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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由，那时身在无间地狱时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能够再一次体会到，大概也从旁佐证了心中的猜想吧？
不愿惊扰自己的子民，估摸着渔人们快要出海，叶孤城便转身回到城主府中。散开青丝，脱下外袍在床上阖目养了会儿神，他便听见下人们来请起了。
“息怅呢？”由着两名妙龄少女替他束好腰带，叶孤城一面净手一面问道。
“回城主的话，慕公子正在后院练剑。”
闻言，叶孤城挑眉一点头，便往后院走去。远远便感觉到一股清和的剑气，叶孤城的眼中添了一丝赞赏。虽说朱允邯的资质也不差，却不像慕息怅这样真正把心放在剑上。这样一株苗子，倒也值得他精心栽培。
“师尊。”使完最后一剑，一眼瞥见不知何时到来的叶孤城，慕息怅连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衣袖一拂把人带起来，叶孤城走了两步，目光在弟子脸上一扫，“刻苦是好的，以你方才的剑气看也还罢了。但剑术修行非一日之事，身体更是武者的根本。”
慕息怅听了，明白定是自己眼下的青黛色被叶孤城看在了眼里，不禁微微低下了头，在心里想着叶孤城此刻大约心情甚佳，倒是可以将心里的事倾吐一二，便又跪下道，“弟子有一事，斗胆请教师尊。”
“起来说吧。”
慕息怅便将让自己昨夜彻夜未眠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罢了暗暗看了叶孤城一眼，“弟子实在担心给师尊丢脸，所以才…”
“你有此心足矣。但记住，万事都不可操之过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输赢高下本就没有定数。”叶孤城说完一摆手，目光微凝。
前世他第一次知晓“西门吹雪”这个名字是从侍卫呈上的文书上。看着那个名字下所列的种种事迹，他开始好奇这个人的剑。
而今世他第一次听到“西门吹雪”这个名字是从慕息怅口中。听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寒铁剑，脑海中闪过了万千思绪，最后定格在了月圆夜下的紫禁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 章
说来倒也奇怪，自那日从慕息怅口中听到“西门吹雪”的名字后这近一个月来叶孤城都没有再受到噩梦的困扰，既不得见黑暗的无间地狱，也不得见缥缈如幻觉的白影，如此日日得以好眠。白云城中一片安定祥和，自身内功修为亦进一层，于叶孤城而言可谓是万事顺心。
端正坐在软榻上，一身若雪白衣的人轻抚着膝上的寒铁剑，眸光中隐隐泛出一丝寒意。
此刻的他，不是白云城主叶孤城，而是南海剑仙叶孤城。
心思百转间，他眼前浮现的，是另一把剑。
两天前侍卫呈上文书，上面说的是西门吹雪远赴滇西一剑制敌的事。
要论如今中原武林中风头最盛的人，非这位未到弱冠之年的万梅山庄庄主莫属。“西门吹雪”这个名字，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在千里之外的白云城，身为“群英之首”的叶孤城亦是人们眼中的神话。寒铁剑出，万剑臣服。
南北双剑，已然在江湖中展露锋芒。
不知这一世，这两把绝世之剑的相遇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思虑微微一动，忆起前世与西门吹雪初时相见的一幕，叶孤城的眼中渐渐淡去了那一丝寒意。
不过惊鸿一瞥，留下的记忆却是不可抹灭。万人之中只见那一人，幽幽龙吟而起，只在目光交错的瞬间，淡淡的三言两语已激起了万千火花。
掐指一算，依照前世的情况来看距离他与西门吹雪的相见只有一年的工夫。叶孤城蓦地扣紧寒铁剑，周身的气势瞬时一变，暴涨的剑气触动了宝剑，激得剑身不住地轻颤。
两日后。
批阅完文书，叶孤城一时兴起，便吩咐侍女研磨铺纸，自己挥毫在纸笺上留下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最后一撇刚刚收笔，他便听见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弟子求见师尊。”
“进来。”搁下手中的笔，叶孤城将刚刚写好的字放在烛火上烧掉，一面抬头看了一眼，“何事？”
“回禀师尊，南王世子朱允邯求见师尊。”
朱允邯？叶孤城听了顿时一怔。前世时自己分明是先与南王府有了近三个月的书信来往后才接到南王让自己受朱允邯为弟子的请求，之前这位世子殿下既与白云城无关，也不曾踏足半步。为何这一次竟然亲自来白云城求见？
“详细说来。”
“是。”慕息怅应了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也真是巧合，城西新开了一家酒楼“兴缘阁”，请的厨子据说和大内御膳房的御厨师出一处。慕息怅听了，便有些好奇这大内御厨的水准相较于城主府的厨子究竟谁高谁下，就换了一身便装前去一试。点了几样招牌菜来一尝，倒也不负盛名，慕息怅赞了几句，打赏也丰盛。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小二乐得眉开眼笑。他虽不认识慕息怅，眼光却不差，自然看得出这位公子必定有来头，却没料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便又殷勤地介绍各式菜色。慕息怅笑着听了，微微点点头，挥退了小二，自己又吃了口菜。入口味道极是鲜美，的确称得上是佳肴。只是若要依慕息怅的真意，在他看来反是多了一分虚华，逊了城主府菜式的纯粹。
“后来弟子便在‘兴缘阁’遇上了朱允邯。”慕息怅恭恭敬敬地说，面上的表情却闪过了一丝笑意。兴缘阁开张的声势极大，朱允邯虽是吃惯了王府的菜肴也慕名而来，面对着满满一桌子菜正吃得带劲，直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去。慕息怅瞧着这人这副吃相在心里暗暗一笑，又想到自己在城主府里吃的第一餐，摇了摇头就搁下了筷子，放下了一锭银子便要离去。
可到底没有能够轻易离开兴缘阁。
在江湖中闯荡多年，他虽是从不招惹是非，但也免不了与他人结怨，后来拜入白云城，一来风光更甚，二来也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因此若是被人拦路，慕息怅并不觉得意外。可这一次事情却有了意思，因为他不是因为仇恨而不能脱身，而是因为被人偷窃。
慕息怅的武功本就不差，资质也好，这些日子来跟着叶孤城习武的同时又添了许多临敌的经验，自然不是一般武林中人所能比的。所以在朱允邯刚刚抬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指尖轻轻一动，就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朱允邯。
从来都是在王府里过着娇生惯养的日子，即使习武那些教习师傅也都是宠着捧着，不似弟子却是十足的主子，朱允邯哪里遭遇过这种事，又吃了一惊，不禁哇哇大叫。身边跟着的几名侍卫连忙出手，可身形才刚刚一动，就个个被慕息怅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你…你快放了本世子，否则…南王府你惹得起么？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王府的世子？慕息怅愣了一下。朱允邯的衣饰倒也华贵，身边随从的衣料也不差，可看这通身的气度也不过是寻常富家公子。慕息怅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觉着怎么也瞧不出眼前这人会是王府的贵公子。何况一个王府世子会因为付不了饭钱而去行窃？
不过即便是真的王府世子又如何？不说白云城，放眼整个南海，论天子是叶孤城，而非朱家皇帝。身为叶孤城座下的弟子，倒不是他仗着自己的身份摆谱，只是他确实没法将这个武功远不如自己又一副纨绔子弟样的王府世子放在眼里。
“怎么，你不相信？我可有令牌…”朱允邯说着忽然想起令牌放在怀里，而自己动也动不了，这令牌还真拿不出来。
做下了行窃之事还如此理直气壮，慕息怅的眼中多了一分不屑。既是对方未能得手，慕息怅本没有打算深究，只要对方认错道歉也就算了，怎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后来兴缘阁中有人认出了弟子，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那朱允邯知道了，就求着弟子替他转告师尊，说是死活定要见师尊一面。”
“他现在何处？”
“就在府外候着。师尊可要见他？”
叶孤城微微一皱眉，想了想，正要开口，就见下人捧着一封帖子走了进来，“启禀城主，这是万梅山庄送来的帖子，说是西门吹雪两日后要来拜访城主。”
西门吹雪？听到这个名字，叶孤城和慕息怅都是一愣。看着叶孤城接过帖子，看完后眼中瞬间闪过的那抹精光，慕息怅微微低下头，“但请师尊放心，朱允邯既是南王府的世子，与中原朝廷相干，弟子定会替师尊招呼周到，待师尊手头空闲了再见。”
“不必。你即刻带朱允邯进来。”提前到来的西门吹雪，突兀出现在白云城的朱允邯，几件关键的大事都不与前世相同，叶孤城觉着心头略有些沉重。或许当日慕息怅的出现便已是预示了事态的变化。自己收他为徒目的之一就是弄个借口搪塞南王府，如今看来未必用得上，究竟今后会如何还难说。既是暂时看不出事情发展的眉目，倒不如静观其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 章
万梅山庄中的剑林。
名为“剑林”，这里却只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其间并不见一柄宝剑。只是西门吹雪素来在此处练剑，庄里的下人们就称这里为“剑林”，西门吹雪得知后也默许了此事。既是练剑之处，这片古林中的剑气自然是庄中最盛的地方。若是修为不够的人擅自闯入，只怕走不过十余步就会因为承受不了其中的压力而被迫退出这样的地方，可以说是万梅山庄里的禁地。
禁地，对于一些人来说意味着死亡，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意味着保护。
背上缚着一柄缠着白绫的宝剑，左手拿着一柄乌鞘古剑，右手里是一个酒坛，西门吹雪独自进到剑林中，在一块无字的石碑前停了下来。
身后幽幽的月光从夜空中倾泻而下，轻轻洒在石碑上，平添了几分哀伤。
在江湖中过日子，有几人的手上能不沾染他人的鲜血？即便自己不愿杀人，为求自保有时也不得不出手。乌鞘古剑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西门吹雪从不在意，每一次出剑都是毫不留情，看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神情寂寞而冰冷，转身干净利落。
只有一次例外。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寂寞将他湮没在其中，留下的是彻骨的寒冷。
因为那是唯一一个他不愿杀却亲手刺出那一剑的人，那是唯一一个被他带回万梅山庄并葬在这里的人，那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将自己的佩剑留在他身边的人。
杀死的不仅是那个令他敬重的对手，被搅乱的也还有自己素来如止水的心境。
那是一年前发生的事，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
这一年来他虽是仍旧在剑林中练剑，却从不让剑气出现在这石碑一丈范围内，只不愿任何事物惊扰到在此沉眠的人。
又是一年九月十五，他带着剑，拿着酒，来见那个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杀气和剑气，按说他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西门吹雪心里很清楚，这样做可算是对叶孤城的不敬。
但他一定要来，并且不仅仅是因为今天是叶孤城的忌日。
他爱剑如命，不能容忍任何亵渎宝剑的行为。若是让他遇上，必取对方性命。
他珍惜对手，哪怕对方犯下弑君的重罪。抱着怀中冰冷的躯体，带着刚刚失去主人的宝剑，任凭天下有名的高手云集，也无法阻拦他一步。
在剑林中新起的石碑前，西门吹雪洞彻了无剑之境的真谛。可是手里无剑，在他心里却永远都有一柄剑，可惜那柄剑再也没有了出鞘的机会。
但是就在今天下午，时隔一年没有在世人眼前出现的乌鞘古剑虽没有溅上鲜血，却再度取走了一条性命。
只因为心中的那一柄剑。
“我知道你从不饮酒。但我希望今夜你能与我共饮这酒。”拍开泥封顿觉酒香扑鼻，西门吹雪微斜酒坛，看着酒液浸入泥土中，神思有些恍惚。
七日前陆小凤匆匆忙忙地来找他，明知万梅山庄的规矩也定要在日落之后闯进来。那时他正在擦拭寒铁剑，听着管家的禀告皱了一下眉，本欲吩咐将人丢出去，话到嘴边却莫名地改了口。而当陆小凤以从未有过的语速说明来意后，他只是手上一顿，立时便命令管家准备脚程最好的千里驹。
看着自家庄主充满杀气的眼神，管家打了个寒颤，虽不知出了何事也能猜到事情非比寻常，连忙退下去准备好马。
“西门吹雪，这件事…”
“不必多说。”带上寒铁剑和乌鞘古剑，西门吹雪足下一点，直接使出轻功到了正门，一翻身上马就扬起了马鞭，任凭陆小凤在身后喊着，头也不回地离去。乌鞘古剑被他心里的杀念激得长吟阵阵，仿佛下一秒就会出鞘见血。
但在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