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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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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报信来的金枪沈明谊,分开众人,走到俞剑平面前,叩肩说道:“俞镖头,嫂夫人还带来话,教您不要着急;她邀妥了人,立刻就要赶来的。她说,袁师兄埋头多年,突然出现,必有惊人出众的本领和强劲的帮手,教您千万不可轻敌。她说,她因妇道人家骑马不便,已经坐轿赶来。教您等着她,不见她的面,千万不要动手讨镖,千万不要和飞豹子见面!”
俞剑平似听见,似听不见,只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双目凝空,陷入深思,口中翻来覆去地诵念道:“后天,后天!……”手指在那里掐算道:“十五年,十六年,二十年,……呀,整整三十年了。……”镖行群雄道:“你老说什么?”
俞剑平把精神一提,道:“是的,整整三十年。……人死了,又活回来,可是的,这三十年,他上哪里去了?我没有得罪过他,他贸然出头,无端寻找我来。……”(叶批:余阅武侠小说,每叹作者多不注意时序问题;以致令人诟病,为世所轻。宫注:余同意叶君之说,时间、人名、地点等细节有误,为长篇小说通病。)
胡孟刚瞪大了眼,向俞剑平不住盘问;俞剑平未遑置答。他就转身来问沈明谊道:“这飞豹子怎么会是俞大哥的同门师兄呢,靠得住么?是俞大嫂亲口告诉你的么?”
沈明谊道:“千真万确,的确是俞夫人亲口说的,还会讹错么?”
胡孟刚搓手道:“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喂喂,俞大哥,是真的么?”
俞剑平信口答道:“是真的。”胡孟刚又问道:“这飞豹子真是你的大师兄么?”答道:“不是大师兄,是二师兄。”马氏双雄道:“那么你呢?”老拳师三江夜游神苏建明道:“你不是文登太极丁老前辈的掌门弟子么?”
俞剑平道:“是的,我在师门,名次本居第三;我们老师是越次传宗的。”苏、马互相顾盼道:“哦,你们大师兄呢?”俞剑平道:“他因故退出师门了。”
苏、马道:“那就莫怪了!这飞豹子一定是你二师兄,反倒落后了,你把他压过一头去,是不是?”
俞剑平变色点头道:“咳,正是!”又道:“你们先别问,让我仔细想想。若真是袁师兄,他的性情最滞最刚,有折无弯,寸步不肯让人的。这镖银就更麻烦了。……”
众人闻言,越发耸动。俞剑平沉吟良久,面向沈明谊道:“内人说她明天准赶到么?”沈明谊道:“是的,大嫂说,至迟后天必到。”
俞剑平皱眉道:“偏巧是后天的约会,要是后天她赶不来呢?”
沈明谊道:“大嫂千叮万嘱,教您务必等她来到,再跟飞豹子见面,千万不可跟他硬斗。……”
那霹雳手童冠英将桌子一拍,笑道:“好关切呀!俞贤弟有这么好的一位贤内助,还怕什么豹子?就是虎,就是狼,又该怎样?你们看,人家两口子联在一块,足够一百岁出头,还这么蜜里调油,你恩我爱,你等我,我等你!……喂,不是劝你别着急么,你就别着急;不是教你等着么,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好在咱们的约会在后天,俞娘子赶到也在后天,这不正对劲么?就是差一半个时辰,还支吾不过去么?俞贤弟,你还发什么怔?咱们擎好就结了。”
在座群雄忍俊不禁,纷纷欲笑;可是俞镖头待人和蔼,性格却是严整的人。众人觉着失笑无礼,忙忍住了。
童冠英不管这些,仍盯住道:“俞贤弟,说真格的,偌大年纪,用不着脸红。你把令师兄飞豹子的为人行径,先对我们讲讲;我们也好因人设计,合力对付他。后天约会不是就到么,你何必一个人发闷?凭我们江南武林这么些人,还怕他来历不明的一个豹子不成?到底你们是怎么个节骨眼,难道就为越次传宗这一点,搁了二三十年,还来捣乱?还是另外有别的碴,受着别人架弄,有心和咱们江南武林过不去呢?”
俞镖头看了霹雳手一眼,道:“我也是为这个不很明白。不知内人从什么地方,查出他的根底来。且既已知根,想必访出他的来意。沈师傅,你来的时候,可听内人说过么?”
沈明谊道:“我并没见着嫂夫人,只是听她留下的话。大概这飞豹子有点记念前隙,还嫉妒俞镖头金钱镖的大名,方才出头劫镖拔旗。听说不止令师兄飞豹子,还有辽东三熊等许多别人,跟江北绿林也有勾结;势派够大的。若不然,他也不敢劫夺这二十万盐镖。我看还是等嫂夫人来到,问明真象的好。”
郝颖先插言道:“这是不错的,晓得症结,才好对症下药。这究竟是飞豹子自己寻隙,还是受别人唆使,必须先弄清楚了,方好相机化解。”
俞剑平道:“只是会期已定,我们必须如期践约。内人怎么不把详情全传过来呢?”胡孟刚道:“大嫂怎知道只有两天的限!”智囊姜羽冲道:“我们一面准备赴约,一面等候俞大嫂;现在俞大哥先把令师兄的为人对大家讲讲吧。”
俞剑平微喟一声,按膝长谈,把三十年前的旧话重抖露出来。
俞剑平回想当年,带艺投师,拜到太极丁朝威门下;他自知后学晚进,技业太低,一向力持谦退,尊师敬业,礼待同门,谁也没有得罪过。现在这二师兄飞豹子,于三十后蓦然出世,劫镖银,拔镖旗,匿名潜踪,专向自己挑衅;这还有别的缘由么?不用说,自己横招他不快的,只有越次传宗那件事了。但是当年越次,纯出恩师独断,本非自己营求而得,而且出于自己意料之外。
那时候自己年幼孤露,饱尝艰辛,承郭三先生荐到丁门,苦于性滞口讷,只知埋头苦练,不会哄师父,哄师兄,哪知反由此邀得丁老师青目。丁老师那么刚愎的脾气,自己一个没嘴葫芦,反倒过承器重,好像师徒天生有缘似的。不久,大师兄姜振齐一时失检,侮慢了邻妇。师父震怒,将他逐出门墙。袁师兄便以二弟子代师传艺,俨然是掌门高弟的样子;不但袁师兄以此自居,同学也多这样承看。
过了几年,不知何故,恩师对袁师兄外面优礼如旧,骨子里疏淡起来。于今追想,必因他脾气刚傲,老师也脾气刚傲,两刚相碰,难免不和了。未几,丁老师封剑闭门,广邀武林名辈,到场观礼,忽在宴间声说,同时还要授剑传宗。道是:“有长立长,无长传贤,三弟子俞振纲资性坚韧,钱镖打得最好!……”竟突然把自己提拔上去!
那时群雄骤闻此说,无不惊讶;就连俞剑平自己,也震骇失次。恩师这番措置,自有深心,乃为同门小师弟打算;说自己性情柔韧,很得人心。袁振武师兄性情强拗,处处要出人头地,缺少容让之心;恩师想必怕他挟长凌压同门,就这么废长立幼,把袁师兄按下去了。
可是恩师丁朝威当日并不那么说,他废立的理由,是借口“金钱镖法”。本门三绝技,拳、剑、镖并重,尤其看重“钱镖打穴”。说师祖曾留遗言,太极拳、太极剑,已有次门,三门广传弟子,足可昌大门户;唯金钱镖飞打三十六穴,只有本门长支独擅,发扬光大,全在本门。师祖亲留遗训,再三致意。三弟子俞振纲镖法颇精,故此立为掌门弟子;二弟子袁振武,屡经督促,奈他性急,不喜暗器,也就无可如何。丁老师说了这话,遂当众传宗赠剑,把衣钵传给俞剑平。大庭广众之下,实在太教袁师兄难堪。
袁师兄当日不露形色,反满脸赔笑,情甘让贤。但在两三月后,他忽称老母抱病,告退北归,从此飘然远行,永离师门了。他自然抱恨极深!况且俞剑平自己拜入师门既晚,袁师兄久以掌门高足自居;今一旦易位,在自己固无争长之心,在袁师兄岂无落伍之怨?那么,他现在大举而来,正是为了雪耻修怨,毫无可疑的了;或者也许受了草野豪客的挑拨,特意替别人找场,也是有的。
这是俞剑平回溯前情所加的推测,但只测出一半罢了。他再也猜不出,除了争长,还别有一种难言之隙。他们袁、俞之间,还有“妒婚”的宿忿。这只是俞妻丁云秀当年略有一点觉察。彼时她虽是个小女孩子,可也觉得袁二师兄对己似乎有意;可是旧日女孩子,也不能往深处想。并且袁师兄为人刚直,对师妹虽怀眷爱,仍然以礼自持,形迹上没有深露。(叶批:以小说论小说,这一段决不可明说,合当删去。否则尽透底蕴,况味全失矣!)
这样,在飞豹子可谓既失衣钵之薪传,又夺琴剑之眷爱,对俞剑平抱着两种隐恨,俞剑平怎能体验得出?袁振武又十分要强,不愿明面捻酸,只在暗中较劲,终于怒出师门,别走异径去了。到三十年后的今日,他卷土重来,已将别派武功练到登峰造极。昔日丁老师曾经指出他心浮气傲,习武似难深入,将来恐踏浅尝而止、炫才过露的毛病。飞豹子为了这句话,咬定牙关,忍而又忍,也往坚韧一点上做去;寻求名师,苦心励志,受尽多少折磨,终借一激,别获成就。
丁门以点穴成名,他苦学打穴;丁门以钱镖蜚声,他苦究破解钱镖之法。他把一根铁烟袋,造得铜锅特大,天天教门下弟子拿暗器打他。他或磕、或躲、或接,居然费了十多年工夫,终于练得能接能打任何暗器了;而且是敌人暗器一到,他能立刻就接,立刻还打。他定要寻找十二金钱俞剑平,和俞一斗,借此印证丁老师的预断,到底把他料透了没有,到底他是心浮气躁不是!他憋着这口气,足足过了三十年,今日该发泄了。
在高良涧、苦水铺,他已和俞剑平潜踪一试,俞剑平却很不知情。在鬼门关前黑夜比斗,飞豹子潜藏于半途中,拦路尝敌;在暗影里先和俞剑平交手。俞剑平钱镖七掷,竟全被他接打过去。他这才仰天一笑,心满意足。他以为俞剑平的伎俩不过如此,他这才和子母神梭武胜文商定;由武胜文出头,代向俞氏订期会见,由暗斗转为明争。他既经尝敌,确知自己敌得过俞剑平,确知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才挑明了帘。这就是他三十年来,受尽折磨,练出来的深沉见识;与当年的一团火气迥乎不同了。可是他的性情仍然那么刚,那么暴。
俞剑平把飞豹子袁振武被废的经过,和素日的为人,向在场武师约略说了。他又道:“袁师兄一离师门三十年,声息不闻,山东江南河北久传他已死。不想现在突然现身,竟率大众劫镖银、拔镖旗、题画留柬,指名找寻我;做得这样狠,显见他是要在我身上,找补三十年前那口闷气了。回想当年,实在是家师溺爱我这不材子,处置失当了。我们几个同门素日都怕袁师兄,一闻废立,都惴惴不安。内人在那时以师妹的地位,也曾极力圆场,劝过家师多少次,家师只是不听。后来袁师兄告别出师,内人又私抄下一本剑谱,交给我和胡振业五师弟、马振伦六师弟;暗嘱我们三人假传师命,赠给袁师兄,稍平他的郁忿。无奈他乘夜悄行,先走了一步,我们赶了一程,没得追上。我们三门师祖左氏双侠要把他继承到三门去,教他做掌门徒孙,他也谢绝了。我们二门师叔李兆庆背地里就说家师:‘你当众立废,是怕日后同门争长;可是这样一来,自然不争长了,难免日后袁、俞结怨。’我们先师的脾气十分骨鲠,不听人劝,他说:‘我是为小徒弟打算,一秉至公。’到现在,三十年都脱过去了,偏偏我已经封刀歇马,袁师兄终于找到我头上来;而且弄了这么一手,要多辣有多辣!说实在的,我在师门本是后进,我对袁师兄始终尊敬服从;我们两人间一点嫌隙也没有,只有废立这一件事伤着了他。前人种因,后人食果;先师过于看重我,把本门薪传交给我,也把苦恼留给了我。袁师兄的脾气何等刚决!他不出头便罢,既已出头,就不惜破釜沉舟。二十万镖银非同小可,怕我一剑、双拳、十二金钱,终非他那支铁烟袋的对手啊!”
众人听了,无不咋舌,武进老拳师三江夜游神苏建明喟然叹道:“那就莫怪了!你当日入门在后,武功逊色,令师把你提拔上去,压过他一头,即此一端,已树深怨。何况你们师徒又成了翁婿,他更以为师门授受不公了。”
俞剑平默然不答,马氏双雄忙道:“苏老前辈,你老这可猜错了。我们俞大哥乃是先接掌门户,后来才入赘师门的。”
胡孟刚道:“对的,俞大哥实在是传宗在前,联姻在后。”
霹雳手童冠英笑道:“反正是一样,东床娇婿变成掌门高足,掌门高足变成东床娇婿,颠颠倒倒,互为因果。想见俞贤弟那时在令师门下,丰采翩翩,深得宠爱,然后才赢得师妹下嫁,可羡艳福不浅!那飞豹子定是个没度量、有气性的人,看着眼热,一准肚里憋气的。于是乎三十年前俞公子师门招亲,三十年后俞镖头拔旗丢银。这也是因果啊!你就别怨令师吧。”呵呵地笑起来了。
俞剑平笑道:“我们童二哥这两天啃定了我,要和我开玩笑,真是老少年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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