,现在我赚了,瞬间册封成实力雄厚的墨国的淑云公主,还嫁入黎国成皇后,这是我的夙愿啊!”
“姑娘,真这样想?你的功夫绝顶,想逃不是难事啊!”
“我为何要逃?”
“姑娘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可知黎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他是个衰男,对女人不感兴趣的。”
“既如此你还打算嫁过去,即便有个皇后的响当当称号,可你相当于是被打入冷宫的主,一辈子就在深宫里终老,你可愿?”
“我不是傻子,相信我不会吃亏的。”
风隐挠了挠头,清楚慕容玉叶玩世不恭的性子,她是匹放在旷野中奔驰的无羁的马,这世上能成为她羁绊的人还真找不到合适的。
慕容玉叶拍拍风隐的肩头,道:“兄弟,去跟残枝说是我自愿的,让他不要为难墨无殇。”
风隐呵呵一笑,“知道姑娘向来就不做亏本声音,我这就去了。”
风隐的身子嗖的离去,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车舆驶入皇宫,进入淑芳殿,慕容玉叶被一个年长的嬷嬷伺候着沐浴更衣,一身凤冠霞帔于身。嬷嬷拿着黛笔顺着慕容玉叶的眉毛描了两下,心里连连称赞这么好看的女子怎能嫁入黎国?
她在宫里侍候过无数嫔妃上妆,还第一次见过如此秀美出尘的女子,脂粉的添加是多余,而将她本来的秀美给掩盖,她简单的帮慕容玉叶上了个淡妆。
慕容玉叶向来不用脂粉,她在硕大的铜镜前瞧了瞧自己的模样,呵呵笑了。
“公主还满意这妆容?”嬷嬷问道。
“满意,嬷嬷这化妆手艺绝好。”慕容玉叶心里暗暗咒骂,这一身累赘的衣服她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公主上车舆吧,去黎国的路长着,姑娘可要注意不要得了风寒。”
“多谢嬷嬷一番提醒,玉叶自会保重。”
嬷嬷将喜庆的红帕盖在了慕容玉叶的头上,两个宫女搀扶着慕容玉叶上了车舆。慕容玉叶上了车舆便将头上的喜帕给扯了下来,靠着窗框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遇见了慕容金枝。
“妹妹可好?”慕容金枝站在空旷的阔野中问她,七八岁的模样。
“不好,想跟你的一样去了也就算了。”
“妹妹不是一直都很想当皇后吗?如今不正是妹妹所愿?”
“若不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皇后有何可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这次想了解那个人对我爱有多深,还有……还有我要杀了他,为你报仇!”
从墨国一路向北经过蕃谷,然后坐船度过黎河便可抵达黎国。
慕容玉叶一觉醒来,正经过蕃谷。
金色阳光从厚实的云层中照射下来,一下将蕃谷中的袅袅腾起的雾霭冲散,朦朦胧胧中,慕容玉叶看见蕃谷的对面山头有一匹骑马的女子,英姿飒爽,墨法扬动,手中持朱色的长弓,弓弦上的一支箭镞森森,瞄准了她。
噌——
箭矢射来,慕容玉叶愣住了。
风声飕飕,飞来的箭矢临近慕容玉叶便消失不见。
她怎会有这样的错觉,那女子手里拿着的弓怎那样的熟悉,她可曾用过?她和她有何关系?她朝身侧的包袱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同刚才那个女子脸上带的金箔面具相似的面具。
她两手颤抖,缓缓地将面具带在了脸上。
记忆如洪水般劈开阻碍它汹涌前进的坚硬石棱,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五年前的蕃谷,她记得是她手持朱雀弓朝对面巉岩上站立的墨无殇射去一箭。墨无殇倒下去的瞬间不是被射中,而是徒手接住了箭。
后面便是墨无殇追逐着她的身影,与她执手走天涯,然后她便有了犬儿。
……
原来墨无殇安排的这场和亲,是为了唤起她过去的记忆。
蕃谷,这里曾是她与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两眼湿润,痛苦地埋下了头。
至于她脑子受伤,至于她为何离开墨无殇,是因为墨无殇不该成为夜叉鬼,因为上一任作为弑神社苍龙的夜叉鬼曾是慕容金枝。
慕容金枝被墨无殇所杀!
这个是不争的事实,每一位继承弑神社位子的人都需杀掉上任才能获其称号,先今慕容玉叶清楚自己就是江湖上一直赫赫有名的罗刹女,她获此称号便是亲自将上任杀掉,上任曾是她的师傅。
弑神社,弑杀的不是神,而是人和他们的感情。
“停车!”慕容玉叶大喝道。
车队停止前进,宫女掀开门帘,问道:“公主是不是想出恭?”
“不,这车子里闷得慌,我要出来透口气。”
慕容玉叶顾不得喜帕有没有盖在头上,跳下马车,朝蕃谷的山崖上走去。两个宫女连忙上前拉住她,神色甚为紧张。
“你俩放心,我不会傻到跳崖的。”慕容玉叶宽慰两个宫女说道。
两个宫女对望一眼,便朝后退去。
慕容玉叶站在当年墨无殇站的巉岩,抬头朝远处广袤的远野眺望,那片荒原上,曾有两匹马并行,马上男子与女子笑声朗朗。
她望得出神,以至于身后走来一个人都不知道。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吧?”墨无殇站在她的身旁说道。
“是,不仅想起自己是谁,而且我还想起慕容金枝被谁所杀。”慕容玉叶目光冷冷地看向墨无殇,口吻狠绝,“是你!”
“你想杀了我?杀了你夫君?杀了犬儿的爹?”三个问题连续蹦出墨无殇的嘴。
“慕容金枝临死跟你说了什么?”慕容玉叶绷紧脸问。
“我说的,你可信?”
“你说。”
墨无殇脑海里想起面容俊秀的慕容金枝,他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看着他,期望他快速了解他的性命,不要让他继续在血莲花施下的丧心蛊中痛苦挣扎。
于是他按照他的意愿,接过他手中的御风剑,然后将剑刃对准了他的胸口……
“不让弑神社存在于世。”
慕容玉叶两眼阖上,如果慕容金枝最后说的是这话,她肯定相信。
不让弑神社存在于世,不仅是他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我相信你。”
墨无殇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回去吧,从此时开始你和我再不分离。”
“不,我会去黎国。”
“为何?”墨无殇怔怔地问道。
“你派我去黎国和亲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达到,你是想引出剩余的残留于世的弑神社的人汇聚黎,然后派出千军万马将他们一网打尽,我说得可对?”
“这……风险甚大,你……”
“罗刹女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我希望你能遵守慕容金枝的话,消灭弑神社。”
“犬儿他在宫里等着他娘亲呢。”
“嗯。”
慕容玉叶笑了笑,转身欲要朝车舆上走去。
一双手从她后面伸来,紧紧地搂住了她,她抬头去望,看见一双长眸好似注入清泉的水,深情款款地凝望她。
“爱妃这身嫁服真好看,改日我应该补办一场华丽丽的婚宴。”
墨无殇将慕容玉叶额头上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到旁边,痴痴望着眼前如天上神女般动人灵秀的女子。她与第一次出现在蕃谷的模样毫无区别,深深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舍不得放手,只想将她如置于手中的栀子般,尽情嗅着芬芳,赏着清丽的姿容。
“怎么,舍不得我当别人的皇后?”
“你敢?”
“这可是某人的旨意,半夜三更送来圣旨可见其一片赤诚心意,我岂能辜负?”
“你看出那个公公是我所扮?”
慕容玉叶咯咯笑起,“你以为我是傻子,你样貌换了,可声音没变。”
“哦,是我失策。”
“不,是你故意的吧?只想看看我又没了解你真是的心意。”
“看来我的爱妃不笨啊!”
“是不是与那个有着文采武功天下第一,姿容仪表天下第一,智谋兵略天下第一的男子很相配啊?话说那天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以夜叉鬼的身份在仰头大笑,难道你不是?”
“再多的天下第一都配上不叱咤天下的罗刹女。”
慕容玉叶踮脚朝墨无殇的脸上亲去一口,这让他愣了愣。
“当初我不辞而别,让你担心了,这是该给你的。”
墨无殇低首朝她的脸上也亲了一口,附耳说道:“当心渡红尘,她就是弑神社的血莲花,她已离开墨国皇宫,估计尾随着你。慕容金枝的死与她有关,你要防着她。”
“嗯。”
第5章 皇后当祭品
和亲的车舆继续朝着黎国前进,傍晚时分到了黎河。
迎亲的队伍早已在河边驻扎,与墨国的送亲大使交接过后,慕容玉叶安排在帐篷中住下。
慕容玉叶站在帐篷门口,掀开门帘瞧见黎河平静得好似一面镜子,黄色的斜阳倒影在河面上,金灿灿的光芒反射进慕容玉叶的眼中。
河面如黄色的绸缎,望着滚滚河水发呆的慕容玉叶忽然发现河中跃上粗如水桶般的东西,将她吓了一跳。她揉揉眼睛,怕这是错觉。
黎国的侍女端来清甜的莲子羹,慕容玉叶确实饿了,端着玉碗吃了个干净。待她将碗送回侍女的手中,侍女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捉摸不透的微笑。
慕容玉叶心头一颤,立马察觉不妙。她隐隐发觉两手发抖,四肢无力,清楚这莲子羹肯定有问题。她摸了摸滚烫的脑袋,人昏昏沉沉的。
门帘外,一个男子细尖的声音响起,“祭品准备成功了吗?”
“迷药已经下肚,估计睡下了。”侍女回答道。
“好,很好,立马搭建祭祀的祭坛,还有立吩咐黎河两岸的人统统前往祭坛观看祭祀活动。”
“奴婢这就去办。”
慕容玉叶模模糊糊听见帘子外的对话,清楚两人说的祭品就是她,难道她嫁到黎国仅仅是当祭品来着?
门帘掀开,一个精瘦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头戴玉冠,一颗硕大的南珠熠熠闪闪,明黄色长袍坠地。一张尖细的三角头怪异得同蜥蜴,舌头发黑。他俯身蹲在慕容玉叶的身侧,笑嘻嘻地说道:“黎王我不喜欢娶妻,最喜欢当祭师,看着众人在惊惧中视我如世间佛陀是我最大的享受。”
慕容玉叶的眼皮眨了眨,看着黎王怪异如妖魔般的模样,一头栽倒在地毯上,沉沉睡去。
“来人啊,将这个祭品送上祭台!”黎王的声音如尖刀般冲出帐篷,传到侍卫的耳朵中。
门帘外,走来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慕容玉叶朝外高高垒搭的祭台走去。
入夜,黎河两岸站满了人,大家翘首看着高高的祭台。
凉飕飕的江风吹在慕容玉叶的脸上,她清醒后立马握拳,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叫她清醒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