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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开口确认。
“你要找的人是谁?”
“阿塔萨古·龚齐。”
阿塔萨古·龚齐,在世时,杀人无数,死后也完全不知悔改,是他名单里永世不得超生者,排名前十的极恶罪犯。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他还是淡淡再问。
“你是他的什么人?”
“妹妹。”她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我在世时,叫阿塔萨古·云梦,龚齐是我的兄长。”
所以,确是她没错了。
虽然早猜到是她,毕竟不是每个被收在无间的恶灵,都有一个天女妹妹,但听她亲口确认,还是很难让他想象眼前如此纯善干净的她,是那个万恶缠身、冥顽不灵的家伙的妹妹。
一个救人无数,死后得道成仙;一个杀人如麻,死后被打入无间。
这对兄妹,还真的是天差地别。
“好,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他话未完,她的小脸在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
见她一副高兴的模样,他冷冷开口警告她,“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嗯。”她点头。
虽然如此,他知道她没有听进他的话。
“起来吧。”他朝她伸出手。
她起身,将小手交放在他掌心。
他握住她手的刹那,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暖流,缓缓熨进掌心。他微微一愣,拾眼看她,却见她对他绽出如花般芬芳的微笑。
“谢谢你。”她笑着说。
刹那间,他突然不想带她过去,不想看到她脸上的笑,消失,转为悲伤,或是伤痛。
但他若不带她去,她一定会再想办法再来。
无间立于时空之外,非常人能擅入,她必是找了人帮她,那人能帮她来一次,必能帮她来第二次。
他知道,她外表看似柔弱,实则相反。不坚强的人,是无法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无间中,走上如此之久而不崩溃,她甚至帮了另一个该再待上千年的魂魄。
不亲眼看见,她是不会放弃的。
总是有这样的人,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决心。
只是,他很久没遇见了。
“别随便松开我的手。”他警告她。
她点头。
他牵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向平台的前端。
她有些惊讶,前面那儿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但是,他却踏出了平台,一步。
他踏出的那一步,在黑暗中漾出了波纹,波纹无声、悄悄地,不断往外扩散再扩散,直至灯火无法触及之地,依然没有消散。
这时,她才发现平台的前方是一池深幽的湖水。
他伫立在冰面上,等着。
那湖水,黑得深不见底,甚至不怎么会反射光线,仿佛将所有的光源,都吸了进去。
他并没有勉强她前进,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然后看着他,朝前踏出一步,她并没有沉下去,只是在双脚都离开平台后,一下子觉得有些晕眩。
刺骨的冰寒,猛然袭来。
她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所有的光源皆已消失。她忍不住回头,身后的楼阁已无所踪,前后左右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然后才发现他仍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有些冰冷,但坚定的握着她的。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只觉得冷,但他却在下一瞬开了口。
“到了。”
她朝他的方向望去,那儿还是黑的,他虽然近在咫尺。她却什么筹看不到,她望向前方,还是没看到东西。
“在哪里?”她疑惑的问。
她话声方落,一簇青色的火焰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半空中燃起。
青色的火焰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方圆一尺之处。
在那淡青色的火焰下,有一个男人。
他的脖子和四肢,都被黑色的玄铁炼住,铁炼穿透、缠绕在他身上,末端分别埋入地上和他身后的岩壁里。
男人的身上都是伤,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如寒冰。
他半跪在地上,上半身因为铁练的拉扯而无法完全着地。
严酷的寒冰,罩在他全身上下,他冷到打颤,但每一次颤动,都会让他的皮肤因轻颤而扯裂,鲜红色的血,从他身上无数道进裂的伤口流出,然后再结冻成冰,又将他早已不再完好的皮肤冻结撕裂。
忽地,他咳了起来,数颗冻结的血珠,从他残缺的嘴里吐了出来。
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男人。
但这个伤痕累累,黑发披散,像野兽一般的男人,的确是她的兄长,是他们一族那曾经狂放不羁、骁勇善战,万人效忠的王。
可此刻,他却被炼在这儿,玄铁锻造而成的寒冰铁炼,紧紧绑缚缠绕着他的身躯,穿过他的皮、他的肉、他的筋、他的骨,将他牢牢钉在墙上、地上。
他的情况比她先前在无间所见的那位,还要可怕。
“哥!”她欲上前,身旁的男人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前进。
她回过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道:“不可以。”
“可是——”
“他被愤怒和仇怨遮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信的回头,但兄长却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恨恨的看着前方,他的确没在看她,他没察觉那浮在半空中的青焰,也没看见在他身前的她,他愤恨的视线直接穿过了她所在的位置,落在她身后的远方。
他完全对地视而不见。
突地,地上的寒冰迅速化去,跟着炙热的黑炎轰地燃起,毫不留情的将他全身上下都吞噬掉。
被烈焰吞噬的他一开始并未发出声音,只是咬牙忍着,但是不一瞬,他就再也无法忍受黑炎焚身所带来的痛苦,发出一次又一次凄厉的喊叫。
因为火焰是黑的,她一开始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喊出声来。
“不——”她吓白了脸,再次冲上前去,但左手却依然被那男人紧紧握着。
“放开我!”她激动的想挣脱他的手,喊道:“放手,让我救他!”
“这是他所造的罪业,他必须自己承受。”他面无表情的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救他。”
“我能,你放手!”她泪流满面的喊着。
她可以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可以听到那惊心动魄的叫喊,可以看到他在火焰中挣扎时,那些穿过筋骨的铁炼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带出更多的血肉。
“哥——”她焦心的喊着,却再次被他拉回。“你放手,我能救他的,让我救他,求求你!”
她热泪盈眶的仰着小脸,祈求地望着他。
没有人能救在无间受苦的人。
他知道,但她非自己试过,不会信的。
她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很烫,很热,几乎灼伤了他。
他松开了手。
她的眼升起希望和感激,他差点伸手将她拉回来,但稍一迟疑,她便在转瞬间回身冲入那黑色的熊熊烈焰中,抱住了那遭业火焚身,痛苦得不断呐喊的魂魄。
没有用。
黑炎依然在烧,呐喊依然未停。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几乎在碰触到那魂魄的瞬间就昏了过去。
恶业之火向来只会灼烧有罪之人,没造业,是不会被伤及的,更何况是入了仙籍的天女?
他一愣,立刻抬手止住了燃烧的黑色火焰,上前将昏倒在地的她抱起,但在起身的那一瞬,他看见地上有着长年累月被磨出来的粗糙刻字。
夜、蝶、舞。
那三个字,每一道笔画都很深,如同沟壑一般。
他抬首,看着那已奄奄一息,再次被寒冰侵蚀冻结的男人,即使被炼住,即使身上满是灼伤和冻伤,那家伙发红的双眼却依然紧紧盯着地上的字。
那么长久以来,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在无间留下痕迹。
被拘至无间的,几乎都已被怨恨蒙住了双眼,他们不懂得悔改,不认为自己犯了错,除了满心的愤恨与不甘,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究竟在恨什么。
这人却记得。
阿塔萨古·龚齐吗?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抱着天女,转身离去。
第四章
小楼,青灯依旧。
她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却尚未转醒。
他坐在渡世台上,对她体内那五内俱焚的状态,感到不解。
“爷。”
他回头,看见魅童。
“这是您要的纪录。”魅童跪坐在地,将玉牌以双手奉上。
玉牌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皆白,微微泛着荧光。
他接过手,看见上书着龚齐的名号,是这块没错了。他欲解开玉牌的禁制,抬首却见魅童尚杵在原地。
“还有事吗?”
“二爷请爷勿忘了大王的冥诞宴。”
他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魅童低头,下一瞬,便消失无踪。
看着手中的玉牌,他眼神不觉幽暗。
在之前,他曾看过,一次。
那不是很愉快的记忆,却是少数让他深深记在心中的一个。
因为她。
多数的罪人,都有着黑暗的过去,在他们的生命中,良善虽不至于全然未见,但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人出现。
所以他记得。
记得那极为少见稀有,美丽而善良的灵魂。
他将手掌摊开,玉牌从掌心浮起,停在半空,然后幻化成水光,旋即如光幕一般展开。
渡世台黑色的夜空中,人生的悲喜起落,如浮光掠影般,不断上演迅速变幻着,从龚齐的出生,到死亡,尽皆其中。
然后,她出现了。
他完全不用特别寻找,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景物都亮了起来,万物因她的出现而欣欣向荣,人们因她的出现露出微笑。
在龚齐的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发亮。
她以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带走了人们的苦痛,一次又一次的,她用温柔的触摸将病痛转入己身,以甜美的笑容抚慰人心。
凡是她触碰过的伤口病痛,尽皆愈合。
凡是她走过的地方,花儿便会绽放,只为了博她一笑。
尘世中的她,一如现在。
一个干净、美丽的灵魂,宁愿自身受苦,也不忍旁人受痛。
正因为如此,当她无法阻止龚齐和澪引起的战争爆发时,她走出了衣食丰足的宫殿,到战场上去救人,不眠不休的将所有的伤痛往身上揽,但伤者太多、亡者太多,她救了一个,又会出现更多。
她力尽而亡。
龚齐慢了一步才找到她,当他发现她已死去,便陷入了完全的疯狂——
在那之后的影像,全变成罩着一层血雾般的红。
原来,她在世时,便已能将苦厄病痛渡化于己,难怪她会认为自己能救龚齐,难怪她会遭业火所伤,伤她的并非业火,她只是将龚齐所受的,转化至己身。
第一次看时,他只注意到她的美丽,未曾多加注意她的作为,直到现在。
“那……是他的记忆吗?”
他回身,看见她醒了,她以手撑起了身子,脸色苍白的仰望着那在半空中的影像。
“是吗?”
她的声音,在颤。
视线,依然盯着那闪动的画面。
在失去她之后的景象,是黑暗的,残缺的,破灭的,血腥的。
他伸出手,光影消失,一切复归于终,浮在空中的玉牌回到了他手中。
她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仍不肯放弃,坚持地问了第三遍。
“是吗?”
他注视着苍白虚弱,却意志坚决的她,开口回答。
“是。”
“要……要如何做,才能救他?”
看来,她终于体认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可惜她却依然不肯放弃。
“没有。”他看着终于愿意将话听进去的她,淡淡道:“天地有规,凡罪业果报,必皆回返己身。龚齐罪业深重,又不求悔改,才被拘至无间。至无间者,时无间,罚无间,万死万生,旁人不得代其受过,除非造业者醒觉业尽,方得受生。”
“果若他无法醒觉呢?”她胆寒再问。
“那便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凛,不禁闭上了眼,好半晌,才含泪再问:“若有人因他而无法解脱呢?”
“凡事皆有因果,因至而果来,时间到了,必会有解。”
时间到了,必会有解?
何时?要等到何时?永世吗?
他这淡漠如水的回答,教她心冷,再顾不得一切,她猝然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将眉心印在他之上。
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他欲将她拉开,却已是不及,排山倒海的景象和情感,全在眨眼间流入他脑海。
杀戮、痛苦——
愤恨、诅咒——
无止境的悲伤!
那些情感是如此强烈鲜明,如飞瀑水流般,冲刷过他全身上下,她的悲伤、她的心痛、她的无奈,尽数奔窜冲击他如止水般的心神,她纷乱鲜明的感受,全成了他的,那样激昂的情绪教他几乎无法承受——
下一瞬间,她被弹了开来,差点掉入那无止境的黑暗虚空之中。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种来,忙飞身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的魂魄几乎散去,他立时将手压在她的头顶,帮她定神。
“你不该这么做的。”他从未想伤她,那只是反射动作。
但即使遭此重击,她在极为虚弱的状态下,仍攀着他的肩,坚持要开口,“他被诅咒了,除非他重生为人,否则那咒怨必无法开解。澪以神女之尊,庇佑万民,若论功德,她比我要多,若非……若非哥违背天理,将其送与魔物,换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