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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摆了摆手,示意西门吹雪稍候,自己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艘渔船,“庄主可愿一试?”
风浪不小,此刻却要坐上小小渔船出海?看叶孤城不似玩笑,西门吹雪蓦地挑了眉,“愿与城主同行。”
两人无视风浪坐上了渔船,船桨则都在叶孤城手里。西门吹雪久居内陆,在这上头可不怎么精通。自己落水就罢,若是害叶孤城也落入海里就不好了。
不过这风浪添了险情也给了便利。叶孤城并不十分使力,由着渔船在海面漂荡,在风浪中起起伏伏,只不走得太远就好。
“城主过去也曾这样泛舟海上?”一个浪头迎面而来,西门吹雪略用内力隔开,免得打湿衣裳。
“幼时曾有过两三次。”叶孤城微微后仰,看着头上的蓝天,仿佛因为西门吹雪的话陷入了回忆中。
幼时?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叶孤城说不清了。垂髫之年的事,究竟离现在有多久远了?他着实不知道。又有谁知道他在幽冥炼狱中困了多少时日呢?
后来呢?后来做了白云城的少主,再继任城主之位,白云城的事、南海的事、中原的事…各种事情摆在案头,别说泛舟海上,练剑都得挪功夫,他也早没了那心思。此番还是因西门吹雪才偶然心生兴致。
“白云城的事不少。城主忙于事务,想来也没有这些闲暇工夫。此番高足与挽凌阁主平安返回白云城,南海中也无它事,城主便得半日闲了。”
“实然是沾了庄主的光了。”叶孤城微微一笑,仍旧看着天上,“且那时虽也是泛舟海上,却不比此番与风浪为伴,更加有趣。”
“那叶城主可曾出海打渔?”
叶孤城摇了摇头,“这倒不曾。庄主为何有此一问?”
“城主不曾出海打渔,技艺却比渔人更高。这种天气里渔人都避不出海,城主却道与风浪为伴泛舟海上更加有趣,岂不是技艺更高?”
叶孤城愣了一下,感到有些失笑。白云城中确有不少渔人,可拿白云城主相比渔人,这可是头一回。西门吹雪可不是拿自己打趣么?
雪白的衣袖搭在木上,叶孤城微微侧着身子,看着一个白浪打过来,他伸手轻轻用拨了拨,用指尖划开了绽放的浪花。
“城主将来有闲,可愿往万梅山庄一趟?”西门吹雪看着他,忽然说道。
去万梅山庄?叶孤城一惊,原本靠着船舷,不自觉地便坐直了身子。西门吹雪是在邀请自己去万梅山庄?江湖上万梅山庄的名气并不像它的主人,却也是不容冒犯的禁地。能够进到万梅山庄的人,据叶孤城所知便只有陆小凤和孙秀青了。前世他虽与西门吹雪齐名,一为剑神,一为剑仙,他却没有去过万梅山庄。
这一次,西门吹雪竟然邀请他去万梅山庄?
忽然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在瞬间黯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初。
感到意外的还有西门吹雪。他没料到叶孤城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知是否说错了话,拧着眉想了想,“城主可愿一往?”
“……”
“万梅山庄中有好的水源,虽不能让城主泛舟湖上,但我可以请城主尝尝梅花茶。”西门吹雪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城主不饮茶酒,那梅花茶是借梅花的清香和色彩,不碍事。”
心头的情绪方才淡了些,“若能一尝庄主的梅花茶,那是叶某之幸。”
“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叶孤城微微垂着眼,点了点头。他现在念着让西门吹雪抽身,不要陷在麻烦中。要说闲时,怕是得等到解决了南王府与叶氏的恩怨后。那时自己究竟还会不会在这里?那时西门吹雪是否还会同意自己去万梅山庄喝梅花茶?
“城主府中无花,那些树木也是原本生在那里,并无半分人为。我实在拿不出花茶来请庄主,只能请庄主与我一起在海上漂荡了。”
“白云城本就不是万梅山庄。再者,与城主泛舟海上,本就是一件趣事。一盏梅花茶,自然该我请城主。”
闻言,叶孤城忽而微微一笑,“我有一事请教庄主。”
“城主不必客气,直说就是。”
“既名‘万梅’,想必庄中有不少梅树。庄主心中唯剑,这却是为何?”
在世人眼中极为相似的两人,除了一个诚于剑,一个诚于人,究竟还有多少不同?
“庄中的梅树没有万株,但也有好几千。城主心有所惑,我当为城主释疑。不过不是现在,我想待城主应邀到了万梅山庄,我再告诉城主。”
先是不到时机说了无益的话,现在又是得到了万梅山庄才能说的答案。叶孤城也不多理会,将手中的船桨递了过去,“庄主难得在海上泛舟,何不试一试,自己将船划回岸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一晃近五个月过了,白云城中也到了初冬时节,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空气中多了宜人的凉意。飞仙岛地处南海,气候在冬季也不至寒冷。只是出海打渔的人倒是少了好些,大家都一心在等待来年的丰收。
不过他们眼下最为期盼的,是白云城中另一件喜事。最近一年多里白云城中虽没什么难事,可也没有同城共庆的喜事。当然像城主生辰这样的事本应同庆,偏正主不置一词,多年下来形成了规矩,就将这个日子淡忘了。如今难得有这么一桩喜事,城中上下都颇为重视。
城主府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红幔、红烛、喜字,给府里添了浓浓的喜色。历代白云城主均喜清淡素雅的颜色,尤其是叶孤城,唯喜白色。因此城主府的装饰虽然奢华,摆设名贵,却不染俗气,是经经年沉淀的真正天家风范。像这般使用艳色,可是头一回。
这当中的缘故便是两个月前,白云城主昭告南海,其弟子慕息怅与昆仑挽凌阁主苏蕴喜结连理,将于十二月初三办礼。
这可不是小事。叶氏人丁稀少,到如今嫡脉只有叶孤城一人,其余旁支大都与白云城脱离了干系,平日还有来往的便只有在武当学艺的叶孤鸿了。而慕息怅虽没有生在白云城,这些年却是在白云城中度过,且人尽皆知他是叶孤城唯一的弟子。因此自第二日府中就开始准备起来,又派人专程去挽凌阁送信。半个月前苏蕴的嫁妆送到了城主府,满满的堆了一大间屋子,挽凌阁中所有弟子也都跟着来了白云城,尽数住在城主府后的一所别院中。
府里的下人们看了不禁都在议论:瞧这阵仗,挽凌阁八成是打了搬来白云城,不再回昆仑山的主意了吧?
这些事自然不会扰到叶孤城,一应大小事全由慕息怅安排。虽有老练的总管分担,手下的人也都得用,但事情太多,还是让他脚不点地地忙了好些日子。白云城主的弟子成亲,南海诸岛就算再嫉恨叶孤城,这点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各种礼单如雪花飞,在书案上堆成了小山。自大半月前起,每日都有不少使者带着各种珍宝前来。这边忙着收礼,那边又要安置挽凌阁的弟子和前来观礼的宾客,这十来日慕息怅忙得没好生睡一觉,眼圈都青了。有时想着苏蕴,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成亲之前还是少见面为好,不要误了正事。
好容易样样事都安排妥帖了,慕息怅腾出半日时间先安心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后又用薄荷揉着太阳穴醒神,然后方出了城主府。
自亲事定下后苏蕴就搬出了清菡堂,转而住到了城东一处名绘萱阁的清幽小院。
听到侍女来报,苏蕴心中一喜,往镜中瞧了瞧,重新描了描眉,多绾了一支牡丹金簪,在紫衫外又披了一件银色绣纹的纱衣,这才来到外室。
偏巧这日慕息怅也是一身浅紫色滚银边的袍子。两人一见,忍不住都笑了。
“这些日子你日日操劳,今儿难得松了些,怎么不好生歇歇?”一坐下苏蕴便说道,眼中满是关切,又让侍女端了山参乌鸡汤来,“你看你,眼圈都青了。怎么忙成这样?”
“不要担心。”慕息怅心头一暖,将苏蕴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轻轻握住。看着眼前柔情缱绻的佳人,他仍然感到有些恍惚,感到一切恍若梦中。当日奉叶孤城之命去昆仑山,他当真未料到此事竟关乎自己的姻缘,如今想来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天意。自那日两人双剑合璧后便日日相伴练剑,渐渐便因剑生情。叶孤城看在眼里,明了在心,便要为他定下这门亲事。他心中自是欢喜万分,面上倒不得不推辞一番,“弟子不敢。师尊尚未娶亲成家,弟子岂敢逾越?”记得师尊那时摇了摇头,递过一张金笺,上面便是择定的吉日吉时。
叶孤城的话不会收回,不会更改,更不容违逆。
慕息怅定了定神,深深向叶孤城叩首。
之后他便开始忙碌起来,不知不觉良辰吉日已近在眼前。
“挽凌阁的弟子都来观礼。他们一切安好,你放心就是。”慕息怅说着又递过一封十分精致的帖子,“这是白云城的彩礼,你看看吧。”
苏蕴面上多了一抹绯红,羞涩地低下头,也不去看帖子。外面的事她虽不便亲自出面,但也有所耳闻,知道挽凌阁中几乎所有宝贝都搬到了白云城,白云城的彩礼自然也不会薄了。
“我…我…既要嫁入白云城,挽凌阁便归属白云城了,我也算是白云城的人,还说什么挽凌阁?也不必什么彩礼,都是白云城的东西。”
慕息怅微微弯了嘴角,眼中浮出玩味的笑意,“既是如此,那我便替你收着了。若有用时,这就是头一份了。”
苏蕴含羞一笑,随即面上浮出了凝重之色,“倒是我那些弟子长年住在昆仑,不精于人情世故,也不晓得礼数。我怕他们冲撞了叶城主,到时…”
“不用担心。”慕息怅宽慰地笑笑,“一来他们都住在府后的别院,平日里也到不了师尊跟前,二来他们也不是无礼粗鲁之辈,我看着还好,不至于冒犯师尊。”
苏蕴这才松了口气。少了这桩心事,她又想起一事来,“你先略坐坐,我给你瞧件好东西。”
好东西?苏蕴口中的好东西必然不会是金银东西。慕息怅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好,既然是好东西,那我等着瞧。若不是好东西,那可得再给我一件好东西。”
“我说是好东西,那就一定是好东西。”苏蕴睨了他一眼,转过屏风去了。
这一坐就近一盏茶的时间。慕息怅倒也不急,只闭着眼睛养神,直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这才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青瓷莲花盘,盘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糕点,做成各种花样,桃花、莲花、菊花、玫瑰、牡丹…样子十分逼真,没有几分真功力可难做出如此形似的点心。
“做得如此精美,我真不忍心吃了。”
“我知道府里的厨子都是最好的,你可别说我卖弄。过去在挽凌阁,阁中事务不多,也不至时时练剑,便学了这门手艺打发时间。”苏蕴微微笑着,挑了一块碧玉色的软糕,“来,尝尝这个。”
慕息怅点点头,稍稍咬了一口,咽下后朗声一笑,“这糕虽是荷叶状,当中却有一股茶叶的清香。你知道白云城名下茶庄不少,每年都有好茶进上,以后就选些给你做糕点吧。”
“让你一饱口福么?”苏蕴轻笑了一声,又摇头,“这可使不通。我知道叶城主不饮茶,不在这上头占份例。可若是把那上好的茶叶给我做糕点,怕是要被说暴殄天物了。”
“哪儿有那些闲话?再说做了好糕点,自然是要送给师尊享用的。”
“你呀,分明是拿城主做挡箭牌…”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慕息怅说着摆了摆手,略定了一下神,“后日便是初三了,你我…”
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掌心的温度融合在一起,不需一言半语,就将所有的情意送到了两颗跳动的心中。
后日黄昏时分,在不绝的欢笑祝福声中,一抬大红喜轿抬着苏蕴进了城主府。苏蕴面上施了脂粉,换上广袖对襟翟衣,臂间挽上及地长纱,鬓间别一朵大红绢花,再戴上饰有珍珠、翠玉、祖母绿等宝石的纯金凤冠。一路听着喧闹声,她忍不住用指尖绞着腰间垂下的丝带,压制住心头的紧张。听到轿外传来相请的声音,她努力定了定神,在侍女的搀扶下进到正厅,站定后先与慕息怅一道向叶孤城叩首行礼,再相对而拜,最后在司仪的声音中步入洞房。
从这一刻起,苏蕴摘掉了挽凌阁阁主的头衔,成为了白云城万千子民中的一人。
西门吹雪本无心这些喧闹之事。不过念在此事到底与叶孤城有些关系,而他又身在城主府,若不出面怕是会招来闲话,他便坐了首席,待叶孤城受礼后方一同离开。他不在意闲话,却不能不在意此事对叶孤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