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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驶出京城,兰芝姑姑不满道:“太子殿下可真是狠心,也不来送送。”
嫦曦笑道:“他那个人,不愿意露出离愁别绪,自然是悄悄相送了。”
官道旁的树林里,一人一骑伴着嫦曦的队伍缓辔而行,直到狄庆追来出言提醒:“殿下,再往前出了京城地界,未奉旨而离京,多少人等着捉到殿下的把柄。”
怀瑾勒住马缰,看着嫦曦的马车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拨转马头,怅然端坐马上,天黑方回。
十多日后,嫦曦的队伍近了广阳郡,听到马车外有人朗声笑道:“且看这秋高气爽,国师,不虚此行吧?”
嫦曦打开车帘,叫一声和木智,前方的男子跳下马来,惊喜看着嫦曦:“不想此次瑞朝之行,能得见故人,别来无恙?”
嫦曦笑道:“挺好,和木智,黑马上的美人是谁?”
和木智回头一看,脸上浮起古怪的笑意,跳上马车在嫦曦耳边道:“明明是一位老人家,怎么看成美人的?”
嫦曦笑道:“我说美人就是美人,不信让她下马来我看看。”
和木智一缩脖子:“我可不敢,我从小就怕她,再说了,她长得是何模样,从来也没见过,也曾问过,她说进棺材也不会摘下面纱。”
嫦曦笑道:“别看她黑袍遮身,你仔细看,风一吹过,那细细的腰肢,还有那浓密的长发,再说了,不是美人,没有那孤高清冷的姿态。”
和木智摩挲着下巴看了过去,还真是看不出来,正琢磨时,国师抬手去捋鬓边散发,头微微外侧,和木智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湖边美丽的天鹅,曲颈回头轻啄羽翅……
嫦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怎么样?还四处找什么美人,身旁就有一位,你看她的手,哪里是老人家……”
和木智看过去,抓着缰绳的手指修长白嫩,眼眸中浮起茫然:“大概是国师精通药理,擅长保养之故。”
嫦曦扁扁嘴:“笨蛋……国师,长途劳累,马车中有茶有棋,想请国师喝茶对弈,如何?”
马上端坐的女子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侧头看了过来,这一看,黑纱隐藏着的双眸浮现出惊诧之色,说了声好下马走了过来,嫦曦悄悄对和木智说道:“你看这身形步态,老人家?你信我不信。”
国师过来上了马车,轻呷一口茶,也不与嫦曦寒暄,冷冰冰问道:“你就是瑞朝的太子妃?到底是何来头?”
嫦曦笑道:“国师觉得是何来头,就是何来头,倒想问问国师,瑞朝太子有一日会无国无家之说,从何而来?”
和木智感觉国师隔着面纱狠狠瞪他一眼,忙说道:“国师见谅,怀瑾是我多年好友,是以告诉他了。”
国师淡淡说道:“我只说瑞朝下一代国君,没说是你的那个朋友。”
嫦曦心头更惊,和木智已问道:“瑞朝下一代国君,难道不是怀瑾吗?”
国师摇摇头:“我非神仙,岂能万事尽知,就比如眼前这位太子妃的来头,我竟瞧不出。”
嫦曦笑笑,未开口马车外有人喊着表嫂,嫦曦揭开车帘,赤云和绿竹并骑一马,笑眯眯看着她,看她探出头来,赤云跳下马来,一把抱下绿竹,二人双双给嫦曦见礼,嫦曦下了马车,扶起绿竹端详着,越发的清秀绝伦明眸善睐,笑嘻嘻说道:“看来赤云将绿竹照顾得很好。”
赤云笑道:“表嫂,还用说吗?我自然将绿竹搁在心尖上,不,如今绿竹就是我的心,没了她,我的心也就没了。”
嫦曦笑道:“敢爱敢做也敢说,很好。”
绿竹略略有些赧然,娇嗔道:“他这个人,无法无天,大胆得很,我也被带坏了。”
赤云一把搂住她腰:“人生在世,就是要随心所欲,为何要拘着,这也不敢那也不行……”
和木智下了马车,连连冲着赤云鼓掌,赤云一挑眉:“和木智,你还不死心,偷偷钻进了表嫂的马车里?”
和木智身后,国师踏下车辕,指指赤云对嫦曦道:“我所说的,是他……”
言罢上马绝尘而去,和木智慌忙说声告辞,纵马去追,留下三人莫名其妙呆立一着,嫦曦看着赤云,联想起羌国国师前后说过的话,越想越疑心,越想越心惊。
再见到老王妃时,她盯着嫦曦略略隆起的腹部,满脸的喜悦,拉着嫦曦的手连连说好,嫦曦有意说道:“舅母对怀瑾的这份心,果真是娘亲对儿子一般。”
赤云在旁笑道:“就是的,对表哥比对我,不知好了多少,不知情的见了,会以为我才是那个表亲。”
老王妃面色一滞,随即笑道:“怀瑾是个没娘的孩子,做舅母的多疼他些也是应该。”
嫦曦盯着她,总觉她刻意在遮掩着什么,老王爷在一旁轻咳一声:“赤云又小器了。”
嫦曦看向老王爷:“皇上的病越发重了,太医说过不了今年,眼看着,怀瑾就要登基。”
老王爷拿着茶盏的手轻颤一下,紧紧握住了笑道:“一切都会好的。”
嫦曦心中疑惑难消,一反常态日日去老王妃院子里闲话,每每提到怀瑾的生母燕贵妃,总能看到老王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嘴上却不露丝毫口风:“昭月啊,是个清雅无双的美人,要不当年皇上怎会一见倾心。”
嫦曦多方试探无果,心里疑虑更深,绿竹对她和老王妃亲近多有抱怨,嫦曦笑道:“我来搅了你和赤云神仙般的日子,我去陪着舅母,你们且逍遥去。”
绿竹和赤云的日子果真逍遥似仙,嫦曦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里,经常能听到二人齐声欢笑,或者吟哦诗词,或者琴箫合奏,或者追逐嬉闹,有一夜月明风清,嫦曦起了兴致,到院中踱步,听到院墙那边有呜咽之声,惊讶着贴近墙壁倾听,却听到呜咽声中含了哀求:“赤云,赤云,回屋吧,这可是院子里……”
赤云嘴里似乎堵着什么:“更深夜半的,想喊就喊,没人能听到,听到又如何?”
绿竹唔唔着低声呻吟,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嗔怪:“坏赤云,这么多花样……”
赤云轻喘着笑道:“以前确实是十分荒唐,不过,我有了绿竹,足够了……绿竹如今也不一样了,刚成亲那会儿,绿竹害羞得直哭,心疼死我了……”
嫦曦兴致满满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怅然起身,这两个家伙,这不是招我吗?夜里还怎么睡得着,怀瑾呢?可睡得着吗?想起与怀瑾或温柔或火热的缠绵,心头思念更甚,眼看快到年底,依着这个借口回去吧。
第二日,京中有消息传来,皇上病势沉重,怀瑾让所有人不可轻举妄动,特意告诉嫦曦,过年万勿归来。
嫦曦在广阳过了年,正月初二,有圣旨宣赤云进京,赤云一走,老王爷和老王妃请了嫦曦过来,一脸凝重看着她,嫦曦心跳加快,腹中孩子也凑热闹一般,狠狠一踢,嫦曦吸一口气,手抚上腹部轻轻拍了拍:“别慌,没事,我们都会好好的。”
稳稳坐定了,抬眸看着老王爷夫妇,静静等着他们说话。
54孤注一掷
老王妃未语泪先流,老王爷低低开口道:“此事还是我来说。”
二皇子一岁时,皇上恩准燕贵妃携子回广阳郡省亲,燕昭明夫妇隆重迎接,燕昭明看妹妹郁郁寡欢,追问有何心事,燕贵妃只是摇头,离去前燕贵妃方拿出圣旨,皇上命燕贵妃将侄子接到宫中抚养,以示对燕家的恩宠。
燕昭月看着兄长:“明是恩宠实为质子,哥哥就放下对权势的眷恋,带着嫂子和侄儿安然度日,妹妹在宫中定会多加照拂。”
燕昭明虽难舍爱子,可当时血气方刚野心正炽,仗着一身军功,岂肯轻易低头,孩子妻子还会再生,可军权是冒着生命危险,损失多少将士换来的,失去焉可再得,他思忖再三,决意遵旨而行。
燕昭月没想到兄长如此狠心,思来想去一咬牙,临行前嘱人将两个孩子换了过来,这样既不违抗圣旨,又让皇上投鼠忌器。
燕昭月一走,燕夫人就看出孩子被调换过,柔弱之躯骑了快马拼命追赶,被夫君拦了回来,夫君的话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她流泪咬牙说道:“孩子还可再得?燕昭明,我此生再不会为你生孩子。”
心内恨极皇上和燕贵妃,可孩童无罪,依然对二皇子克尽母职,只是每每看到他,心中想起远在京城的孩子,悲愤痛楚难当,身子越来越病弱,竟应验了气苦之下对丈夫说过的话。
燕昭明依然忙着管理军务,享受权力带来的尊荣,宫中偶有信来,燕贵妃言辞,越来越偏执激烈,怨恨皇上责怪兄长思念儿子,燕昭明以为她因皇上总有新欢,因妒生恨事已至此,直到三年后,妹妹自焚的消息传来。
燕昭明王爵加身,却再感受不到丝毫风光,心里越来越凄惶,屡屡上书给皇上,希望交出兵权换回儿子,皇上告诉他,一切维持现状,若有异动,小心他的儿子性命不保。他气愤不已,别忘了你的儿子也在我手里,皇上冷笑,朕有三个儿子,且已立了太子,二皇子可有可无,你呢?你只有一个儿子,你换得起吗?
从此以后,广阳王夫妇胆战心惊抚养着二皇子,只字不敢提起旧事,生怕亲生儿子在京城有任何闪失。
夫妇两个说完,恳切看着嫦曦,嫦曦手轻抚着覆,低低说道:“我们家怀瑾,本可以象赤云那样,明朗活泼无忧无虑,可他……本不是该他承载的命运……”
抬起头看着老王爷:“官场多年,太子被废后,就该猜到皇上心思,哪怕暗示一下怀瑾,让他有个准备,如今他只能从皇上口中知道真相,他会万劫不复,你们,真是狠心的父母……”
老王妃哭出声来:“我们何尝不想说,我们都是为了他,怕连累了他……”
嫦曦叹一口气:“若你们能明白……算了,烦劳帮我备好最快最舒适的马车。”
一个时辰后,嫦曦登上回京城的马车,马车中绿竹和云芝陪伴着她,已命人给长丰捎了信去,怀瑾身旁,可信任的人,越多越好。
夜里也不留宿,逢驿站换马歇息,请当地郎中诊过脉就走,剧变临头,嫦曦倒没了惊慌,镇静得反常,绿竹看着她不带一丝笑容的脸,只能是念些书为她解闷,尽量不让她劳神,到了时辰提醒她早早入睡,待她睡着,吩咐马车缓慢行驶。
嫦曦竭力克制胡思乱想,每日到了时辰,就凝神留意孩子动静,胎动一直规律,她轻拍着腹部,柔声说道:“为了你爹爹,娘亲会争气,你也一定要争气啊。”
肚皮上鼓起好几个包,嫦曦眼睛一花,又都缩了回去。
快到京城时,嫦曦没有丝毫隐瞒,告诉了绿竹真相,绿竹讶异过后毫不犹豫:“当初嫁给赤云,就因他许诺带我行万里路,若他做了皇上,我只能离去。只是,嫂子,哥哥怎么办?他一直为之坚持谋划的,竟然是镜花水月,梦寐以求的就在眼前,却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以为的那个人,他该怎么办?”
嫦曦咬了咬唇:“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怀瑾他,或者崩溃或者孤注一掷,我想不出第三种可能,我只希望,能尽快回到京城,能来得及阻止他。”
绿竹紧紧攥住她的手:“赤云最钦敬的人就是哥哥,嫂子放心……”
嫦曦摇头:“赤云的性子,我是放心的,怀瑾,我却没有丝毫把握……”
绿竹拼命压抑着焦灼,怕影响到嫦曦心情,她已是怀胎八月的孕妇,万一她和孩子再有闪失,哥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定了定神说到:“若是赤云贪恋皇位,我会拼死,逼他让给哥哥。”
嫦曦深吸一口气:“千万不可,让来的,怀瑾不会要,他宁愿去争去抢……我的怀瑾,本该是如赤云一般的性情……”
绿竹再不敢说话,嫦曦陷入冥想,绿竹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不觉车马已进了城门,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到了太子府门前,门官得知太子妃回府,忙派人疾奔着去告知管家。
嫦曦探出头来,招门官近前,问一声太子可在府中,门官说春节那日进宫再未回府,又问广阳王可曾来过,门官说早上刚到,此时已进宫去了,嫦曦面色一变,不想赤云比她们更快,嘱咐了绿竹几句,大声命人快马进宫。
宫门寂寂,丝毫没有过节的热闹,反而是出乎寻常的冷清,巡查的侍卫过来看一眼腰牌,挥手示意放行,进了内庭,有内侍过来见礼:“太子妃竟赶了回来,果真是一片孝心,快随老奴到皇上寝宫。”
嫦曦扶住兰芝姑姑,心中急跳着询问:“皇上的身子……”
内侍摇摇头:“几日前就水米不进了,只是硬撑着,好像在等着什么。”
嫦曦心跳更急,快步进了式乾殿,听到内室传来咳嗽声,内侍报一声太子妃到,嫦曦转过内门,一头撞在一个人怀里,抬起头来,看到怀瑾憔悴的脸,带着些怒气:“你怎么回来了?”
里面有人唤道:“怀瑾,怀瑾,近前来,朕有话说……”
怀瑾抬脚待要进去,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