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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或者说是识时务吧!
他随著老人走进茅屋,见屋内虽简陋,倒是收拾得十分整洁,桌椅等家具全以竹子制成,看上去颇为雅致,且别有一番情趣。
其中有张躺椅,大概是老人午睡时用的。
就在躺椅旁的壁上,挂著一个细长的黑色旧布套,从形状上看出,套内装的可能是一支箫。
看来这老人闲来无事时,也喜欢吹箫自娱呢!
绿衣女童已放下琵琶,扶毒美人在椅上坐下,笑容可掬道:“姐姐,你弹给我爷爷听,我去替你们沏茶。”
毒美人道:
“不用麻烦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绿衣女童已从後面出去,想是去生火烧水了。
老人在躺椅上坐下,一付等待欣赏毒美人弹唱的姿态,朱丹却是一脸无奈。
毒美人调整好琴弦,便轻挑细抚地弹奏起来。
她弹的仍是秋娘那支悲曲,琴声抑扬顿挫,如泣如诉,流露著一种艾怨之音,彷佛紧扣著人的心弦。
老人躺靠下来,闲上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倾听著。
一曲甫毕,老人忙坐直身子,要求道:
“姑娘,不要停,请再为我重弹一遍好吗?”
绿衣女童刚好烧上了水进来,接口道:“爷爷,既然您喜欢这首曲子,何不用箫跟这位姐姐的琵琶合奏呢?”
“这……”老人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已经很久没有吹奏了。”
绿衣女童撒娇道:“就因为爷爷好久没吹箫了,我才想听您吹奏一曲嘛!爷爷,好不好吗?”
“你这孩子!”老人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我只好在客人面前现丑了。”
绿衣女童大喜,欣然笑著过去取下挂在壁上的黑色细长布套,恭恭敬敬双手交给了老人。
老人慢条斯理地解开套口绳结,自套内取出一支紫铜色长箫。
毒美人与朱丹乍见之下,不由地暗自一怔,互相望了一眼,似觉很诧异,这箫怎麽会用紫铜制的?
显然这不是普通的箫,很可能大有来历!
毒美人不禁好奇地问:
“老人家这支箫是铜制的?”
老人微微点了下头,拿起来试吹两声。
主母美人又问:
“这箫一定很名贵吧?”
老人轻描淡写道:“值不了几个钱。”
毒美人又跟朱丹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追问:
“老人家从那里得来的?”
老人道:“我也记不起了,好像是无意间捡到的……姑娘,我们开始吧!”
毒美人不便再多问,只好重新弹奏那首悲曲。
老人刚才只听她弹奏一遍,即能以箫声相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有些人记忆力特强,阅书能一目十行,或是过目不忘。但老人听一遍就能照样吹奏,似比阅书更难。
尤其音律丝毫不差,就算两人经常在一起练习,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琴箫正和鸣,突闻一阵狂笑响起,顿时琴音曳而止,而箫音却继续在吹奏。
毒美人向门口定神一看,赫然是个形同乞丐的老者。
她不识这突如其来的老者,却听朱丹失声惊呼:
“啊!师父……”
老者竟然是虚幻尊者!
毒美人一听,心中不由地大惊,霍地跳了起来。
虚幻尊者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迳向仍在继续吹箫,像是浑然未觉的老人怪笑道:“神箫翁,我找你找得好苦,原来躲在这里享清福哦!”
毒美人几乎不敢相信,躺椅上的老人就是神箫翁!
老人充耳不闻,继续吹奏著那首悲曲。
虚幻尊老不由地怒声道:“哼!神箫翁,不必再装了,乖乖交出“琵琶三绝”吧!否则……”
绿衣女童吓得魂不附体,过去抱住老人惊叫:
“爷爷……”
毒美人丢下琵琶,护在老人和女童面前,冷声道:
“有我在,休想动他们一根汗毛!”
虚幻尊者眼皮一翻,不屑道:“凭你?”
毒美人胸有成竹,想诱使老魔头走近,故意激他道:
“你不妨试试就知道了!”
虚幻尊老狂妄自大,根本不把毒美人看在眼里,向朱丹喝令:
“还不把这娘们拖开!”
朱丹由於距毒美人太近,这时如果向师父示警,立时就可能首当其冲遭她毒手。同时考虑到,师父突然知道他的功力已失,必然大为震惊,一怒之下,说不定就先一掌毙了他。
在这种情势下,使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
虚幻尊老勃然大怒:“你敢抗命?”
朱丹情急叫道:“师父!我……”
一看毒美人正全神贯注在虚幻尊者身上,朱丹突然转身欲从後面逃走。
不料——
虚幻尊者身形一晃,施展“虚形幻影”身法,挡住了朱丹的去路,怒问:“丹儿!你究竟怎麽回事?”
朱丹心知已无法隐瞒,更重要的是毒美人已不敢出手伤他,便鼓足勇气,硬著头皮道:“师父,我,我的功力已……”
虚幻尊者若有所悟,不待朱丹说由兀,已伸手一把抓起他的左腕。
一按朱丹的腕脉,虚幻尊老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朱丹的功力已失!
虚幻尊者这一惊非同小可,盛怒之下,只骂了声:“畜牲!”
一运真力,只听朱丹发出声沉哼,便昏了过去。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朱丹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睁眼一看,屋里虽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满屋却是一片凌乱,显然曾经发生激烈打斗。
他很惊讶,师父盛怒之下,欲以真力震断他的心脉泄愤,他怎麽会没有死?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虚幻尊者的真气正迸发时,被毒美人趁机出手,出其不意地攻来,使老魔头不得不撇下他,仓促转身迎敌。
但他当时已昏过去,究竟是不是正如他所想像,却不得而知。
结果又是怎样呢?
朱丹茫然了……
韩宏不但沾了一个“官”字的光,可以沿途住官驿不算,更因为他与李侯及司马交好,早就有人打了招呼,所以每到一地,地方官都抓了专人来接送,带了夫子来替他们挑运行李,完全不用自己费心。
柳青儿待人宽厚,公家派来的挑夫是免费的,但她给的酒钱很丰厚,比专雇夫子挑连也不差多少。
这笔钱本来就在预算中,她就不想省下来。
不但对挑夫如此,就是那些派来带班押运的班头,柳青儿都特别招呼,路上茶水、点心不缺,过境交接时,总还送上一两样长安带去的土产,或是自己得便绣的荷包之类,让他们带回给家人。
这些小地方使得人人心满意足,称颂感谢不说,而且一路上特别小心,安放停顿时,都是轻轻的。
因此————
一这些小花费反而变得赚了,以往,别人返乡时粗重东西倒还好。细小的东西,折损率实在惊人,尤其是瓷器彩釉,十停中能有五停安好的,已经是走运了。
柳青儿原已准备了半数损耗的,可是在将近南阳府时,她检点了一下东西,除了一把小茶壶断了把之外,居然,毫无损耗。
驿站里的丞官见了真是咋舌道。
“奇迹!奇迹!卑职到差以来,在此已经当了五年的差了,接待返乡的官员,少说也有百多位了,大家携带的东西都差不多。
可是能像夫人这样毫无损坏的运到,还是第一次看见,三个月前孙御史告老返乡,途经此地,检点了一下带来的各种土仪以及送人的东西,四担瓷器,破了的有三担,连放在铺里的十几件玉器,包里得十分仔细。也损了两件,气得孙御史直跳脚,说要沿途的驿官均摊赔偿。”
“这还能叫人赔的,大家赔了没有?”柳青儿诧然地问道。
那位驿丞苦笑著道:
“孙御史虽然告休了,他的门生故旧多半还在担任要职,像我们这些小小的八品驿官可惹不起,只有分摊著赔了他五万钱。”
韩宏道:“孙柏台在任上时颇有正直之名,怎麽会向你们要这种钱的?”
驿丞苦笑道:“就是说嘛!当他开出条件,几乎没人信,即使是他的门生,也以为是弄错了,特地叫人送了几万钱来。但他却退了回去,说是非责在我们身上赔不可,因为这些损失全是那些下役们粗手笨脚造成的,那是我们没有尽到监督之责。”
韩宏道:“这一说倒也有点道理。”
驿丞只有苦笑,未便答话,倒是玉芹在一边不平道:“爷!您说这话就不公平了,这驿站是供过往官员歇宿之地,站中的工役也是为那些官长们打杂操作的,不过公家发给的那份薪饷连养活一个人都不够,更别说是养家活口了。他们之所以一同在驿站中服役,为的不是那份薪饷,而是那些额外的赏赐,这位孙老先生必定是小费给得太少一点。无怪乎人家要摔乱他的东西了。”
驿丞道:
“这位姑娘明白,孙御史不是小费使少了,大家都知道当御史的出手都小气得紧,心中本没抱多大指望,可是孙御史却是一文不给,这还罢了,他大小共是九个人。住进驿馆中,每天要茶要水,一桌开饭,公用上该领分例,一点不能少,叫下人们半点好处都没了,也难怪下人们要拿他的东西出气了。”
韩宏听得有点不顺耳道:
“这小费赏赐本是人情钱财,有人大方给得多,也有人舍不得给的,那些伙役们因为没给小费而故意摔东西,则也太过份了。”
那驿丞听韩宏语气,遂也轻叹口气道:“韩大人,下役们固然可恨,但那位孙大人也太那个了,严格说来,这驿站是为了过往官员们公务时投宿之用,所以还派有军卒守卫,更是为了保护公务机密,与一般旅邸中客旅分开。
这孙大人既已退休,就不是现任官员了,照理根本不该住进来!”
韩栩道:“正是这话,当时你该拒绝他住入的。”
驿丞笑道:
“韩大人,卑职可没这麽大的胆子,敢说这种话,这位孙老太爷的脾气大著呢!动不动就要骂人,谁敢去跟他说这话去?
但是卑职这顶纱帽得之不易,只有赔尽小心说好话,那些下役们可不在乎这份差使,他们不必受那个气,侍候他老太爷为的是人情,他既不懂人情,下役们也可以不理他的碴儿。”
韩宏听了轻轻点头一叹道:“话也说得是,我想孙老大人可能没算过这本帐来,否则他是绝对不敢要你们赔赏的,他的家在舍间不远,我到家後,多半会见到他的,等见了面,我替你讨回这笔钱好了。”
这下子可把那驿丞吓著了,连忙拱手道:
“韩大人,您这不是要卑职的命吗?卑职已赔了出去,而且也没多少,卑职只是觉得此老不太通人情而已,却没有问他要钱的意思。”
韩宏道:“你别急,我不会提到你的名字,也不会牵扯到你,是非自有公道,我只是替你们要回公道而已。”
驿丞虽是称谢不已,却不敢多说什麽了。
夫妇二人歇宿时,柳青儿道:
“爷,你真打算去见孙大人,把钱要回来?”
“是的,孙御史是我同邑的前辈,他的家道本来就殷实,不会在乎这五万钱的,所以要如此做,无非是惩诫一下这些差役,叫他们不可如此势利。
却没有想到在无心之下,会误蹈此一舛错,孙老爷在京时,为官耿直,得罪了很多的人,那些人至今还在衔恨他入骨,想找他的错子,若是此事为人所知,很可能就会作成理由,参他一本。”
“这又能参他什麽罪名呢?”
“利用权势,讹财聚敛,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将他一生建立的清誉毁了。”
“他已退休了,还有什麽权势?”
“他虽已退休,却有不少的门人弟子都在京中做大官,就是御史当中,他的故旧部属亦不在少数,论及权势,确是不少,否则这些驿官们,一个个精得像鬼,对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吏,那会如此客气,肯赔出这笔钱的。”
柳青儿道:“他是要他们赔偿损失。”
韩宏叹道:“损失是那些夫役们不小心造成的,孙御史说驿丞督察不周,也说得过去,责成他们赔偿,虽有点勉强,但是没人能在这上面做文章的。”
“那还怕什麽呢?”
“问题就是在他已退休,於例不可再住进驿馆,这倒还是小事,在返家途中方便一下,法无明文而有例可援,这方面也没人能追究,但他叫各地驿丞集资赔偿他的途中损失,就说不过去了。
因为那些人已经不必对他的行李负责了,那些力夫,也只是在情面上替他搬运一下,损失了要找人赔偿,就有挟势欺人之嫌。”
柳青儿叹了口气道:“这位孙老先生也是的,几个小钱而已,他也舍不得花费,我这一路行来,打赏的酒钱加起来也不过数千而已,却使得皆大欢喜,而我这些箱笼行李,件件由兀整,省下的就有好几倍了。”
韩宏道:“有些人的帐不是如此算的,他们一丝不苟取,固为可敬,但人情练达上却欠缺,一个额外的钱都不肯花,落人批评的也很多。”
柳青儿一笑道:“我的瞅,要像你我这样花,却非得家里带上万贯家产来贴补不可,别人是会弄钱,生财有道,所以出手大方,我们却是坐领一份乾薪在充壳子。”
韩宏笑道:“为官当不失方正,但不可固执,我不会贪污,但也不会拘泥,现在是这份差使上没什麽好处,将来我们不会如此穷的。”
柳青儿神色微变,韩翻已知其意道:“青娘,你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