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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手里,详加讲解道:“花木属阴,人血属阳,女子的血性阴阳最难调和,是以成年后常有阴冷娇乏之症。今用花阴侵染女婴经络,加重她的娇怯之性,再以男婴血气补强。只须闻香三年,花香入血气化为矫热阴流,花朵就可收藏不露了。而后每逢惊恐娇怯时,矫热阴流注入三焦经诸穴,令女孩体虚神乱,须借公子本身的阳气方可复好,久而久之形成倚赖,你再教她为妇之道,此女定将倾心依恋公子,至死不会变心。”
文妃举起花枝,凝目端详一番,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昆仑早已废弃的情花咒结术。”昆仑仙宗传法久远,早期混杂许多巫术诡技,如狂动,双修,炼骨等等,经历代甄别,多为昆仑仙圣禁止。“情花咒”正是双修法的第一步,男女修炼者先牢固情结,一心慕恋对方,防止杂念干扰炼功。这本是利害并存的法门,子虚天师单施于女孩,明显是损人的阴招了。情咒结成情根种定,哪怕男方冷淡疏远,背叛抛弃,甚而打骂侮辱杀害,女孩都将死心塌地的爱他。
宓文妃道:“天师手腕坚决,我算是领教了。但昆仑仙宗是仙家正派,不会用法术决定世人的命运。”子虚天师微笑道:“那女娃儿是世俗凡人么?”文妃冷着脸不动。子虚天师叹道:“怜悯蚊虫蚂蚁,却忘记芸芸众生;同情一个小女孩儿,却不顾天下人苦等救拔!唉,人类的情感啊,实是卑微可笑的紧……”扬起头直视,正色道:“天文宿首座,你想十余年内复原道行,重修仙体吗?”
突如其来这么一句,恰巧说中文妃心事,立即问道:“重修仙体,该怎么做?”失掉仙体实为她平生恨事,常想早知丈夫背约,何必当初自损。功法散去再重炼,难如冰上钻火,沙里熬油,完全复原更是空幻梦想。忽闻有法速成,怎不情关意切,又加了句:“天师请明示!”
子虚天师道:“很简单,你若是忘情,绝情,再按我指示的去做,功法数载可复!世俗人情乃修仙大忌,昆仑弟子入门即知,不用我多加讲解吧。”文妃低念:“忘情,绝情……”子虚天师道:“可记得崔妾,贾妻之事?”文妃身子一颤,恍被钢针扎刺。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6
那崔妾原是唐末长安城的美女,博陵崔慎思慕名上门,意欲迎娶为妻,女子道:“我终非世家主妇,他日另有所归,当下只可为妾。”遂嫁给崔慎思做偏房,人称‘崔妾’。两年后产下一子,夜间从屋上走下,右手握匕首,左手提着人头,对崔慎思道:“我父亲被郡守杀害,寻报多年未得手。今遇昆仑仙师传我仙术,大仇已报,正该遁世修仙。”说罢,扔下郡守的首级,走向婴儿的房间。崔慎思吓傻了,少顷崔妾出房,道:“尘缘了断,就此永别。”飘然而去。崔生回房看时,儿子已被杀死。因崔妾要免人情牵连,妨碍修道,所以作出杀子弃夫的举动。
贾妻的典故与此类似,其人原为贾家媳妇,生就丽质慧心,夫亡十载改嫁余干县王立,隔年生下个儿子。因时时怀念前夫,人后称作“贾妻”。一天忽然看破情关,告诉丈夫:“有志修道昆仑,无心慕恋尘世。”说完走进婴儿的房间,王立以为她是去给孩子喂奶,须臾看贾妻出来,道:“无牵无挂,方是干净。”离家不知所踪,再到房里察看婴孩,已被贾妻砍掉头颅。此举只为断绝人情,以免修行被母子情牵扰。
这两人均为前代昆仑弟子,留名于史传。因其求仙之志坚毅,杀子之行残忍,先被昆仑派关入齐天宫受苦百年,待杀气罪孽消尽,方许拜入昆仑修道。惩罚虽重,到底遂了她们修仙之愿。昆仑仙宗禁止妄杀无辜,但以“灭情”为修仙首要前提,父母兄弟朋友等情分不绝,如何参悟仙宗的避世要旨?比之那些行善积德的贤者居士,贾妻崔妾反而更具修炼昆仑仙道的资格。她二人百年前灭于万仙斩剑下,不得效力昆仑派,否则定将为天师所召唤,到天文宿首座跟前现身说法了。
子虚天师重提这两件旧事,意待劝服首座,继而讲道:“文妃,自从你废弃道行,定力智识都大大衰退了。被凡世人情玷染慧根,变的优柔寡断,软弱多情,但那些小情小义何足记念?李聃讲的深切‘六亲不和,有孝慈’,诸如父严母慈,子孝兄友,夫妻恩爱等鄙陋观念,才是伤命乱世的毒药!真正的‘大仁’该当怎样?悲悯苍生而无偏爱,绝不因惜念区区小儿女,放弃拯救天下的……唉,你不是仁主,无法做到入世不情,这些话多讲无益。将来等法力复全,还是远远离开尘世的好。”说着目光深邃,盯着文妃道:“忘情,是修仙的门槛,现下就是跨越良机。舍弃母子之情,你能不能办到?”
宓文妃默立半晌,忽而走近摇篮,抱起男婴,拔下头钗刺破他手指尖,挤出三滴鲜血落进花瓣内。子虚天师颔首道:“很好,这么做就对了,我当传你归元神功,重聚散失的法力。”摇指轻点,一道紫气传入文妃眉间,叮嘱道:“紫氲可否保留在身,全在你能否做到灭情无情!”
与此同时,那男婴手指吃痛,哇哇的摇手大哭。小女孩被吓醒了,也尖声哭叫起来。文妃将她放在床榻上,情花插在枕头边。花香轻飘,小女孩儿鼻子轻耸,片刻间果然惊惧消尽,打个哈欠又甜甜入睡。男婴却象察觉出什么危患,抽风似哭闹不止。外面沙沙微响,紫云罗快步走近屋门。
云罗隔着老远听见孩子号哭,深恐文妃因情错乱,学琰瑶环加害孩子,或者怀恨瑶环夺夫,要弄死她的女儿,焦急中假装回屋复命,闯进门跪拜道:“启禀首座,百洞花仙遵令停止歌舞,现已飞离滟池。”偷眼望去,两个孩儿安然无恙,暗自长舒口气。又见屋里多了位清矍文士,虽不认识,知其必为前辈仙客,也向他磕了个头。
宓文妃道:“来的正好,你把这婴孩交给琰瑶环,从今往后便是她的儿子了。”
紫云罗一惊,迟疑道:“您真舍得……摇篮若空了,这屋里该有多冷清。”不敢明言强劝,拐着弯子想唤起她的爱子之念。文妃回答:“空不了的,我女儿还等着睡哩。”紫云罗道:“您女儿……”蓦地省悟,琰瑶环就算生女,掉包计仍要施行,不由发急道:“您的孩子是儿子啊,龙家老爷他很想有个儿子!您替大老爷想想罢。”母子情失效,改以夫妻情打动其心。
文妃冷笑道:“我正要他没有儿子!”口气尖刻,仿佛从牙缝里往外迸字:“他出身皇族,儿子低微卑贱;他尊贵骄傲,儿子要受人轻贱。成日里想儿子承继香火,儿子却在眼皮底下受辱。哈哈,这就叫报应,龙大老爷应得的报应。”厉声道:“换子之事,龙家的人绝不能知晓,否则唯你是问!”
紫云罗怔怔的答不出话,可脸上的表情显露无余,分明是在抗辩“如此缺德阴损的勾当,我怎么干得出来?”文妃脸色转和,道:“为了掩藏痕迹,两个孩子满周岁之前,要禁绝外人探视,你须帮着琰瑶环照管这孩儿。云罗,如果做成这件的差使,我不会亏待了你。”指着陈放古玩珍器的橱架,一辆精致的小车,道:“扶桑龙舆你想了很久,明天就送给你吧,另外‘婵娟霜’的配方,也可一并交给你。”
紫云罗精神陡然一振,眼里满是喜悦的光芒,两样宝物思之弥深,拿性命交换她都甘愿。宓文妃道:“明年的今日,一应事体料理停妥,你可去四海山川游历。跟着我太闷了,寄身江海舒意畅怀,有助你修行。”好处接连临头,把云罗砸的晕晕乎乎,文妃将男婴递到跟前,她便接在手里,应承道:“夫人之命,弟子照办就是。”称呼都乱了,梦游似的走出门去。
子虚天师道:“她是你收的末辈弟子吧,瞧她性情气色,难保不走漏风声。”
文妃道:“云罗生性慈善,但对我忠心不二,既已领受命令,定将倾力执行。只是对琰瑶环暗怀同情,少不得要将儿子来历透露给她。”坐回椅子中,沉静的道:“孩子的来由,我正想要琰瑶环知道。”天师笑问:“不怕她下手害死公子么?”文妃道:“寻常的婴孩,或许她能下毒手。龙家的嗣子么,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侵犯。况且女儿在我手里,胆敢有半点差池,她女儿也休想周全。”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7
子虚天师道:“还是做好防范为妥。”顿了一顿道:“如何令琰瑶环老实服从,文妃好象胸有成竹,老夫心下也有条计谋,且看两厢是否吻合。”
宓文妃道:“何必用什么计谋?琰瑶环的性行我比谁都熟悉,狠起来堪比蛇蝎,怕起来又象鼠雀,只要给个严厉的惩戒,就可使她顺从就范,老老实实的扮好龙公子的‘母亲’。再者琰瑶环是聪明人,自己和女儿性命该当如何保全,她会从‘惩戒’里琢磨领会的。”说罢轻摇手指,在脸上比划几下,意指“严厉惩戒”是毁掉她的容貌,道:“魇纹,虫音等咒法,劳烦天师先替我恢复。”刺字毁面的刑罚,文妃考虑已久,碍于太过残虐,始终未能施加给琰瑶环。此时得天师真气入体,只记着“无情,绝情”几字,一颗心越来越冷酷了。
子虚天师点首道:“此计甚妙,正合吾意。”慨叹道:“天山仙灵沉迷俗世情爱,方致此番罪罚。她若知命守分,为仁主成长尽力,往后归入昆仑也未尝不可。”
宓文妃冷然道:“那么天师你呢,今后作何打算?是远居世外观风听讯,还是继续摄取四方力量,为辅佐大仁之主做准备?”
子虚天师微微一笑,取出一张软乎乎的薄皮,顶部带着些头发,往脸上一扣,道:“自今日起,老夫姓楚字怀玉,祖籍燕赵的穷秀才。因入川遭遇盗匪,家财失尽双腿残废。龙家大太太怜我孤老,特聘家中坐馆,教授族中子弟们学文。”那薄皮贴面生根,刹时容颜大改,昆仑仙师没影了,轮椅里坐着个气色衰朽的白发老者。
文妃道:“嗯,你想扮作教书先生,以此身份长留在龙家。楚怀玉,楚怀玉,这名字倒是很有深意。”春秋楚人卞和偶获璞玉,奉献给楚厉王。厉王认为是块石头,反以欺君之罪打断卞和左腿。厉王死,楚武王继位,卞和又去献玉,武王又认作石块,打断他的右腿。卞和怀抱玉日夜痛哭,直到楚文王时期,方得昭雪罪名。剖开石质表面,里面确然是块美玉,故此命名为“和氏璧”。楚人怀玉的故事流传千古,自来都是忠贞贤才的象征。
子虚天师改名“楚怀玉”,正是感喟自己空怀“救世真理”,却找不到一位明主来实现。龙鼎乾荒颓失志,错过成为天下仁主的良机,正如厉王武王见宝不识,后代还有“识货”的真主么?一代接一代的守候,子虚天师自感好象那怀玉苦等的卞和,遭遇虽苦,末了仍得偿所愿,因而苦涩之余仍充满着期盼。宓文妃乃天文宿首座,博古通今文采无双,一听这名字,立时领悟内中的含义。
当下子虚天师苦笑道:“我苦苦等了千百年,不哭又不闹,比那卞和更有百倍耐性。日后到龙家教书,一则暗中保护小公子,待他五六岁上教些大仁之道。二来静观慎察,且看龙鼎乾还有没有重振志气希望。”
文妃细观他面部,非但肤色如真,表情都能显露无碍,那薄皮应是仙家的易容至宝,道:“此物好生奇妙,真实神情也能拟出。”嘴角一撇,口气略带讥讽:“谁能想得到,私塾里的衰残老书虫,竟然是鸿钧道祖亲传高徒,昆仑仙宗辈份最高的圣贤书仙。”子虚天师摸了摸面颊,笑道:“这面具名唤‘鲛奴纱’,掩藏真颜极是灵便,我还给琰瑶环备了一件。”伸手入怀,又掏出张薄薄的皮革。
文妃道:“琰瑶环要来何用?”子虚天师道:“她脸上带了魇纹,虫音等咒术,倘若被人看见,难免惊世骇俗了”将鲛奴纱递上前,说道:“平常深居内宅,戴着面具尚不为人察。但龙鼎乾要纳她做妾,洞房里可没法不看真面孔。”此话暗带三分唆使,文妃登时想象新房烛火明亮,龙鼎乾揭开盖头,目睹新娘怪相,吓的魂飞魄散等情形,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恕,是他自找的苦头。”接过鲛奴纱,伸指来回抚摸。
子虚天师道:“一看美色变丑怪,龙鼎乾若能觉醒,倒不失激励他的良方。就怕你念及夫妻情深,不忍那般惊吓于他。”宓文妃道:“夫妻情深?哈哈……”冷笑化作狂笑,眼中恨意渐浓,低声絮念:“无情,绝情,绝情,无情……”一阵风吹过,满园花卉摇曳,好象都在那凄绝的目光里瑟瑟发抖。
桃夭夭和龙百灵使“回梦法”观览旧事,看到的便是这些表面清幽明净,实则阴诡惊心的场景。紧接着后续事件依次展开,紫云罗如何抱子认娘,琰瑶环如何隐忍苦熬,龙老爷如何新房惊魂。桃夭夭在屈辱中长大,百灵受龙家族人欺负,得不到“母亲”回护,反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