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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战法快过瞬目,在场大众均未看清。宓文妃法力高深,隐觉寒气逼面,已知无从躲闪,只端坐着束手待毙。李凤歧炼成仙体后灵感敏锐,远远的辨察分明,大叫:“慢!”霜雷箭破空而至,哪来得及阻挡,眼看要击中文妃。忽然坚盾横掠竖立,桃夭夭飞步抢到文妃前方,于间不容发之际挡开霜雷箭。唐连璧一击不中,火浪相续攻到。桃夭夭再以天王盾招架,岂料火浪里含藏了玄水剑的特性,似水流般漩洄盘缠,险些将盾体拖开。显见玄门道法难抵神剑威势,桃夭夭运气聚神,双手擎宇宙锋劈向火浪前端。他心内激战犹酣,宇宙锋的主体正在压制七星使,而魔剑的剑力实已渗透肉身,每根发丝,每寸肌肤,所蕴神通等若主体,运使灵便而沉猛,击散火浪犹不罢休,径直刺向对面。唐连璧双眉微竖,手指临空划拨,冥霜纵横凛冽,也将玄水剑的灵威施发充分。刹那间魔剑同神剑交锋,满天风云为之激荡。
黄幽急道:“他俩怎么打起架来了!”孤萍道:“他们俩不打架才稀奇呢!”话音未落爆响震耳,气浪卷着尘沙四面飙扬,冲的众人跌扑滚倒,连子虚天师都退了好几步。尘风未息惊声又起,璇玑峰上竟凹出一个波光粼粼的大水塘。宇宙锋毕竟凶霸,玄水剑偏于柔沉,相较之下防多攻少,然而用神剑防守的祸患又引发了,土地化水的规模远超前两次。众多弟子摔入塘内,大呼小叫的拉扯挣爬。那边桃夭夭持剑在地,唐连璧乘云在天,各自蓄势要做二次比拼。李凤歧大喝:“快停手!再斗殃及你的亲娘!”桃夭夭身子一震,收起宇宙锋道:“走开,我不跟你斗!”嗓音粗哑如兽嘶。方灵宝喊道:“对呀,你们别打了!快联手吧,联手干掉子虚天师才是正紧!”唐连璧道:“与蠢材联手,我可没兴趣。”收敛冥霜峙立云端。这时塘里的人都上了岸,唐连璧袍袖一拂,水塘连底封冻,免了众人失足落水之危。
子虚天师面露欣悦,点头道:“心脉激斗尚未停止,已能迎战身外的强敌,好极妙极!突破炼魔坛场有望,大仁主就快临世了!”桃夭夭背对着站立,身姿如石雕般冷凝。宓文妃蓦地开口道:“你为什么救我?”略顿了顿,幽幽的道:“你不是把我当仇人吗?当仇人就该杀之而后快,为何又要保护我呢?你说啊……”桃夭夭转过身来,满脸泪痕交纵,双唇哆嗦着讲不出话。
子虚天师喜色登即消退,叹道:“唉,仍然不能抛弃人情,或许,这才是仁主最难超越的障碍。”宓文妃道:“天师退下吧,他成不成得了万世真主,我此刻不太在意了。”子虚天师道:“怎么,你也为人情所困?背弃门派的大计么?别忘了,你之所以恢复仙力,全仗断灭俗世私情。倘若情长不断,又将坠入尘寰受苦。”
文妃恍如不闻,道:“我只想问他一句话,一句话……”十六年设局,她刻意疏离亲子,只道儿子对自己充满仇恨,刚才的救护之举却似落下个霹雳,陡然将心底的冰层炸裂了,母子之情潜流暗涌,什么仙宗大计,回复仙法等等,尽于绝对中动摇,心潮仿佛随时会喷发。她竭力保持语调平稳,缓缓的道:“我问你一句,你当我是母亲,还是仇人?”
全场鸦雀无声,亲仇分判的时刻,天上的流云,地上的草叶,似都静止凝神倾听。子虚天师脸沉若水,也在等待桃夭夭的回答。一片沉寂中,桃夭夭嘴唇翕开:“我……”一字吐出,忽而坚定的道:“我不信!”踏上两步,倔犟的扬着头,任由泪水滚落面颊:“凭你们三言两语,一番糊弄,就把什么都颠倒了,我该恨谁爱谁全反了,十几年所思所想变成虚假……不信,我绝不相信!”
第二十八回莫辨亲仇泪满颊13
文妃凄然笑道:“你要眼见为实是吧?唉,天文宿首座想的多周到啊,预先早就作好了布置。”定了会儿神,招手命那持长幡的侍女近前,说道:“摄魂门有种‘回梦之法’,可据当事人的肉身回溯往昔,观看发生过的旧事,峨嵋的各位高手,我讲的对不对?”
摄魂首徒兰世海应道:“不错,玄门是有这种法术。”
宓文妃道:“你炼成了?”兰世海道:“回梦法属于本门上乘玄功,需要百年真气做根基,我修为尚浅,惟知施法口诀而已。”他生性忠厚敦诚,自信玄门法学光明正大,因此逢敌方询问便坦然相告。宓文妃指着长幡道:“你的摄魂法力尽收于此,经我灵幡运化,法力可提升千倍,足够回梦法之用。”
耳闻两人对答,桃夭夭猛记起在刹梦国拜访祈天仙坛,衡虚仙丈握他手臂入梦,作法察清了他获取宇宙锋的经过。盖因人体与外境相互影响,任何动静举止,冷热微变,音形显示,或多或少均会留下微痕,即便不存于记忆中,身体和环境也可保存蛛丝马迹。比如婴儿头额磕伤,长大后不记得这回事,伤疤却并不因记忆消失而抹去。又比如千载之下的赤壁清风徐悠,水波不兴,东坡学士游览此地,凭灵性感悟,仍能体察到三国时舳舻铺江,旌旗蔽空的战场气象。人生天地间,天地间有人,彼此神气传通,行迹互染,只是天下愚钝者居多,惘然不觉不识罢了。天山仙宗的“梦演术”引天地灵气附入人体,搜旧痕建立梦境,从而观测其人过往的经历。摄魂门的“回梦法”原理相近,只不过玄门施法须以真气为本,相比之下受限条件增多,困难加倍,效果也要逊色半筹。
思及于此,桃夭夭明白了,宓文妃要借回梦法重现旧日事件,让他自己去见证判别。子虚天师抚须道:“这样也好,亲自追因证果,方知人情虚幻。”兰世海站起身,正自犹豫不决。桃夭夭抱拳道:“有劳兰兄。”他虽然求证意切,拿不准这是不是又一场阴谋,转对李凤歧道:“大哥,倘若我一去不回,拜托你照顾好小雪师妹。”李凤歧点点头,目光只盯着人群,小雪被龙家仆从遮住了,要救出原也不难。但她神情忽躁忽宁,显与清风剑克魔相关,倘若贸然打扰,会否造成桃夭夭新的异变?此时她比刚才安静许多,想必情况已趋稳定,李凤歧未敢轻举妄动。
兰世海道:“师尊法旨自当奉领,但……师尊此刻心境动荡,外力绝难渗入运作,惟有与师尊心心相印的人方可做成此法。”摄魂首徒精研心魂之学,桃夭夭的心境变动剧烈,兰世海虽失了法力,凭察颜观色也能辨出几分。宓文妃闻言道:“哦,心心相印,还要摄魂弟子,谁是合适的人选?”
话音未落,只见龙百灵起身移步,颤巍巍的走上前道:“我是……”桃夭夭道:“灵儿!”百灵望着文妃,神情凄柔又眷恋,道:“太太,你要我加入摄魂门,就为今天证实真相?”年前百灵离家寻找桃夭夭,半途遇宓文妃指点方向,临别时切切告诫,如若峨嵋师尊有意收徒,务必拜入摄魂门修道。现今凄声道出前情,分明是问“你让我入摄魂门,只为做成一个适合施用‘回梦法’的工具?”
宓文妃道:“没错,我从没把你当成女儿,你要恨尽管恨吧。不过若不能查明身世,你的相公可要疑惑一辈子了!”百灵犹未应声,桃夭夭和琰瑶环同时叫喊,一个道:“疑惑就疑惑!”一个道:“灵儿快回来。”
龙百灵回头望了望,又看着跟前的桃夭夭,晃动的泪光逐渐沉凝,仿佛痛深已致麻木,又象尚未体尝到亲人背叛的凄伤。桃夭夭伸出手轻触她的面庞,道:“我宁可一辈子疑惑,也不想看你这般伤心!”气血上涌,愤懑无可宣泄,魂思迷乱飘忽,只欲返回心境深处恶战。忽然间龙百灵投身入怀,脸庞紧贴着他的胸膛。桃夭夭心绪一宁,伸过手搂住她的腰肢,两人就这样默默相拥,并无半句深情劝慰之语,浑然忘却了身外的世界。再分开时竟脸露笑容,冒出同样的奇念“我们不是亲兄妹,老天爷总算网开一面,没让我们变成亲生兄妹。”不幸到了极点,微小的幸运也觉甘之如饴。两个少年含泪展眉,只觉胸襟旷远,但求相守终生,再多波折苦厄皆可视之如鸿毛了。
龙百灵道:“我要亲眼看清过去的事情,不单为相公,也是为我自己,我也想解开身世之谜。”这话半是自坚心志,半是对琰瑶环说的。往事惊心动魄,琰瑶环惟恐女儿看了受伤害,意待苦劝她不要使用“回梦法”,忽见百灵微侧着脸,眉梢轻挑,娇弱中蕴带倔强,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儿,不正是自己早先爱深入骨的模样么?
当年百般刁难桃行健,非要跟他先行房再成婚。之后瑶环每每想起,纳闷自己为何那样强硬,怎地不怕行健厌烦恼怒,舍弃这份情感远远离开。现在想通了,那是因为自己恃爱而骄,表面上轻狂倔傲,内心里爱意坚深,自认为两情永不可破,其他万事皆不足虑,甚至可以把悲欢当游戏,视苦难若等闲。两个人情爱至坚,黄泉路上照样相伴相依,事实果真如此?坚如磐石情意当真无须珍惜?琰瑶环追昔抚今,顾念女儿,心里反复的问“灵儿的情意值得珍惜么?送她回天山仙境重要,还是留在人间更好?”念之愈深,柔肠百结,恍惚中莫知适从。
此时百灵已与桃夭夭相对趺坐,摆好本门作法的姿势,问道:“兰师兄,回梦法如何运功,耗用时间有多长?”兰世海尚自犹豫不定,但见百灵那毅然决然的神色,登即抛却烦虑,说道:“梦寐转瞬即醒,梦境深长难测,愿师妹同师傅顺利往返。”旋即念出回梦法口诀,意守的穴位,集气调息的方法。另一边宓文妃拨转归元幡,将冥阳真气传入龙百灵体内。摄魂道法原理相通,附身真气深厚无比,加之百灵聪明绝伦,顷刻间便将“回梦术”炼满,按指示握住桃夭夭双掌,两人闭目息神。兰世海道:“大梦倏忽,染尘为始,依循尘迹追溯源起。此梦的起点,便是你们在凡尘相遇的那一天。”
话犹未绝,桃龙二人额头垂低,一同进入深睡状态。十六年前龙家深宅里秘密,一幕幕在他们脑海中展现……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1
湘西武陵山水清幽,物产丰饶,两汉唐宋均设郡县统治。但因地偏人稀,重岭密林阻路,城镇随世道的衰颓而萧败,渐渐不为朝廷所重视。龙家迁入此地时,方圆千里只剩百十户人家,大多贫苦愚昧,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山,莫晓山外有天地。就是借着这方荒川野民,龙家大展治理之能,雇佣当地半数壮丁,建水利,辟良田,种桑麻,挖铜矿,开埠开市,兴办各种生意。这个家族原本携资巨富,内中又有各色人材,几年经营渐生成效,地方景气逐日改观,人烟也很快繁庶起来。眼瞧着税利增加,官府要呈报上司,表彰乡绅建邑之功,龙家却坚辞不受。寺观勒功纪德一概不允,走街串坊的艺人都不准唱念事迹,无论黑*道白道,庙堂江湖,传向各个阶层的声名尽被隔绝。
久而久之,当地谣言纷纭,有人说这家人清高寡淡,不意闻达于邦国,只愿隐居于田舍。可是龙家宅第壮丽,气派煊赫,日常供奉拟比王侯,哪有半点隐士的作风?有人说他们是陶朱公的子孙,惟求自享奢荣,不图功名利禄。可是龙家暗通官场,与各处地方官常有往来,每每贿赂金银,所求之事却是替他们掩盖名声。又有人说龙家暗藏野心,掌管城郡命脉,进而广揽民心,时机成熟就将割地称霸。然而龙家远离大小城镇,处武陵、桃源、龙阳、沅江四县交接部,就在高山深峡间建庄修院,采买物品出入有秩,仆从虽众规矩极严,轻易不肯抛头露面,焉能招揽百姓侵据地盘?随着年月流逝,各种猜测不辟自破,各种谣传渐行平息。龙家历代奇风不改,当地人都见怪不怪了。若遇外地行客刨根问底,人们便会眺望苍茫远山,极目搜索其中的广厦华屋,肯定的道:“武陵龙家啊,那是神仙的府第,凡人没福见识。”
正如此言所示,龙家的府宅笼罩着奇幻的迷雾。而当中最为神秘者,要数屋群后方的一座庄园。非但不为外人所知,龙家主仆都万难深入。其名称作“避秦山庄”。背倚太和峰,前临碧云峡,占地二十余顷,填壑为基,凿石引水,形制既宏伟又精巧。一进前门是大片跑马场,长宽不下数十里,绿茵绵延如织,论顷的地界怎容诺大平坝?这正是仙家构建妙法,外面看似狭小,内中景观深阔。穿过跑马场是座园林,锦嶂层叠,花林繁茂,楼台厅阁齐整,葱翠的苔径间杂其内,仿佛时刻都在蜿蜒扭摆。此处名唤“琳琅庭”,暗布仙宗的忘神法阵,外客闯入必将失神迷路。
倘若知晓昆仑阵法的奥秘,过了琳琅庭不远,就能望见前方烟波浩淼。好一片湖光水色,熏风轻吹水面,宛若碧镜漾起千层琉璃。仅仅二十顷占地,辟出数十里宽的大湖,自然又是仙法造就的奇观了。湖畔牌坊巍然伫立,上写“滟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