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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后,雨歇第一次见到玄奘时,差点没有当场泪奔。
老娘盼了你那么多年,总算把你生下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生下玄奘的自然不是雨歇本人,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好姑娘,身边虽然时不时有几只雄性路过,但从来没有人驻足停留,唯一停留的那一只……不提也罢。
此处是江州城外河边,眼前这个女人着一袭金褐色剪裁精细的衣衫,衬着身材丰满窈窕,面如满月,眉眼精致,也是难得的好相貌。这看着十分娇弱的姑娘叫作殷温娇,当朝宰相殷开山的千金。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却不妨世事难料。此刻的她面容愁苦,脸上尽显悲戚犹豫之色。她迎风在江边站了良久,一双眼牢牢看着怀中的婴儿,许久之后,终是一声低泣,低头亲了亲怀中婴儿的面颊,“我儿,终是为娘对不住你啊!”话落已是有了取舍。她弯腰,将那婴儿放在了木盆之中,任它随波流去。
殷温娇什么的,雨歇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她不认识雨歇罢了。说来,自那殷温娇成亲之后她便时常跟随左右,当然那是暗地里的,明面上也有几次,不过那时她变作了普通的小丫鬟,她肯定认不出来就是了。雨歇原本是想呆在她的身边一直等到玄奘出生的,只不过两个月前她的菩提子突然感应到了一块碎魂,这才出去了一趟,结果一回来,在江州衙门转了一圈,愣是没有发现殷温娇的身影。好在为了以防万一,她曾经在她的身上加了点方便寻找东西,一路追踪过来,就赶上了眼前这一幕。
雨歇看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女人一眼,面无表情,心里无波无澜,没有什么起伏。殷温娇这个女人对她而言,就是一个跳板,她找到玄奘的跳板,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至于她那复杂又纠结的心情,雨歇更是无法感受了。
陈光蕊被打死的时候,她无动于衷;刘洪与她过日子的时候,她也无动于衷;如今殷温娇为了事情不败露而抛弃孩子,她依然无动于衷。
真是太没真实感了!
她这样想着。
直到那木盆中孩子的面颊映入她的眼帘时,她终于无法继续无动于衷,心脏微乎其微的颤动了一下,很小的一丝颤动,小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在此之前她还在想,小孩子神马的,又爱哭又爱闹,最麻烦了!反正这是他的劫,所以她什么都不管。
然而——婴儿时期的玄奘,竟是分外的漂亮,粉雕玉琢,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雨歇虽如今成了妖怪,但是对美好事物的热忱之心,还是存在的,是以一开始的不自在稍稍褪去了一点。她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小小软软的身子躺在木盆之中,不哭不闹,很是安静,只用一双乌黑纯净的眼睛看着她,睫毛像是两把羽扇,柔柔地垂着,看起来很是乖巧温顺。
雨歇猝不及防,一不小心被萌到,魔怔了似的,不自觉地便想伸出手指想去戳他粉嫩的脸庞……作为一个怪阿姨,或多或少总是带着几分恶毒的少女情怀。
她的手指停在了半路,心中也是万分犹豫,不断告诫自己,不要被这货的表象所迷惑了!红粉骷髅啊红粉骷髅!这娃也就看着可爱,而其内心还住着一只强悍的怪大叔呢!她怎么可以忽略这么可怕的一点啊?!
他的眼睛又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扇着,似乎是很疑惑她的一脸纠结究竟是为何而来?
!雨歇自我催眠宣告失败。死小孩,不带这么勾搭人的啊!
他的小脸很软,手感极好,触在指尖有一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一戳便是一个坑,雨歇兴起,眯着眼睛连连戳了许多下,他也不怕,也不哭,只是有些不堪其扰,粉嫩的嘴唇微微嘟起。
铁石心肠惯了的千年老妖婆瞬间母爱爆发,捧着一张红透了的脸蛋倒地打滚。
突然觉得,跟殷温娇比起来,她简直太弱了。殷温娇究竟该是怎样的铁石心肠啊!这么萌的娃都舍得扔?雨歇扼腕,就算是当作萌宠养那也是好的啊!
那她还要不要管他?!
这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如果管的话……这可是他的劫难啊!被她破坏了的,貌似不太好吧?毕竟上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瞒恐怕是瞒不过去的。可是如果不管的话,这个刚出生的娃在江上漂个三四天真的没问题么?就算是不死,恐怕也会丢掉半条命吧?!
现在是六月,天气很是反复,方才还平静的天际此时已经聚拢了一堆乌云,估摸不久便会下雨。
雨歇抬头望天片刻,低下脑袋恶狠狠地对他说道:“小鬼,你给我听着,不是我想管你!是天气不好!知道么?是天气不好!”
“……”躺着也中枪的天气表示很无辜。
小玄奘被她的动静所吸引,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似懂非懂,眨了眨眼。
雨歇捂脸。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六月的雨,窸窸窣窣,淋淋漓漓,像是女人的脸,反复无常,难以捉摸。
雨歇抱着那娃,沿着河岸一直顺流走下去,身上设了个结界,雨丝飘不进来,是以依旧一身干爽。其实如果不是抱着这个小累赘,她还真是情愿跳下河去游一游,或者就这么淋着雨赶路。身为水族,无论如何是不会想要离开水的。
雨歇抱起小玄奘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料到这场雨一下便下了一整天,等她意识到这雨竟然没有个停下的趋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她有点饥饿感,并不是很强烈,但确实是存在的。这段时间耗为了寻那碎魂,耗费的妖力实在是不少,来不及补充便过来了。就算她能忍,这娃肯定也不能忍下去,毕竟不过是肉体凡胎,被她这样抱着赶路,恐怕也是吃不消的。这样想着,她便有意搜寻起附近的人家,结果还真让她给找着了一家,正在此地三里外。
雨歇心头一喜,吧嗒吧嗒便跑了过去,大老远便看到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屋子,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在风雨中飘零,因为下雨的缘故,现在天色有些暗了,灯笼也已经点了起来,幽幽两团,好似鬼火;门上正中间悬着一张老旧的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悦来客栈”。这名字一下子便打破了那阴森的气息。
雨歇瞬间无语凝噎。
没想到她千年阑般难得投一次客栈,竟然会人品爆发到这个地步啊!
雨还在下着,且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从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她原本还想着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撤了结界变化出一把雨伞过来装装样子,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雨歇抱紧小玄奘,朦胧黄昏色中小玄奘幽幽转醒,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雨歇瞬间又被萌倒,脸红不能自已。她上前走到客栈前,大力不客气地拍了拍门板:“有人不?有人不?有人就来开门!”
许久,那门边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拿着一个烛台探出头来,满是褶皱的老脸在这昏黄摇曳的火光下颇有几分可怖的感觉,“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声音苍老得好像被磨砂过一样,在这夜色中带着点森然的意味。
雨歇顿时乐了,揽着小玄奘,淡定表示:“自然是住店。”
那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上下下瞅着她,看到她怀里的婴儿之时,眼睛猛然发光,亮得简直要闪瞎雨歇的蛇眼。不过她很快转移了目光,突然盯在了她的裙摆之上,然后浑身一个激灵。不像一般赶路人满身狼狈,她的裙摆干净如初,连点水渍都没有。在这大雨磅礴的天气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一点都不被雨淋湿衣摆?
老妪连忙关门,声音中带了点急切的味道:“本店今日不待客。”
雨歇自然是不会让她得逞,一手拦住,硬生生将那门板拉开,“老婆婆你这话说得可真没道理,你这客栈开着本来就是迎南来北往的客人,我又不是不付钱,你作何要赶我?”
老妪苍老的面孔几乎扭曲,两滴汗从额上滴下来,按捺着脾气道:“本店客满,客官还是投宿别家去吧。”
“婆婆这是在开玩笑么?”雨歇危险地眯起眼睛,威压慢慢地释放出来:“这里人烟罕至,方圆百里不过就你一家客栈,我好不容易方才找到这歇脚的地方,怎么好另宿别家呢?况且,这雨又是这般大,婆婆这般心善,应该不会再赶我走的吧……”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了杀气。
这红果果的威胁啊!
老妪立马道:“我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房间还有很多呢,客官里边请!”
雨歇笑,她喜欢狗腿。
雨歇是个热爱和平的好姑娘,一般情况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不一般情况就只用暴力解决问题。
现在这情况就挺不一般的。
她原本是可以用暴力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不过鉴于小玄奘还没有睡着,她不能带坏了他;再则,这老婆子挺知趣的,挺有眼力,而且非常的听话。
雨歇表示很满意。
这客栈外表看着挺破旧的,内里……更加破旧。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如果没有那层表象,恐怕是破旧得不能再破旧了吧!雨歇也是很识趣的,并不愿意窥破这层表象。她叹了口气,抱着小玄奘,跟着那老妪上了二楼,一路上有好几张脸在各个角度偷窥她,隐藏在桌椅下,都是一副很害怕的模样,看来刚才的彪悍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么,今晚上她是可以很太平了吧。
老妪把她引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卧房。雨歇大大咧咧地走进去,果然……这卧房看着更加破旧了。
老妪战战兢兢地问:“客官需要吃食么?下边可以准备。”
“喔……”雨歇随口应道:“有素的不?”
老妪噎了噎,半晌才道:“有!”
雨歇笑笑:“我不爱吃素的。”
老妪咽了一口唾沫:“那客官可是要荤的?”
雨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呢?”她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舔舔唇,做出一副惬意的模样。“其实灵物的味道,也是不错的。拿来炒了做个开胃小菜,啧……”
老妪顿时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客……客官……”
雨歇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口牙不好,不爱吃老的。”
老妪顿时松了一口气。
雨歇笑得更灿烂,露出明晃晃的一口小白牙:“我爱吃小的,炒两盘来怎么样?”
老妪如临大敌,两腿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瘫软了。
雨歇作势扶了她一把,“婆婆这是腿软了么?也是喔,老人家就应该好好休息,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也少动,省得伤筋动骨的……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要休息了,婆婆也出去忙吧,我想应该还有别的客人要来,可别耽误了接客喔。”
老妪松了口气:“是,是……客官好生歇着,老身不打扰了”她倒退着出了门去,将门小心地掩好。雨歇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她的眼里。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雨歇是不会做那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事情的,别人的事情,不关她的,她是绝对不会插手,也就是说,再有人来,被宰了或是炖了,生吞也好,活剥也罢,她都不会施舍一眼过去。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谁都不能以正义为名,去干涉别人的生活。
当然,前提当然是与她无关,若是犯在了她的身上,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雨歇设了结界,这倒不是怕他们半夜里图谋不轨,主要还是因为她耳力太好,生怕夜半发生什么不和谐的事情吵到她的睡眠。
雨歇慢悠悠走到床上,本想直接躺下睡,突然便意识到了怀里还有只小的。她瞪他,带着个小的让她怎么睡觉?!作为一只睡相并不好的姑娘,她觉得让她跟他一起睡,恐怕还是有生命威胁的。要不,找张小床出来让他单独睡好了。这样想着,她便想要将他放开。
小玄奘很是灵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小脑袋看着她,眨了眨雾煞煞的眼睛。
卖萌也是没用的!
小玄奘嘟起了小嘴,软软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襟,不肯松开。
雨歇:“……”默默地扭过头去,这货实在是太可耻了!
雨歇无节操妥协,为他设了个小小的结界,将他包裹住,这样即便是压倒了,也不至于压死了他。她将他放在床的里侧,自己躺在外侧,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里很是感慨,这娃虽然是肉体凡胎的,但是就是跟一般的娃不一样,从刚才到现在,愣是没哭嚎过一声……感慨着感慨着便也就睡着了。
夜半的时候雨歇做了个噩梦,梦到了自己在河边草丛里睡觉,河水那个暖啊,水草那个软啊!她做好梦做得那个香啊!突然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溜了起来,她被装进了竹篓子里拿去街上卖,一个男人看上了她,花了两个铜板买下了她,把她带回了家,她以为自己得救了,结果不料那男的竟是开药店的,看中了她的胆,想要挖出来生吃了。
场景转换,她又被杂技团的抓住,绑了手脚演出胸口碎大石,一块大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差点没有岔气,那个同台表演的壮汉一脸络腮胡子,笑呵呵地举起大铁锤子,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