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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后传-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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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便限你,拔起营来,一刻也限不得!兑足六百两到大名,即刻便放。”燕青见那人是东京声口,装做金兵模样,便道:“三百两银子也是小事,只一时不凑手。上下也同是本京人,略放些情面。”头目道:“钱粮干系,一毫也通不得情。若是不舍得,连这八百两也拿了去,只怕这两口妇女到大名府要受苦哩!”杨林在旁,心头人发,两眼睁起,恨不得一刀就砍了他。燕青知道拗不过,安慰二安人道:“正额不缺,现有印票在此,五日内决寻这三百两常例来,若到大名府,只索加上三百两,必来相赎,不可心焦。”又取五两零碎银子递与二安人道:“这银子放在身边,恐怕还要小使用,买些食用。”二安人哭谢,可怜又被他牵了进去。

杨林走出营门,说道:“怎奈这厮本是东京人,装出这般腔子来勒掯人,哪里看得过!”燕青道:“莫说这些小人,多有朝廷大臣,一掇转身子,就变了心肠。所以人心不好,天降祸乱,正好杀戮哩!这不必提起,只是哪里去寻这三百两银子?”杨林道:“不难。要戴院长作起神行法,去山寨里取了来就是。”燕青道:“我也是这般想,故要他限五日,只恐怕来不及。”两个有兴而来,没兴而返,一步懒一步。走回对戴宗道:“极刁恶的是中国人!搜括金银,本要和议,今京师已陷,二帝宫嫔俱留住营中,眼见得和议不成了,便可饶了那些助饷的百姓,偏要献勤解到金营,敲脂吸髓,竭尽无馀。正数不少也就罢了,又加出甚么常例,睁起双眼,不留一些情。你说气得过气不过!我想‘救人须救彻’,这里再无摆布,要烦院长去饮马川,说我一时仗义,要救安人小姐,尚少三百两常例,求弟兄们完美这桩事。不知五日内,可往回得么!”戴宗道:“空身转回也来不及,带着银子作不得神行法,须用牲口驮着,五日决不能勾。”燕青道:“若移营到大名府,又增出三百两,一发鼎致众弟兄那借六百两,敢恳院长作速竟到大名府城外,我同杨哥在哪里等候。”戴宗依允,到五更自去不题。

燕青、杨林到午后又去驼年冈,看拔营也未,只见净荡荡地,昨夜就去了。道君皇帝和钦宗、六宫妃嫔、文武官僚,并助饷百姓、抢掳来的子女、玉帛,一齐北去。那营盘空地上,无非杀戮的死尸,牛马撒的屎,臭秽不可当。燕青不胜感叹。有诗为证:艺祖开基惠泽存,金瓯无缺锦乾坤。

青衣行酒重遭辱,野老江头声自吞。

燕青道:“大营已拔,在此无益,我和你到城中去看看,明日起身到大名也未迟。”杨林道:“使得,看乱后的光景怎么样。”两个迤逦行去,从宣化门进城。只见万户萧条,行人稀少,市肆不开,风景凄惨。那龙楼凤阙,依然高插云霄,只是早朝时分,鸣钟伐鼓,九重之上百官朝拜的不是姓赵的皇帝了。燕青不胜伤感。转过两条街,到卢二员外门首,见房子已被火焚,一片瓦砾之场。邻人大半逃散,又增一番悲切。杨林道:“肚子已饥,没处买东西吃。天色将晚,出城回去罢。”燕青走不上百步,见个人衣襟内包了二三升米走来,燕青认得是二员外家小主管卢成,叫住问道:“这房子几时烧的?”那卢成见了,大哭道:“小乙哥,二员外死得好苦!安人和小姐又被解到金营去,小的去寻访,管营门的不肯放进,杳无音信。闻得拔营到大名府去,也是死数。房子是破城时放火烧的,家伙荡尽,我在后巷里赁间房子住。手内苦无一个钱,饥馁不过,把件衣服换得这三升米。”正说间,天忽然下起一阵骤雨来,卢成道:“且到小人家里躲过雨。”燕青、杨林急走到后巷。

卢成推开门,是一间破房子,掇一条折脚的板凳坐下。燕青道:“安人、小姐解到金营,尚缺正数八百两银子,我已兑足,现给印票在此。还要六百两常例,到大名府回赎,使人那借去了。我明日就赶到大名府去赎领回来。”卢成道:“难得小乙哥这般仗义!若论我但有伤心,要寻一贯钱,也没处不出。”燕青见雨又不止,天色昏黑、出城不得,取出二钱银子,叫卢成买些酒:“且过了夜,明早出城。你在此艰难,可跟我到大名去回赎安人、小姐。”卢成道:“小人也巴不得见安人一面,恁地便好。”到邻舍家借了酒壶,不逾时,买了酒,提一块熟羊肉回来,烫酒煮饭同吃了。没有铺陈,睡不得,同杨林就坐在板凳上打盹,巴到天明。卢成并无家业,一同出城。到庄上,燕青把细软衣服装做两担,两个小厮,唤大的随去挑行李,那小些的是本村人,把家内什物并田园产业,俱着他父母来居住看管。

他四个都换了服色,杨林提把朴刀,燕青跨口腰刀,挂了弩箭,卢成和大小厮各挑一担行李。在路行了几日,雨霖不止,道路泥泞,甚是难走,又多土寇乘机劫夺。燕青道:“这般泥泞天气,男子尚然难行,不知二安人和小姐怎地受苦哩!本等纳了正数就该放回,又增出常例。都是人心不好,大适逢着劫数,自然生出许多魔难来,把人性命细细消磨。”

一日天晴,正是五月间,甚是暄热。燕青、杨林空身走还好,卢成、小厮挑着重担子赶不上,长差一二里路。有座小同子,燕青、杨林先走上,也觉喘急,坐在松树下等他两个来。半日不见到,燕青、杨林重复下冈,只见卢城空着身子如飞赶来,见了燕青道:“不好了!小厮被剪径的害了,还要杀我,只得丢下担子才走得脱。”燕青吃一惊,问道:“在哪里害了?”卢成道:“东首庙边。他在前面走,不防闪出两个人,一棍打倒。我慌了,撇下担子走来报知。”燕青、杨林同到庙边,果见小厮头破脑裂死于地下,燕青道:“可怜!这小厮随我几年,倒也乖觉,却被人暗算死了。怎地抓出那毛贼与他报仇!”叫卢成庙背后掘一深坑,把他埋好,免得暴露。杨林与卢成把死尸抬到庙后,择一块平坦之处。又没有锄头,怎生好掘?杨林将朴刀把泥土掘起,约有三四尺深,将来放好,把泥土盖上,又寻两块石头压在上面,恐有野兽来侵犯。不多时埋好了,燕青道:“衣服盘缠都没了,怎处?”杨林道:“我身边还有几两银子。”燕青道:“既如此,快去赶宿头。”

正要到庙前大路上,只见尘头起处,金鼓齐鸣,有一起过路客商如飞的走,说道:“不好了!金朝大兵在此经过,随路杀人,到哪里躲避方好!”燕青、杨林也退了转来,隐身在树木深密处,偷瞧那金兵一队队的来,络绎不绝,旌旗拥蔽,戈戟森严,一队步兵一队骑马间杂而来,尘沙蹴起,半天昏黑。燕青道:“十来万大兵,明日也过不完。这里不可久住,万一被他看见,性命难保。且去寻条小路,抄出大名方好。”遂取小路进去。

不上四五里,有个小村务,挑出酒帘。杨林道:“且买些酒吃,就好问路。”走进店中,叫酒保打角酒:“有甚么过口?”酒保道:“大兵荒乱,宰不得牛,只有盐煮豆子。”把三只大碗,一盘煮豆,吃了一回。燕青问道:“这里可有小路转到大名府么?”酒保道:“有条山路,比大路近一百多里。只是崎岖险峻,不好行走。再走五里,便是金鸡岭,下岭是野狐铺,到大名只有一日路程了。”燕青道:“如此,快去。今日赶到野狐铺安歇。”杨林算还酒钱,出门便走。果有五里远近,见那金鸡岭却也险恶。三个都立住脚,听得雷鸣的响,不知甚么声音。有分教:狭路相逢天网密,军中辩难故人欢。此去野狐铺有何事故,且听下回分解。

燕青之忠君念旧不由勉强,随他做不来。寻不到处,必要婉转成就,完其本愿。世徒赏其灵变机警,非知小乙哥之深者。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第25回  野狐铺正言折王进  大名府巧计救关胜

却说燕青挑行李的小厮被剪径的闷棍打死,杨林、卢成将他埋在庙背后。正值金兵经过,前去不得,问酒保,走出小路。到金鸡岭下,听得雷声轰激的一般,原来一道瀑布泉,从高峰顶上冲到石潭内,放溜下去,那碎石阻住,水势激怒,故这般作响。将要上岭,见大坟莹内两个人厮打,听得一个道:“你这没人伦禽兽,怎么把嫂子占了!今日又要独吞这两担行李!”那个也骂道:“没廉耻!甚么嫂子!白欺占的!自然公用。两担行李是我动手的,理该多些。”杨林听得道:“这两个说得诧异。”卢成仔细一看,便道:“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就是打死小厮的。”杨林挺朴刀赶去,大喝道:“你们这两个毛贼!打死我小厮,在这里分赃不明,吃我一朴刀!”那两个见了,放了手便走。一个走得远的,却先倒地。杨林把这个砍中,头颅跌在一边。那先倒的是燕青放弩箭射中心窝,口吐鲜血而死。

那坟宝有座祠堂,杨林推门进去,见行李俱已打开,一个村庄妇人闪在床背后。杨林扯出,妇人跪下说道:“奴不是那两个贼人妻子,是城内乡宦人家看守坟莹的,丈夫名唤井大。因这旷僻去处,并没有邻舍,那两个是弟兄,叫做郎富、郎贵,不知是哪里人。黑夜赶来把丈夫杀死,轮占了我。这郎贵要与哥子厮并,今日为这两担行李,故此相闹。”燕青道:“乡村妇人不知节义,责备不得许多,饶他起来。我且问你。被他欺占几时了?还有宗族可回去么?”妇人道:“不上一个月。日间锁我在屋里,晚间去剪径。我有个哥哥在城里,因兵荒马乱,几时不来,若无人构管,自会去寻。”燕青见日色平西,问道:“过这金鸡岭到野狐铺有多少路?”妇人道:“差不多七八十里。那岭上虎狼极多,晚了上去不得。”燕青对杨林道:“真是晚了,去不得,且到酒店宿了,明日过岭罢。”妇人道:“多亏了官人们杀了那贼,与丈夫报仇。我这里害怕,也住不得,明早去寻哥哥。官人们就在这里宿了,这两个是猎户出身,有腌腊野味在此。”燕青笑道:“我们也不是好人,你要仔细。”妇人道:“看来是斯文君子,不比这两个贼头贼脑的。”燕青道:“他把我小厮打杀了,抢这两担行李。因大路上金兵经过,抄出小路,却偿了小厮的命,可见天理昭彰。”叫卢成把两个死尸拖过。燕青、杨林玩那瀑布泉,多时回来,妇人整备了两瓶烧刀子,几品獐、兔、野鸡之类。吃饱了,把草柴铺在饲堂内,将被窝打开,睡了一夜。天明妇人又整顿早饭吃过,杨林道:“今日我要挑这行李了。”妇人拜谢。

燕青三人上了金鸡岭,远望大路上金兵还未过完,看了一回,急急下岭,到野狐铺,已是申牌时分。杨林一看,说道:“前日来时,闹嚷嚷是个大市井。想经着兵火,一家店房也没有。今夜到哪里安歇?”只见市内结一个营寨,有五六百人把守。杨林、燕青是金朝服色,一队兵赶来,鹰拿燕抢的来捉。杨林便要动手,燕青摇头道:“不可。去见将官,自有分辨。”三个被扯至中军,见一员老将坐在上面。燕青看时:头戴金扎额蓝缎包巾,身穿龙吞肩绿绸战袄。腰紧九连环挺带,脚踏三接云鞋。苍白发髯,还赛黄忠老将;渥丹颜色,常同伍相忠心。

那老将军升帐,两边摆列刀斧手,甚是威严。中军官禀道:“拿得三个奸细在此,听候发落。”老将喝问道:“这等大胆,敢来做奸细!”燕青道:“不是奸细,是被难的良民。”那老将大怒,案上一拍道:“若是金朝人还可恕,说是百姓,其实难容!推出辕门斩讫报来。”刀斧手便来扭拽,燕青全无惧色,说道:“我们不怕死的,要杀便杀!只是你说得不明白,怎么百姓倒容不得?”老将笑道:“金兵是本国人,自然要遵制度。若是大宋的百姓,受列圣惠养之恩,不思报效,一见金兵,便争先投顺,改换服色,反去挟制乡民,你说该杀不该杀?”燕青也笑道:“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设兵以卫民,若敌国犯境,忠良壮士当捍御疆场,使百姓安堵,才是道理。那骄兵惰帅,平日受了大俸大禄,畏敌如虎,不敢一矢相加,以致京都失陷,二帝蒙尘。建旄拥纛的元戎倒戈归顺。比如老将军算有忠心,犹能建立宋朝旗号。然仅逍遥河上,逗留不进,坐视君父之难,只算得以五十步笑百步。这几个细民,如何拗得过!老将军见了难民,还该矜恤,反要加刑,岂不是责人则明,恕己则昏了!”老将见说得有理,没有半个字回答,便道:“且慢,我且问你,是哪里人氏?到何处去?姓甚名谁?”燕青道:“本贯东京,要到大名赎回被掳的亲戚。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梁山泊上浪子燕青。已受招安,为朝廷征讨方腊建立功勋过的。”老将又问道:“可晓得梁山泊上有个史进么”?燕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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