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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还做这般勾当?”阮小七、孙新各把从前事迹说了一遍,就邀到山寨款待。杜兴念旧时情义,欣然便同上山,叫脚夫也批上去。
到寨里与各位相见。杜兴只顾看那栾廷玉、扈成。扈成道:“杜主管,你不认得了?我是你主人的旧邻舍。”杜兴方才醒着道:“好不迟钝!是扈家庄大人和栾教师,日日相会的。隔了几年,大官人你也苍了些,不比那时标致了。”扈成道:“在外风霜,自然不似旧时。杜主管,你长得饱满,不见咨牙露嘴哩!”众人皆笑。扈成问道:“我出外多时,家中田产想多荒芜了。”杜兴道:“粮差役重,佃户俱各逃亡。如今多是我家东人料理。”扈成不觉伤感。遂置酒相待。阮小七道:“依我当初,不受招安,在梁山何等快乐!受了奸党无数的亏,今日又挣得这个所在,权且安身。你何不接了李应来,一同相聚,岂不是好!”杜兴道:“小弟与东人历尽辛苦,将就留些安稳罢。”阮小七道:“我也灰心,自在石碣湖中打鱼。又遇着变故,不得不然。只怕那奸党也放不过你两人哩!”孙立道:“杜主管,难得相遇,你多盘桓几天,不知后会又在何日!”杜兴道:“出来久了,东人在家悬望,还要到东京起些账目,不能耽搁。明早就要起身,已领盛意。”孙立道:“到东京我有个书信烦你捎去,不知使得么?”杜兴道:“总是顺便,但不知寄与何人?”孙立道:“便是我那乐和舅。他的姐姐多时不见,记挂他,我也有句要紧说话与他商量。”杜兴道:“他在王驸马府中,怕道寻不着!你今夜写起来,带去便是。”孙立谢了。当日欢饮而寝。
明早杜兴要行,孙立留不住,取出书信、三十两银子:“就把乐和盘缠,叫他作速就来。悄悄对他说,不可声张,怕哪里不肯放,脱身不得。”杜兴道:“这个自然。当面会着递与他,东京地面耳目多,我却理会得。”就把书信、银子藏在贴肉顺袋里,作别下山。叫脚夫挑了货物光走。孙立运到山边,叮咛而别。
不说众头领在登云山聚义,单表杜兴取路往东京,其时深秋天气,不寒不暖,正好赶路。免不得夜住晓行,饥餐渴饮。不止一日,到东京,进了封丘门,寻着下处,安顿行李货物。这主人家叫做王小山,是积年相识。见杜兴到了,置酒接风。打发脚夫回去。次日,将各项账目催讨一番,都说还要迟十来日方可清楚。杜兴只得耐心等待,总是闲着身子,就记起孙立的书信。问到王都尉府中来。门前静悄悄不见有人,勋戚之家,不敢闯进去,立在府门首。一会,只见对门茶坊里走出个虞候,与朋友会茶分散,将跨进府门,杜兴迎住,唱个喏道:“在下要会府中一个相识,不知可在么?”虞候道:“你要会府中甚么人?”杜兴道:“便是做陪堂的乐和。”那虞候把杜兴一看,说道:“你是哪里人?与乐和恁相识?”杜兴道:“在下山东人,与乐和旧交,说与他便晓得。”虞候道:“既如此,你随我进来。他与都尉爷在后堂下棋,教他与你相会。”杜兴不知好歹,便跟进去。转弯抹角,到一间房内,说道:“你坐在这里,待我去看,若下完了棋,便唤出来。”杜兴致谢。那虞候带转门,去了一个多时辰,杜兴有些不耐烦,立起身开门,谁知反锁着的,心中疑惑:“怎地锁我在这里?终不然有甚么缘故?”又等了好一会,只见那虞候同五七个人开门进来,指着杜兴道:“这个便是乐和亲眷,在他身上要乐和就是。”内中两个取出索子,向杜兴项上紧紧扣住,拽着便走。杜兴大叫道:“我是无罪平民,索我到哪里去?”那些人道:“你自到开封府堂上对府尹说。”
不由分说,推推拥拥,带进开封府。击了一声堂鼓,府尹吆喝坐堂,带过杜兴跪下。府尹喝道:“你是乐和甚么亲眷?把乐和窝藏在哪里?快快招来,免受刑罚!”杜兴分辨道:“小的济州人,名唤杜兴,与乐和不是亲眷,在路上遇着乐和的亲眷,央小的顺便送个书信与他。”府尹道:“他的亲眷叫甚么名字?”杜兴寻思不好说出孙立,胡诌道:“一时忘记了。”府尹喝道:“他叫你寄信,怎的不记得?书信在哪里?”杜兴道:“没有书信,是个口信。”府尹大怒,叫搜他身上。做公的把杜兴衣服剥下,从顺袋里搜出书信并三十两银子,呈上拆开,看了大意。亏得书信上孙立不落姓名。笑道:“分明是一党了,扯下着实打。”众牢军拖下,打得发昏章第十一。咬定牙根,只说不知情。府尹叫把这厮监了、再加勘问。杜兴发在死囚牢里,府尹退堂。有诗为证:翩翩云中雁,霜天多哀音。为重苏卿节,寄书来上林。辛苦敢自惜,反有缯戈临。所以古君子,垂戒在高深。
看官有所不知,阮小七杀了张通判,济州中文到枢密院,又有登州申到孙立、孙新、顾大嫂、邹润,结连统制栾廷玉,杀了杨知府,攻破府城,劫了仓库,哨聚登云山造反,都是梁山泊旧伙。蔡京、杨戬大惊,奏过天子,行文各州县:“凡系梁山泊招安的,不论居官罢职,尽要收管甘结。”有人首报乐和是孙立妻舅,正是贼党,着落王都尉要人。乐和是乖觉的人,听得这个风声,走出府门,不知去向。开封府碍着王都尉是当朝驸马,不便勾摄,亲自打轿来拜王都尉道:“乐和是奉圣旨的要紧人犯,求都尉发出。”都尉回道:“乐和先在府中,见他怠慢,早已打发去了。若在,何惜这个人?他隔着三千多里,恐他未必知情。既是奉旨,倘然回来,自然送出。”府尹只得唯唯而退。却好杜兴三不知来寄信,王都尉要脱干系,就推到他身上,锁在房里,通知开封府交付拿去,当堂打讯监禁。也是杜兴老大晦气,撞在网内。古人说得好:“能管不如能推。”若是殷洪乔把人寄的书札俱付石头城水中,浮者自浮,沉者自沉,却不省了这场是非?
闲话放过,且说杜兴到了监里,懊悔道:“没来由受此屈事,怎得脱身?”央人通信与王小山,要他雇人到独龙冈李大官人处,请他到京救解。先将些银子牢中俵散,幸不吃亏。过了两个月,李应使人回复道:“枢密院行文到济州,凡是梁山泊旧人,都讨收管甘结,进京不得。只好多带金银,买嘱掌案孔目,松其罪犯。叫你且耐。”果然钱可通神,上下受了贿赂,把犯由改轻,申详枢密院:“杜兴系不知情。乐和逃遁在前,寄书在后,不合与叛党相识。流二千里。”枢密院依拟。府尹取出杜兴,当堂杖脊,刺配彰德府。上了七斤半铁叶枷,贴上封皮,两个防送公人,无非张千、李万,押出府门。酒店里坐下,王小山把行李金银交付杜兴,取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防送公人,吃饱酒饭,王小山别过。杜兴带上行枷,公人提着水火棍,取路而去。一路上买酒买肉,将息身子。公人十分好待。风餐水宿,到了彰德府,投了文书,大守给发批回,公人自去。
'5'随将杜兴发下牢城营内,讨了收管。杜兴到单身房内,不等开口,取十两银子送与差拨,二十两银子送与管营。少顷,唤到营厅。管营道:“太祖皇帝定下律令,凡配到囚徒,先打一百杀威棒。看你脸上黄瘦,想是路上害了病,权且寄下。”教他看守天王堂,不过烧香扫地,极是清净省力。这是看银子分上。杜兴又置办酒食请差拨并合营人役,因此尽皆喜他。那管营姓李名焕,是东京人,年纪六旬,为人忠厚有馀。见杜兴能干,志量爽慨,又为别人的事受罪,自己没有子息,抬举他做个梯己人,叫他长随买办。杜兴又肯使闲钱,不时买些时新物件送进孝顺。从此出入内衙,并无顾忌。
'1'那李管营大奶奶亡过,只有一个小奶奶,名唤赵玉娥,原是营伎出身,年纪不上二十四五,生得:远山横黛,频带云愁。秋水澄波,多含雨意。藕丝衫子束红绡,碧玉搔头铺翠叶。双湾新月,浅印香尘。两须芙蓉,淡匀腻粉。独自倚栏垂玉腕,见人微笑掠烟鬟。
'7'那赵玉娥正在妙龄,那李管营怎能遂其所欲?一味颠寒作热,撒娇撒痴。只为营内尽是配来囚徒,腌脏魍魉,没有看得上眼,却也按定心猿意马。见这杜兴虽然人物粗陋,身躯雄健,衣服干净,又会逢迎,叫做饥不择食,思量到他身上煞些火气。就像潘金莲见了武松,忖道:“不有千百斤气力,怎地打得老虎!”所谓取材而不取貌,时常差他买东买西,赏酒赏食,甚是亲热。这杜兴是个直汉,哪里晓得他的心事,况裙带下的滋味从不尝着,毫不招架。
'z'一日叫买绣线,分付道:“就要交进。”杜兴应喏去买。在营前酒店前走过,有个人在店里吃酒,叫道:“杜大哥怎的在这里?”杜兴回头一看,原来是锦豹子杨林。相见过,便把孙立在登云山央烦寄书与乐和,开封府刺配到这里的事说了。便问:“你和裴宣在饮马川作何生计?”杨林叹口气道:“我们是耿直汉子,为着招安,死里逃生,谁耐奸党的气!故不愿为官,闲居饮马川。身边有些积蓄,不消几时,都用完了。原做私商道路,打探有个小伙儿跟两个伴当,大有肥腻,闻说要到这营里来,探个实信,先在此吃杯酒儿。”杜兴叫过卖添上些肴馔来,过卖认得杜兴,只管搬来。吃了一回,说道:“小弟被着冤屈,配到这里,并无相识。杨哥,你到营中盘桓几日,好诉说心事。”便袋里取块银子,丢在柜上道:“一总算账。”携了杨林的手,到绒缎铺买了绣线,到单身房里,说道:“你且坐下,待我交了绣线便来。”
'小'走到里边,小奶奶假怒道:“我等着用,一去去了大半日!”杜兴道:“酒店里遇着相识,请他吃杯酒,故此来迟,望奶奶饶恕。”玉娥道:“我不怪你来迟,只怪你这样一个长大汉子,好不晓事。我另眼看觑你,再不肯出力献勤!”把眼一丢,道:“待管营不在,还要和你吃杯酒。”杜兴倒低着头道:“小人不敢。”竟自走出。杨林接着道:“兄长的罪名担着别人的事,不如同我到饮马川,别作区处。何苦在此听人使唤?”杜兴道:“我去了不打紧,恐怕根寻到东人身上,只得耐心守住,限满自有出头。那管营心腹相待,也不忍撇他。单是小奶奶乔张做致,有些不尴尬,好生看不得。”杨林道:“这也由他,只不要着了道儿。我们梁山泊上好汉,这个字儿极看得清。”正说间,有个人传拜帖,说东京冯舍人来拜。杜兴接了帖儿去禀,杨林探头一看,正是要探听的那小伙儿。连忙闪了进去。管营看了帖道:“是我表侄,快请进来。”舍人走进,杜兴看时,那舍人生得:身材俊俏,打扮风流。一双花眼浑如点漆,两道柳眉曲似春山。口未言而先笑,身欲进而频回,荀令下香三日馥,潘安标致一时倾。
'说'老管营接着,冯舍人便拜道:“小怪久违老伯,因父亲命到大名府讨了银子,乘便教我探望。”管营扶起道:“一向契阔,甚是记念。今承光顾,喜之不胜。”冯舍人叫伴当送上礼物。管营道:“怎好又叨盛仪!”命杜兴收进,就令备饭:“对小奶奶说:‘有东京冯舍人探望,是个至戚,请出来相见。’”杜兴把礼物交进,说:“管营说:‘东京冯舍人到此,是个至戚,快些备饭,说与小奶奶后堂相见。’”小奶奶慢慢的道:“什么冯舍人?又来打搅!”叫丫环随着,先在屏风后一看。不看万事全休,一见了这般风流人物,身子先自酥了半边。整衣掠鬓,袅袅的出来。冯舍人见了,慌忙起身。偷眼一觑,花枝招颤,态度轻盈,魂不附体,倒身便拜。管营道:“自家骨肉,常礼罢。”小奶奶笑容可掬,平拜了,坐在管营肩下,四目交注,两意相投,就开交不得了。
'网'少顷养娘捧出酒肴,小奶奶满面春风,举杯相劝。冯舍人一团和气,斟酒回敬。两下眉目送情,语言挑逗。管营认是自家亲戚,绝不觉察。长长短短,问些家务。吃了一回酒,冯舍人推辞量浅。管营道:“难得远来,宽住几日。”留在东厢房安歇。这舍人的父亲名唤冯彪,是童贯标下排阵指挥,广有机谋,招权纳贿,童贯托为心腹。单生这个儿子,乳名百花,赋性轻浮,百般伶俐。见了标致妇人,性命也都不顾的。今遇见玉娥恁般容貌,如何不动人?那玉娥又是不遂心的怨女,就是杜兴这般粗陋,尚且思量寻他救急,何况舍人是捏得水出的美少年,怎不垂涎?两下里恨不得霎时搅做一块,碍着管营,未能下手。不提题却说杜兴到外厢,对杨林叫声:“失陪!因为这舍人来,耽搁半日。”杨林附耳低言道:“这便是小弟所说来打探的。”杜兴道:“是管营表侄,不可下手。况又留住内行,你且盘桓两日去。”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