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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恐怖的獠牙近在眼前之时,少年依旧没有闭上眼睛,直到野兽哀嚎着了倒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甜腥味,野兽皮毛的骚臭味,还有……淡淡的药香。一个人影缓步走来,姿态从容,仿佛将这满地血腥都视若无物。少年勉强抬起模糊的视线,看到优雅的黑靴,暗红的衣摆,还有那一袭墨色的外衫,正是万花高阶弟子的衣着。
万花——他拼了性命也想要到达的地方。
“求……求你……救……救……母亲……”少年全力挤出微弱的声音,颤抖的手向那万花弟子的方向挪去,他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
“母亲?”那万花弟子开口了,声音清冷,似乎带着一丝意外。黑衣的男人站在那里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仿佛掌管生死的神明在云端睥睨凡世众生。
“母亲……病重……求……万花……救……”少年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有一个意念支撑着他,向眼前的人发出言不成句的求援。
“可是你的母亲已经没救了。”对面的人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得冷酷。
少年贴在地面的脸颊颤抖地抬了起来,不远处,野兽巨大的尸体伏在地上,而野兽尸体的旁边,有什么东西映入他逐渐涣散的双瞳之中。
那是一只手,一只断了的手。少年认识那只手,它曾经拈着针,在灯下为他缝补起多少旧衣。
起伏的肉块包裹着熟悉的衣料,散落在一片血泥之中,已经辨不出形状,其中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正瞪着无神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穆清风猛然睁开眼睛。淋漓的汗水顺着颈边淌下,浸湿了发丝。手指触了触裹在腹部的绷带——又被血渗透了。屋里一片黑暗,窗边的短烛早已燃尽。这里正是晴昼海边缘的小屋,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正因为太熟悉,所以想起了太多久远的事情吗?
“你终于醒了。”头顶上方有人说道,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穆清风这才发现自己额间的汗水已经被拭去,一个蓝衣女子跪在榻边,上半张脸都被一张面具覆盖着。即使她就在眼前,穆清风却几乎感觉不出她的存在。
穆清风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道:“你怎么出来了,他呢?”
“那小羊往落星湖去了,别担心,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
“为什么不去跟着他?”
“我的优先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没事。”
“中了我唐家堡的追命箭还敢说自己没事?”女子手腕一翻,手中湿漉漉的帕子飘到了穆清风的脸上。穆清风刚刚抬起发软的手想要将帕子拿走,盖在身上的被单就“唰”的一声被掀了开来。
“我还以为只有五仙教的女子才会这么豪爽。”穆清风苦笑,方才他包扎完伤口倒头就睡了,现在连中衣都没穿,上半身就这么暴露在女子眼前。
“我若是五仙教的,早就在你身上下了三十个蛊,然后直接拖到林子里吃掉。”那唐门女子哼了一声,从腕间弹出一把小小的刀来,将他身上被血染透的绷带划开,手法精准,绷带瞬间断裂,刀尖却丝毫未碰到皮肤,“看你平时一层层裹得跟棵笋似的,姐姐我老早就想剥了你了。”
穆清风已经捉到摊在脸上的帕子,却没有拨到一边去,而是直接拿起来盖住了脸,有气无力道:“唐鸢姐姐,饶了我吧……”
“像你这种病娇娇的小花,我一次能干十个。”唐鸢声音清脆利落,手上的动作也是灵巧非凡,对箭伤的处理显然驾轻就熟。
“大姐,这里好歹也是万花谷……”穆清风撑住榻慢慢坐起来,任凭唐鸢在自己身上忙活,包扎伤口的同时,她那冰凉的手指还他的胸肌、锁骨、肩胛、手臂上碰来碰去。
“嗯——小花练得不错嘛,难为你伤成这样还能把那小子打跑。”唐鸢将穆清风侧腹的伤包扎完毕,伸出手指推了一下他的额头,以表示“快点滚回去躺着”。
穆清风乖乖地躺了回去,神情严肃下来,道:“那个杀手,你看出了什么?”
唐鸢难得地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他是不是用了草蛇香?”
“草蛇香?”
“一种传说中的奇香,平常人闻不到。身上被种下草蛇香的人,七天之内会一直带着这种香味,自己却察觉不出,正是杀手追踪猎物的法宝。”
“我是感觉到了某种香味,不是闻到的,只是直觉。”
“被下过一次草蛇香的人,此后就能闻到这种香了,可惜他们是猎物,所以最终都被杀掉了。”唐鸢伸出手指敲了敲穆清风的额头,“恭喜你,现在世界上多了一个能闻到草蛇香的人了,你可务必要把配方给我嗅出来呀。”
“你闻不到吗?”
唐鸢抿了抿嘴:“草蛇香是师父的不传之秘,我闻不到,更没见过配方。我认定那小子用了草蛇香,是因为我的直觉能够辨认出师父的味道。”
“令师是……”
“师父他早就去世了。”唐鸢道,“如今知道草蛇香存在,还有可能用起来的,只有一个——”她又顿了一下,“就是那个号称‘千弩’的臭小子。”
“那个杀了‘决云剑主’的‘千弩’吗?”这似乎是杀手中颇有名气的一位了,此人因为四年前成功暗杀了恶人谷大名鼎鼎的“决云剑主”尚决云而一举成名,但是作为杀手,他行事又很低调,姓名来历相貌等等,穆清风都没能掌握过。
“哼,会被那小子杀了,说明尚决云这极道魔尊也是徒有虚名。”
“你很了解他?”
唐鸢撅起嘴来:“同门师弟,怎会不知。没出息的瓜娃子,当初打不过我就哭着跑了,然后一直四处游荡做杀手,也不晓得是怎么偷到草蛇香的配方的,哼。”
“可有从属的组织?”
“应该不会有,那小子喜欢独来独往,给钱就干活。所以,就算我能逮到他,出钱的雇主怕还是很难找到。”
穆清风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我在苏靖身上感觉到了同样的香,杀了苏靖的八成也是他,这次说什么也要先把他逮回来。”
“那小子一击不成,肯定还会来,他在杀手界从来没有失手过。”唐鸢轻轻替他将被单拉起了一点,“反倒是你,什么人会雇凶来杀你这朵小娇花?”
穆清风将手背覆在闭起的双眼上,疲惫地笑了起来:“我的仇人太多了。”
唐鸢的脸色微微一黯。说他“病娇娇”只是逞一时口快而已,反正他也很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朵无害的娇花,她其实很清楚,穆清风根本不是世人所看到的温柔公子。此时就算有人站在她的位置猝然出手发难,也不一定能杀得了这个躺在病榻上的男人。
“像我这种杀人如麻的人,其实和恶人没有任何分别,不过是多了一个堂皇的理由罢了。”穆清风犹在笑,唐鸢却看不到他眼中的感情,“即使我隐了这么多年,十二连环坞大大小小的寨子也忘不了我,还有那些被我掌握着把柄的人们无时无刻不想杀我,这些年来问候我的杀手还不少么。”
“原来你早就被刺杀习惯了,算我白担心。”唐鸢伸手将自己的帕子从他手里抽了回来,“好了,那小羊也快该回来了吧,我要躲起来了——啊对了,你若是想吃他,我可是会偷窥到的哦。”
“姐姐你能不能说点实际的。”
唐鸢叉起腰,正色道:“他目前的表现没有什么不妥,手脚笨了点,脑袋不笨。你们只是因为他预言了苏靖被杀才盯着他不放吗?”
“哈,究竟是谁在盯着谁不放呢。”穆清风将手从眼睛上方移开,一双凤目亮若星辰。
“什么意思,你认为他接近你别有阴谋?”
“我没法不这么想。一个被废了武功的纯阳,还有草蛇香……”穆清风似在喃喃自语,慢慢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开心,“这道长的来历也许比我预想的还要有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手戏
石珞走进木屋时,屋里黑暗而清冷,月光透过敞开的木窗,照在古旧的书案上,案上的短烛只余一滩冷却的凝蜡。石珞把药草筐轻轻放下,走向阴影中的床榻。榻上的人呼吸均匀,一只手臂搭在被单之上,胸口以上也都露在被单外面。石珞看了看沉睡中的穆清风,转身又取了一条被单来盖在他的身上,捏着被单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方几寸时,穆清风忽然一动,只是那电光石火之间,石珞的手腕已经被穆清风紧紧扣住。
“原来是道长。”穆清风看清眼前的人后,连忙松开手。
“还是弄醒你了,真对不起。”石珞的声音和他的脸一般平静。
“不,是我太紧张了。”穆清风长出了一口气,复又合上双眼,“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已经过了,穆公子一直睡到现在吗?”
“中间醒来看到道长不在,不知何时又睡过去了。”穆清风说的是实话,一来伤口显然是重新包扎过的,二来,他的确不知道自己何时又睡了过去。本来在调息的同时静心思索石珞的事情,结果就莫名地沉入了无梦的深渊,而且居然睡得特别好。
他数不清第几次确认自己没有中奇怪的毒或者迷药,就算有什么东西能瞒过他这个杏林弟子的法眼,附近可是还躲着一个唐门的用毒行家。一贯清醒的头脑最近时不时变得像浆糊一样耽于安逸,让穆清风极为不解和郁闷。
也许,石珞就是他的迷药。
“道长去采药了吗?”
“嗯,你药方上的我都采来了。”
“辛苦道长了,其实没有必要连夜去采的。”
“无妨,反正顺路。”石珞顿了顿,又道,“你那只雕,好凶。”
穆清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曾经因为肉送得少了,被它从空中甩下来,掉进了水里——其实它很聪明,会凶你,但不会害你。”
石珞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来:“它那么馋,都是被你惯的吗?”
“小时候腿不好,学不了轻功,只能坐在羽墨雕的背上。我想要多飞几次,就拿肉去讨好它,久而久之,它也缠着我不放了。”
“原来是这样。”石珞轻轻道,犹豫了一下,又闭上嘴。
穆清风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腿伤是小时候被野兽咬的,师父救了我,还给我做了一张轮椅。当时师父说我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我不信,就拼命学医。等我花了两年终于站起来以后,才发现这伤根本不难治,换做现在,两个月就能治好。”
“令师是为了激励你才这么说的吧。”石珞在榻边坐下,手肘搁在榻的边沿上,撑着脸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其实……”穆清风不由按住额头,“师父他只是懒得出手医我。”
“令师……真是一位奇人。”
“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谢师父这种态度的。一直以来靠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师父往往是在最重要的地方提点一句,然后我就发现了新的境界。”穆清风缓缓叙述着,“我想这就是天下最好的师父。”
“师父总是用心良苦。”石珞还撑着脸,目光却渐渐空了,不知在望向何处,“做徒弟的终其一生都无以为报。”
“变得争气就是最好的报答。”穆清风从竹枕上转过头,看到石珞空荡荡的眼神,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道长的师父,是一位好人吧。”
“天下最好的师父。”石珞说着,双眼慢慢阖上,不再出声。
“喂,道长,不要这样睡。”穆清风见他的姿势渐渐塌了下来,似乎真的就这样睡着了,连忙唤道,“道长?”
“嗯……?”石珞已经伏在了穆清风的枕边,咕哝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的确是一副困倦已久的样子。
说起来,这道长背着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万花谷后又是收拾又是做饭还出去采药,从昨日清早算起已经将近二十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道长不要趴在这里睡,榻上还是挤得下两个人的。”穆清风坐起来,向里侧挪了挪,又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快点上来,我现在可是拉不动你。”
石珞耷拉着眼皮,像一只软塌塌的小白羊一样爬了上来,然后和衣伏在那里不动了。
穆清风轻轻叹气,掀起石珞方才盖过来的被单替他盖上,然后重新躺下。
忽然就睡不着了。
穆清风将头转过来看他,石珞的脸正好朝向这里,呼出的气息暖暖的。他的脸在黑暗中依旧白皙,睫毛很长,密集地覆盖在眼睑上。长剑被他抱在怀里,形成一种江湖人很常见的戒备的睡姿。穆清风很想知道此时伸出手去碰他会怎样,他会醒来吗,会拔剑而起吗,还是会像温和的小羊一样任人抚摸呢?
一切过于自然,又过于虚假。就好像身边跟着一只呆呆的阿甘,你明明猜得到它其实是一只高爆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