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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同殇”之阵,乃是苗疆中故老相传的一种极为诡异的法阵。通过这种法阵施展咒术,能令身在千里之外的人在阵中沉睡,供施法者操纵。然而要达到这个效果,不仅需要施法之人具有极高深的道行,更要有极巧的机缘,令被施法的对象精神涣散、心智全失,方才有可能成功。当日欧阳明珠眼见父亲惨死,魂飞天外,精神近乎崩溃,才令这男子有机可乘,让她在此阵中足足沉睡了九年,直至今日。
但是这种咒术虽然强大,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被施法者沉睡之后,不仅自己被困在梦中无法醒来,施法者也会被困在那人的梦中,除非主动撤除法阵,否则也无法离去;而且这种法阵所耗精力极大,一旦被人为破坏,施法者更会遭到极为强烈的反噬。由于施法者无法离开法阵,如有敌人趁自己施法时来袭,几乎便只有束手待毙。因此缘故,从来都很少有人使用这种咒术。
那男子眼见梦璃再次到来,已引起了欧阳明珠的疑心,而梦璃更要向欧阳明珠说出实情,自己九年来的种种隐瞒欺骗即将露馅。情急之下,不由得杀心顿起,决意先除梦璃,再想办法巧言劝转欧阳明珠,时日一久,她自会淡忘此事。
幸好天河眼尖,看出了他的企图,天河击碎咒珠,整个法阵顿时遭到破坏。那男子也受到重创,若不是他正当壮年,道行又高,几乎要命丧于此。
“好霸道的咒术,咒珠毁了,竟然也只是有损法阵,却并没有将其彻底毁去……”梦璃见咒珠已碎,然而地上的法阵却仍旋转如故,倒吸了口冷气。
“…………这……这是哪里?……相公呢?……”在法阵之中的另一边,欧阳明珠呆呆地站立着。
明珠有泪(下)
“明珠……”
“相公……”突然,欧阳明珠脸上露出极为恐惧和愤怒的表情,连退数步,指着自己的丈夫,“不、不对!你不是……你的脸我见过……你……你是那一夜杀死爹爹的人!”
“明珠,莫要惊惶——”男子那张已有些血色的脸庞霎时间又转灰白,强忍住胸口剧痛,向她温声道。
“你到底是谁?怎可如此唤我?!”欧阳明珠不等他说完,又惊又怒,“……我的头、头好痛……”
“欧阳小姐,你且定一定心神,过去九年你一直沉眠于梦境之中,如今初醒,神思难免混乱……”只听一旁传来梦璃柔和的声音。
“……沉眠于梦境?”欧阳明珠不安地看着梦璃,“我……见过你,你又是谁?……”
“……是钟伯托付我将你救醒——”梦璃微笑着,尽力使她安下心来。
“钟伯?……他好吗?还有我娘,我娘怎么样了?”欧阳明珠见她神情,心情略略平静下来,急切地向梦璃。
“欧阳老爷过世,你又长眠不醒,令堂伤心过度,已经去了……”梦璃的神情突然黯然下来。
“……!娘……”欧阳明珠则是一脸的痛苦,“……这九年之间,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杀父仇人在一起……”
“明珠,莫要乱了心神,你我如今皆是魂识之态,但你不明法术,切不可六神涣散,也不可步出法阵!”那男子见欧阳明珠悲痛欲绝的神色,十分着急,连忙温言劝诫。
“你、你是我杀父仇人!我为何要听你的?”欧阳明珠猛然望向他,眼神中尽是愤怒之意。
“……明珠,我杀你父亲是真,与你举案齐眉亦是真,对你情意若有半点虚假,但叫我受万蛊噬心而亡!”那男子正视着欧阳明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说这话时,虽然身负重伤,却是巍然站立,眼神与欧阳明珠相交,定定的一动不动,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凛然不容怀疑的真诚。
众人虽恨他手段毒辣,但见此时情景,却是毫不怀疑他对欧阳明珠的深情。只是为什么,原本爱慕欧阳明珠的厉江流,竟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厉江流……我记得在梦中你叫这个名字,你原原本本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最恨的仇人,却成了我最亲的枕边人!”
“……明珠,可还记得陈州城外的关帝庙?你曾经在那里帮过一个重伤之人……”只听厉江流悠悠道来。
“我……记不清了……”欧阳明珠用力想了想,头又巨痛起来,痛苦地摇了摇头。
“你自然记不清,那个时候的我蓬头垢面,身上满是脓疮,比最臭的乞丐还要脏。”厉江流见她难受之状,不禁一叹,“我从南疆来到中原,不慎被仇家暗算,侥幸逃脱却潦倒落魄,路人只当我快死了,偶尔扔下一些残羹冷炙。”厉江流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哼,我厉江流是人,不是等着施舍的猪狗,‘巫祝’的黑巫之术能咒杀活人于千里之外,怎堪受此羞辱?!”
他语气极是森然,众人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欧阳明珠有些不安,“难道你……!”
“不错,我将那些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厉江流嘿然冷笑。
众人哗然大惊,只觉面前之人,简直凶残狠辣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更替那些无辜丧命的路人痛心。
“你怎能如此残忍?!他们不过是好心相助,何罪之有!”梦璃义愤填膺,指着厉江流愤然道。
厉江流冷冷扫梦璃一眼,“好心?在我看来,却是伪善,一样任我自生自灭!”厉江流不理梦璃,忽地换了副口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幸福的时光,悠然地说道,“……那么多人里,只有一个路过的女孩子,虽是千金小姐打扮,却不计较脏污,替我上药,还说要带我回家疗伤……后来,她果然请人驾了马车前来……但我无论如何不想再以那副模样见她,于是藏身树后,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恩德。”
“……我……想起来了,钟伯驾了马车去关帝庙,你却已经不在了……我没有救到你,不必说什么恩德,但你、你为何要杀死爹爹?害我家破人亡!”欧阳明珠的脸色突然巨震。
“……我修养半年,伤好了大半,有个中原人请我降蛊杀死他生意场上的对头,对方死得越痛苦,他付的报酬越高。”厉江流抬首望天,回答了欧阳明珠愤怒的质问。
“难道、他要杀的人是爹爹?!”欧阳明珠尖声惊叫道。
“我对这种仇杀早已司空见惯,蛊毒附于人身,夜半催动,只消片刻便能让对方受尽苦楚而亡。”厉江流突然神色灰暗起来。
“…………”欧阳明珠强定心神,好一会儿才稳住身体,死死地盯着厉江流。
“只因那次所用之蛊十分珍稀,我才会接近尸体想将之收回,即将功成,你却进到屋内——”厉江流脸露悔恨之意,不禁一叹。
“是啊,我看见爹爹死得那样惨……厉江流!你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欧阳明珠厉声悲道。嗓音因哭泣和愤怒,已然嘶哑,珠泪簌簌而落,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在场众人无不感到揪心,对欧阳明珠无比同情。
“……那一刻,我已明白,念念不忘的女孩,永远不会再原谅我,永远都会将我当作她的仇人……”厉江流仍在一旁悠悠叹息,“不能真正消去你的记忆,只好将你的魂魄禁于梦中,在梦里做一对恩爱夫妻,岂非胜过这许多仇怨?”
“……恩爱不渝、缱绻情深……不过都是一场骗局,你骗得我好苦!”欧阳明珠痛苦地大怒。
“明珠,你不必如此看轻自己,我已说过,梦虽是幻,对你情意却绝无虚假。只恨我一时大意,竟让人损及此阵!”厉江流恨恨地扫了阵外众人一眼,遗憾地一一道来。
“你错了!就算梦醒之后再痛苦,我也感激这位姑娘让我不必在自欺中过一辈子!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欧阳明珠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明珠,你若恨我,尽管杀了我,但你魂魄骤然被驱离梦中,须得尽快合于身体,否则会性命不保……让我帮你。”厉江流默然良久,微微地叹了口气,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欧阳明珠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冷笑一声,擦干眼泪,连退数步,直退到法阵边缘,回身瞅着厉江流,“……是了,你说过我们都是魂识之态,我不懂法术,千万不要踏出这个法阵,踏出了……又会怎样呢?”
“明珠!你想做什么?!”厉江流大惊失色。
阵外众人也是一惊,未及说话,只听欧阳明珠恨恨地说道,“……厉江流,我虽恨你入骨,但不会杀你。你说自己是巫祝,咒杀别人易如反掌,如今,轮到你也尝一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阵中阵外之人一齐惊叫起来。
“唔…………”
梦璃和厉江流同时伸手去拉欧阳明珠,可是已经太迟了。
欧阳明珠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法阵边缘,轰然一声,地上仅存的光环也就此消失,欧阳明珠身体倾斜,软软地倒了下来。
“明珠——!!”厉江流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咬牙飞奔过来,抱起欧阳明珠的身体。
“……我的魂……很快就要散了吧……”
“你、你为何要这么傻?!”
“……这样……岂非比杀了你,更让你痛心百倍千倍!”怀中的欧阳明珠一脸嘲讽之意,轻声一笑。
欧阳明珠强行步出法阵,已然气息奄奄,魂魄即将散去……
“这是何苦?!你死了,我一样不能独活,我们成亲之时,曾发誓定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厉江流十分地痛心。
“……那都是梦,如今想来……不觉得可笑吗?”欧阳明珠微声道。
“对我来说,却是真的,我厉江流一生只娶欧阳明珠一人。”厉江流痛苦地摇了摇头。
“……厉江流……你想得太好了,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到阳寿尽时……每当想起这一刻,就受心如刀绞之苦……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报复……”欧阳明珠的语音虽然断断续续,但话语中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刺得厉江流心里一痛,又听欧阳明珠继续说道,“……也不许……伤害那位姑娘和她的朋友……你我之事,不用牵扯他人…………”
厉江流怔怔地看着她,似乎他从今日,才真正认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子。
旁观众人见欧阳明珠即将故去,却还用话制住厉江流,不让他向众人寻仇,伤感之余,又是无比的难过。
“……好,明珠……我答应你不寻死,也不向别人寻仇,你可满意了?”过了许久,才悠悠一叹。
“我……就要死了,一想到你还留在世间……日夜备受煎熬……我…………”
天河呆呆地望着两人,以他的阅历,还无法理解两人间纠缠不尽的爱恨情仇;菱纱微微叹息,感叹世间又多了一对怨侣;梦璃难过地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对自己当初在寿阳的热心相助,竟有些后悔;紫英心里的怒火也被这凄凉的一幕所消解,只留下无尽的悲痛,难过地看了看欧阳明珠,又转过眼去,半是气愤半是怜悯地看着厉江流。
“……明珠,你如此决绝,论及心狠,我比不上你……”厉江流言罢长叹一声,眼中尽是萧索之意。
厉江流此刻却是心如刀绞,他修为精深,乃是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前半生在族人的敬慕之下,过得顺风顺水、得意之极。想不到正当壮年,意气风发之时,却被奸人暗害,以致有家难归、有国难投。经此大难,他性情巨变,整个人变得分外冷酷,而落难时真心相助的欧阳明珠,则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温暖。
可当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让他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欧阳明珠时,他便不惜将欧阳明珠和自己一起困在梦中,既是为了让欧阳明珠忘却现实,与自己白头偕老,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失去心底的唯一一份真情,让自己的心不要彻底冰冷。尽管这份感情,是那样的虚幻。
然而正如欧阳明珠所说,假的永远不能变成真的,事情的真相终究被欧阳明珠知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欧阳明珠对自己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是无论多少年都化解不了的。
最让他痛心的是,欧阳明珠选择了牺牲她自己来惩罚他,当看到她迈出法阵的一刹那,厉江流痛彻心扉。那种感觉,好像心里最幸福、最快乐的地方被人生生挖去一样。他性情坚韧之极,即使是在落难他乡、走投无路之时,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今天,看着怀中气息渐渐微弱的欧阳明珠,听着她无比愤怒和绝情的言语,两滴泪珠,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相公…………”忽然,厉江流的怀中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你……叫我什么?!”厉江流不禁神色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问道。
“……轮回井边……我会等到你,才去投胎……这一辈子,究竟是恨你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到那个时候……我再……说与你听…………”欧阳明珠无力地点了点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
不久,欧阳明珠两眼慢慢闭上,眼角噙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厉江流痛不欲生,但欧阳明珠已经再也听不到他的话了。
欧阳明珠魂魄已散,形体也无法继续维持……
厉江流眼看着怀中欧阳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