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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巨响,剑入月轮,月华散尽,剑势不减,继续飞进。
阑珊错愕间,只觉手腕一麻,剑已脱手。
她的剑被崔铉脱手的剑袭飞,双剑搅碎月华,飞入“试剑”石碑中,直没入三寸有余,剑柄仍在急速颤动。而石碑上已透出裂纹。
阑珊转头看着石碑。
崔铉看着她,“阁主以为如何?”
阑珊转过目光,回视他,“若不是崔副统领数次相让,阑珊早就败了,怕是根本就坚持不到最后一式。副统领剑法精湛,阑珊佩服!”
“崔某所悟的印月剑法,与剑法精义相去多远?”
“无所谓相去!剑法的奥义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更何况此剑法是从唐诗中感悟而创的。各人所悟的不尽相同,不必强求相似雷同!”阑珊倒是诚恳相告。
印月剑法是唐朝时冷月庄第十任庄主燕无痕根据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而悟出的,二人交好,时常在一起探讨诗篇剑法。燕无痕与张若虚初识于江边月下,当时,燕无痕漂泊江湖,潦倒失意,无意中听闻张若虚吟诵自己的新作,顿时心境大开,灵台清明。本就是剑客的他因感张若虚的诗篇而创印月剑法三十六式,自此享誉武林。后来不知是怎样的因缘际会入了冷月庄,不久便坐上了冷月庄主的至尊宝座,此后,传授印月剑法与众弟子,不仅使印月剑法流传下来,也壮大了冷月庄。燕无痕后,历届庄主修习印月,小作修改补充,渐臻完善。然而,每人所悟所练的印月各有千秋。关于印月剑法的历史渊源,在冷月庄沉香阁的庄史中有记载,且有燕无痕亲笔书写的《印月传》,阑珊作为沉香阁主,自然是熟读成诵的,每翻阅那位老前辈的遗著,都不禁掩卷深思。不仅极为尊崇燕庄主,而且也对那位作出《春江花月夜》如此名篇的张前辈称颂不已!
崔铉沉默半晌,才道:“如此而言,印月剑法并无定式,想必先生剑下的印月当是众所不及的另一番天地!”
“那是自然!”阑珊似乎已猜到他的最终目的,不安的同时也是不以为然。崔铉根本就没有资格与谢斯寒抗礼。
崔铉突然笑了一笑,俊美的脸庞掩不住黑暗的邪气,“但愿什么时候能一见先生的剑法!”
阑珊瞧着他莫名其妙的笑,皱了皱眉,“崔副统领既已试探了我的剑法,现在可以让我走了么?”
崔铉依然笑着看着她,“阁主说哪里话!崔某岂敢限制阁主?凭阁主意愿,既可留此小住几日,亦可随时离去,无人会阻拦阁主!”
“好!我还有要事,就此告辞!可否?”阑珊冷冷看向他。
崔铉含笑点头,“我送阁主一程!”
送走阑珊回来,崔铉坐回凉亭,独自品茶。
柳树间现出一个身影,低声道:“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崔铉并不抬头,“不可么?”
那个身影冷笑道:“莫非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崔铉饮尽了杯中茶水,“莫非你是想让我忘记?”
那个身影疑惑着道:“可是你让她走了!”
“我让不让她走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也有准备,何必我多此一举?”
那个身影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个同盟者,最后可能想到也没有其他选择,便只好信了。“好!这次她走了没关系,不过接下来,你可得按步骤行事!”
“你们放心!”
那个身影又道:“你倒是在剑法上用心!虽然胜了她,但也不要得意忘形!若是与他交手,你未必有胜算!与他为敌,以你一人之力是绝对不行的,但,你还有同盟者,不要忘记!”
断情殇处情难续
阑珊离开了朱雀部辖区,顿感轻松,摆脱了崔铉,心情便如拨云见日般明朗。然而,崔铉居然没有为难她,倒令她些微吃惊。难道崔铉真的只是为了看看她手中的印月?是觉得她无足轻重还是真有丝忌惮?以至对她终是尽到了礼数。
阑珊满心的疑问,一面揣测崔铉的心思,一面催马快行,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实在不敢肯定崔铉不会有其它什么把戏。
不知不觉,又到了沅江畔。半月不到,就又再次看到这条江水。景依旧,人却不同。当初数人同行,此时却只有她与白马相伴。水中的倒影显得那样的孤清与单薄,她心中升起淡淡的惆怅,水上的面容似乎更见清瘦了。离别后的数日,心中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止不住的思念,满腔愁怨便如抽丝般一根根被剥离,而后渗透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被牵挂与思念所缠绕。
不知什么时候能再会,什么时候能一解愁绪,什么时候能慰思念之苦。她如此的挂念,那么,他呢?是否如她一样的牵绊挂心?千里之外的他此时是否知道沅江畔有人正相思成怨呢?
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地位,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在众星璀璨间,她的光芒到底牵引了他多少目光?她是否就是与众不同的一颗呢?想到这,她不禁有些脸红。她有多少凭借去与众星争辉?再者,她也不是能够轻易吐露心声的性子,平日里遮遮掩掩,怎好意思直接向他倾诉?
然而,这么些年的相伴,多少次的出生入死,各自已经不需语言的证明了吧?本应如此的,然而她还是没有信心。也许,女子天生便需要言语的慰藉,不管是真相还是虚假,总是需要能令自己安心的外界凭证。
他也许并不明白这点。
阑珊在江边牵着马,思绪不由自主飞了出去,脚步只是下意识的挪动。她愁绪暗结的眼中突然捕捉到一团亮光,非同寻常的亮处牵引她再次的注目。
日已向晚,那处亮光格外的显眼。一看之下,阑珊不由惊呼——那分明是火光,冲天的大火!
她迅速上马,调转马头,朝大火的方向策马。急忙中,她蓦然意识到,那个方向,是殿前都虞侯的湖南别院的所在。她惊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易舒,易舒可千万不要有事!她顾不得雪霁的劳顿,不停地催马,心中早已扑嗵乱跳。
渐渐近了,天色更晚,然而,火光下却感觉不到暮色,别院一片红光,尽在大火的烈焰下。院门早被大火吞噬,火舌伸展,似欲舔进整个天地。院墙、屋檐都在噼剥作响,不时有墙壁倒塌,梁柱折断,倒入火中,火舌更旺,灰烬满天。
阑珊弃了马,奔到火边,只觉炙热难耐。为什么这里会起火?里面可有人?阑珊心急如焚,却无法进入。她绕着别院寻找入口,同时仔细聆听。砖瓦、墙皮烧焦的爆裂声中,隐隐夹杂有人的哭声和叫嚷声。真的有人!阑珊亟欲冲进去,奈何被火舌所阻,进入不得。她绕着院墙,寻找火势较小的地方。
突然,前方一处墙壁摇晃,终于轰然倒地,火舌蔓了出来。同时,一条火墙上添了个缺口,虽然也有火势蔓延,但有瞬间的虚火。阑珊趁此跃入,跨过燃烧的红墙,冲入了院中。扑身的热浪烧得她呼吸困难,眼都睁不开,浓烟呛得她忍不住蹲下身剧烈咳嗽。地面的空气使她稍微清醒了些,好受了些,她强忍着炙火烟熏,勉力睁开双眼,视线艰难的穿过火舌烈焰,寻找路径与人的身影。
一棵几欲被烧成焦炭的树挟着大火呼呼倾斜,朝阑珊砸下。炭火扑面,阑珊以手撑地,倏的跃起避过,落向庭院更深处。落地后,阑珊发觉里面反倒要好受些,火势反没有外面大。似乎有人故意设计的,让大火包围外间,使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无法逃脱,只能被活活烧死,并且,死之前还要经受一段时间的惶恐和折磨。
阑珊往一间间屋宇跑去,寻找遭灾的人们。里间火势虽没有院外猛烈,却也在熊熊燃烧着,没有一个屋子不被火焰吞吐,廊柱、屋梁也在根根砸下,每个房间都被烧得变了样。若是里面有人,怕是早遇难了!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阑珊只能在每间屋外大喊:“有人么?”
一进进院落寻去,见不到一个人影。可是,她刚才分明听见有人!她不放弃的继续往深处找寻。她提着被火苗舔了不少零星小洞的裙裾慌乱奔跑,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她差点扑倒。回眼一看,发现是横卧在地的人。她急忙俯身探视,那人鼻息全无,脉搏早已停止了跳动,再细查看,原来是后颈被斩,整个头颅几欲断折。那人脑后的血液被火炙烤的早已干了,地上只是一片红褐色的土地。
阑珊放下那人,心情沉重的继续寻找。
不多久,她又看到一具尸体,不几步,又有,致命处均是脖颈被斩。阑珊迈过一具具尸体,继续穿越火舌。她有些怕了,怕看到更多的尸体,更怕……更怕易舒……
但她不能退缩,不能就此离去,越怕越要往里走!
稀薄的空气和浓烟让她有些头晕,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手脚已渐感无力。终于,她觉得再没有行走的力气,一跤跌在地上。她只觉头痛欲裂,脑中一片混沌。置身于整个火场,宛如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倒在地上,昏昏沉沉。
噼啪的火声中,隐隐有叮叮的撞击声。进入她耳中,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本已近昏迷的她,不知怎么急欲从噩梦中脱离,就似有什么在召唤她!从地上爬起,她艰难的一步一步挪向响声传来的方向。绕过正燃烧的花圃,踏过滚烫的石径,推开虚掩的火苗窜出的木门,然后见到一个阔大的庭院。院里有两个身影正在恶斗。
一个白衣人,一个黑衣人。
这是场力量悬殊的搏斗,因为白衣人身上数处烧伤,精力不济,手中的剑挥不出全力,而黑衣人剑法精粹,招招凌厉。白衣上沾染了不少新鲜的血迹,每一次出剑,伤口都会被撕裂,新的鲜血就会再度涌出。
这个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易舒!
黑衣人数次试探了他的剑法后,便开始出杀招。如此一来,李易舒便坚持不了多久,所剩不多的精力已经躲不开黑衣人的猛烈进攻。李易舒也知无法坚持,便蕴了全力于剑上,主动出击,只凭一击,是成是败,只此一击!
他目光陡盛,集所有念力扬剑!
天崩地裂的一击!
黑衣人不敢怠慢,全力相迎,亦运起刚猛的内力击剑!
阑珊看的心口一窒,忍不住叫了出来。她这一叫,纷乱了狠斗中二人的心神。两声闷哼后,李易舒倒地,黑衣人连退数步。阑珊再也顾不得,飞身奔向李易舒,全不顾周围的危险。黑衣人捂着滴血的右臂,冷眼瞧着二人,缓缓走上前来。阑珊一门心思只在神识涣散的李易舒身上,根本察觉不到背后的危险。
黑衣人并指朝她击下!
江水无声的流淌,朝阳悄然升起。
巨大的江石后面被阳光罩下,阑珊抬起衣袖遮在眼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中的是明净的蓝天和数朵朝云,这使她不自觉的生了笑意。然而很快,她感到自己全身无力,犹如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她扶着岩石坐起,突然就看到了倒在江边的李易舒。她心中一惊,蓦地站起,快步走了过去。
李易舒半边身子浸在水中,头发散乱,面容苍白,褴褛的白衣上血迹斑斑。阑珊把住他脉门,发现还有脉搏,一时喜极而泣。顾不得擦泪,阑珊把他移出了江水,使他不再泡在清晨冰冷的水中,然后掏出白帕,在江水中浸湿后便给李易舒擦脸。从他额头擦向双颊,阑珊看着这熟悉的面容,不禁出神。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多少年前,她曾给他擦过脸,而这一次,再次拂上他脸颊,两次之间隔了多少的岁月多少的沧桑?二人再也不是最初的双方!
收回思绪,阑珊开始查看他的伤口,他身上有烧伤也有剑伤,阑珊手执湿手帕,不知从何处着手。看着这些伤,不由生出无尽的怜惜。她轻轻擦拭伤口附近的血迹,小心翼翼的不去碰触伤口。
将伤口一一清理完后,阑珊坐到江边歇息,这时才想起该洗把脸了。对着沅江水,她的心思不在妆容上,这时得空,不禁开始思索起昨夜的事来。李易舒的别院为何会起火?与他打斗的是谁?自己和易舒怎么会在这江边?
昨夜的意识好像是在易舒倒地后她上前呼唤时中断的,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是哪?”
阑珊听得身后的声音,心头的重石这才落了地,她立时停了思索,起身来到李易舒身边。
“阑珊?”李易舒见到她,不由吃惊。
阑珊蹲下身扶起他,使他靠在岩石上。李易舒一动,便觉得全身如虫噬。阑珊见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心中也是难受,只恨自己不能为他分担。李易舒仰头靠着大石,重重的喘息。阑珊拿起手帕给他擦汗,轻声道:“这是江边。”
“我为什么会在这?”李易舒环顾江水与草地,询问道。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
李易舒凝视着阑珊,“昨日你去了我府上?”
阑珊点头,“我见到大火,就去了,进去后看到院落的几具尸体,后来见到了你和一个黑衣人,你晕倒后我跑到你身边,然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早醒来就在这里了。”
李易舒见她一身鲜衣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