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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过于自然,又过于虚假。就好像身边跟着一只呆呆的阿甘,你明明猜得到它其实是一只高爆铁颅,却只能这样袖手看着它,等着它爆炸。
没错,其实穆清风一直在等着石珞背叛他。
把四周的每一个人都预先假设成敌人,是他的本能。穆清风知道太多事情,多到足够他死上百八十次。他也遇到过很多人——一声不吭挥刀就砍的杀手,暗地里放冷箭的伏兵,把酒言欢后转身就下毒的“朋友”,千方百计蛊惑他的美人……穆清风喜欢扮演一个温和纤弱的文生,优雅地踏入他们的圈套,然后静静地在最恰当的时刻,卸下伪装给他们致命一击。
对于石珞这种来路不明还莫名黏上他的存在,他更是从一开始便做好了应对任何一种发展的准备,与他相交,相谈,显露武学,甚至专门引他来这种变数多的野外,等待他的行动。可是,石珞却什么都没有做,至少表面上,他没有做任何对穆清风不利的事情。而若说他真的只是一个天然呆的道长,穆清风是打死也不信的。于是,在石珞的目的显现出来之前,他只有跟着演戏。
两边都在做戏。
这样的戏,早就不是第一次。只不过,穆清风第一次发现自己不知如何才能主导这戏的走向。不仅如此,戏路似乎正朝着某种奇怪的方向呼啸而去了。
穆清风在黑暗中笑了笑——怎么,连耐心也变得差了起来,好像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场戏一样,为何呢?
有一种冲动,想要一把扼住身边那个正在熟睡的人,直接逼他坦诚自己的一切,然后——然后呢?
穆清风闭上眼睛,缓慢调息。自从见到这个道长开始,自己从脑袋到心性都变得奇怪了,某种疯狂正在试图冲破修养的禁锢,寻找宣泄的出口。
这是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戏路。也许,会很有趣。
是夜,穆清风反复做着一个梦:他怀抱着一个熟睡的人,一步一步地走在不知名的混沌中,长夜漫漫,无穷无尽。
作者有话要说:
☆、忆往昔
穆清风朦胧中觉得手里攥着什么轻软的东西,手感像羊毛一样美好,直到手里的东西被拽了拽,他直觉不想松手,手上一加力,神智瞬间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白衣道长在他身边闭目打坐,没有一点声息,穆清风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抬起攥着什么东西的左手,石珞的眼睛就睁开了,一双墨色的眸子看向他,脸如玉雕,没有任何表情。穆清风这才发现手里攥着的是一团白色的布料,有大片银色云纹,垂着一截精致的流苏,布料自手里延伸开去,一直延伸到身边的白衣人那里。穆清风脑袋嗡了一声,连忙松手。
——他居然把石珞道袍的袖角攥在手里。而石珞醒来后,也没有推醒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在这里让他攥着。
穆清风正纠结是出声道个歉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不了了之,石珞轻盈地从榻上跳下,转身微微一笑:“穆公子不妨再多休息一会儿。”说完敛了敛衣袍,径自跑出门去开始生火准备早餐。
那足不沾地的架势,倒颇像是溜出去的。
穆清风躺在榻上呆呆地盯着左手看了许久,似乎在回味羊毛的手感,转而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脑门,慢慢地坐了起来。
门外,石珞坐在土灶旁边,一手抱着膝盖,一手往火里添柴,动作很是漫不经心。伸手摸了半天才发现短木柴已经没有了,石珞环顾一下,看到木屋旁堆的未劈过的木材,就站起来走过去。
穆清风拣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穿戴完毕走出来,看到石珞举着□□木材里的斧子不停地往桩子上磕,磕了半天还没有劈断。穆清风看了一会儿抬手想说句什么,却见石珞用脚踩住木头把斧子□□丢到一边,拔剑,一个潇洒的腾空旋身,转弓步落剑,“啪”的一声脆响,木材应声而断。
穆清风第一次看到用两仪化形劈柴的人,不禁扶额道:“道长都是这么劈柴的吗?”
石珞重新摆了一根木头上去,正在闭目续气,闻言扭头看过来,嘴巴略微撅着,答道:“比较快。”
穆清风失笑,走近几步,盯着石珞的身姿半晌,道:“我观道长武学基础很扎实,为何会打不动呢?”
石珞的剑垂了下来,穆清风注意到他执剑的右臂有些痉挛,这手也是——能拿得稳剑才怪了。石珞喘了口气,待得内息稳定下来,才开口道:“穆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一瞬间穆清风似乎感觉到石珞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阴冷气息。白衣道长提着剑立在那里,单薄的侧影迎着初升的朝阳,在他身后放眼望去是无垠的花海——世外仙境,出尘仙人。穆清风却觉得这道人影与这仙境的风景格格不入,仿佛终日阳光普照的桃源里飘来一片亘古不化的冰雪,任天地飞花飘絮,我独寂寥如初。
穆清风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寒战,对这道长的兴趣则是越来越浓。他当然知道,纯阳气宗要求澎湃的内息牵引出招,而石珞的内力几乎散尽,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好紫霞功的招式的。
“也许道长更适合剑宗呢。”
石珞看了穆清风一眼。
“师父,还有祖师叔,不许我修剑宗。”
“为什么?”
石珞拾起几根劈好的木柴丢进火里,继续闷头关注灶上的锅,就在穆清风泄气地认定他不会再多说什么的时候,石珞忽然回答了:“因为,祖师叔说,我杀性太重,需要靠内功修身养性,以化解杀性。”
穆清风怔了一下,石珞的背影仍旧那样漫不经心,谁能看出这纤弱的背影里有分毫的“杀性”?
于是几日后,穆清风待得伤势基本无碍,第一件事就是捉住石珞提出切磋。
当此之时石珞坐在花丛中正抱着双膝盯着一朵紫色的花发呆,抬起一张好像没睡醒一般呆呆的脸,问:“穆公子的伤已经好了吗?”
穆清风笑着将笔转来转去,幻化出的绿叶飘了石珞一脸,仿佛不经意间给他刷了一发清心静气:“行动已经无碍,为了避免躺太久变迟钝,现在很需要找人打一架呢。”
石珞抬手指了指三星望月的方向:“那边应该有不少你的师兄弟。”
“我最讨厌爬赏星居的台阶了。”
石珞又指了指落星湖的方向:“让你的雕……”
“那孽畜正闹别扭不肯带我飞。”
总之,就是要你。
石珞露出无奈的表情,慢慢站起来,执剑抱拳:“请穆公子赐教。”
“请。”
穆清风随手给自己丢了一发毫针的时候,石珞慢吞吞地在自己脚下生了个太极,不过由于穆清风站在十尺开外,移动丝毫未受影响,不仅如此,那道黑影简直就是捉摸不定,石珞追出几步挥出的五方行尽根本没能碰到穆清风分毫。穆清风一记商阳指就已经敲得石珞几乎站不稳,原本计划好的招式还没使出就实在不忍心再使下去,只好调转笔锋,顺手干掉了一只因为闯入生太极中而发狂冲着石珞扑过来的夜狼。
石珞扭头看到穆清风已经蹲下身子开始割狼肉,摇头吐了口气:“所以叫你不要找我打。”
穆清风一副愉快的样子,也没有拾起什么肉块,只是将狼尸割得四分五裂然后站起来,甩了甩小刀然后转手就不知收到哪里去了,执笔的手叉着腰,满脸兴致地盯着石珞:“再来?”
石珞沉下脸:“欺负我很有意思?”
“有意思。”穆清风笑嘻嘻地转笔,继续转出一大堆绿叶子在石珞身边飘啊飘的。
石珞白了他一眼,向一边走开。
“哎道长不要走嘛。”乱七八糟的绿叶子又飘了过来,穆清风紧紧跟在石珞后面,“那就不打了,我们来看花。”
石珞停下来,看向绿叶子飘来的源头,叹气道:“穆公子这么强,又这么喜欢打架,为何不出去闯荡,反而守着小小的医馆呢?”
“悬壶济世才是初心啊。”穆清风将笔插回腰间,上前几步与他并肩望向茫茫花海。
石珞瞥了他一眼,转而望向花海中唯一高耸的生死树:“原来暴力的穆公子还有一颗仁心。”
“哈,最初救不了的人,即使救千千万万的人也挽不回;最初杀不了的畜生,也只能靠杀千千万万的畜生来填补——不过是,空虚罢了。”
“穆公子可曾杀人?”
“道长又何必明知故问?”
石珞沉默了一下,道:“七年前,我曾听闻,有一名万花侠士孤身一人血洗了十二连环坞半数的寨子,随后飘然不知所踪。”
穆清风的嘴角挽起一个邪魅的笑意。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去长江一带经商,被土匪杀了,母亲就此一病不起。”穆清风长袖一挥,将手背到身后,同时一阵暖风吹过,飞起的乱花迷蒙了视野,“寻常大夫无能为力,家里又穷,我只好背着母亲来万花谷求医。”
一个十岁的孩子,背着母亲,行走在深山野林。
“一个只会读书的小孩能有多大力气?我根本走不到万花谷,就遇到了野兽,那时候……完全无能为力。”
随风扬起的发丝与衣袂一同翻飞着。
“所以,我想学医,也要学武——该救该杀,都应该由我决定。”穆清风转头,迎上石珞看过来的目光,狡黠地笑了,“说了半天,该换道长讲讲你的故事了。”
“我的故事……其实没有什么。”石珞脸白皙如玉,沉静如雕,此刻也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小时候在有钱人家做仆人,少主人打我,我就还手,结果被赶出来了。后来在街上又撞到少主人和他的打手,被摁着揍的时候,师父路过救了我。”
石珞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见穆清风还是满脸期待地盯着他,又继续道:“师父很辛苦,一个人撑起了孤零零的一脉,可惜我不成材,根本帮不上忙。”
“后来呢?”
方才的风静了下来,飞花飘落,天地同寂。
“后来,师父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的师父是谁应该很好猜吧?
没错其实论辈分的话,主角比玩家要低一辈。
☆、窥天
青岩四季如春,晴昼海万花不谢。
石珞似乎很喜欢一个人坐在花海里发呆,穆清风每天都能看到蓝紫色花丛中的一团白色,风吹草低之处,好像卧着一只软绵绵的羊。
穆清风每天依旧不死心地抓石珞来切磋,每次切磋都是不过三招就因为道长的样子太过惨不忍睹而快速地结束了。穆清风着实看不出这道长的内功哪里还有可以拯救的地方,并非内力消耗的问题,而是他内力实在太弱,就凭这点可怜的内力,穆清风自忖就是换做自己也没有办法在战斗中撑上多久。而且,这点内力连最基本的护身都做不到,穆清风若是实实在在地轰一招过去,对方重伤妥妥的。这么脆的小绵羊,若能跟一般的高手对上两招,那还真是奇迹。
后来只要穆清风一走近,石珞就会缩起肩膀满脸怨念地盯着他,一副随时都可以溜掉的架势。这次,穆清风有意敛去了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声,还没走到二十尺内,那团白色一动,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扭过一张戒备的脸来。
穆清风深深怀疑石珞是不是随时插着一个范围巨大的气场,只有穆清风会触发他的反应。
“如此良辰美景……”
“我不想和你一战解忧。”
“咳,我是说,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可以没有好酒相伴。”穆清风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抛给石珞一只小杯。
石珞的脸浮上一层笑意,举起杯子让穆清风斟满了酒,两人对敬了一下,同时一饮而尽。
“道长在这里做什么?”穆清风在石珞身旁坐下,继续斟酒。
“这里暖和。”石珞拿到酒后毫不含糊,一口喝掉。
穆清风失笑,又给他将酒满上:“道长应是见惯了冰雪的吧。”
“嗯。”石珞第三杯酒也痛快地饮下,“见得太多,看厌了。”
“这边也差不多,桃源再美,看久了也没什么新奇。”穆清风喝起酒来要文雅许多,慢慢举起,慢慢喝掉,“说起来,我倒是很想观赏一番华山的冰雪。”
石珞不知是喝得太快还是怎的,眼神似是罩了一层薄雾:“可惜,我不会再上华山。”没有给穆清风问话的机会,石珞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不喜欢冰雪,若是能待在晴昼海这样暖和的地方,才是再好不过。”
“这个容易,道长住下来就好。”穆清风给自己斟满酒,举了举杯。
“哈,游人注定漂泊一世。”石珞也举杯,薄唇红润,轻轻勾起。
“总要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天地间的过客,回到天地间便是,何处不可为家呢?”
“好一个何处不可为家——这杯我敬道长。”
“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