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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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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叹了口气,用同样大小的声音回道,“琉璃才疏学浅,如此盛会能得大长公主相邀、恭陪末席已是万分荣幸,哪里配坐这里?更莫说是首席!大长公主这般厚爱,着实令琉璃惶恐不安,只盼夫人能与大长公主通融一句,在下面随便安排一处便好,琉璃虽也想亲近公主,但坐在此处,实在有些羞愧无地。”
    崔氏怔了怔,声音低了下来,“你也知晓这是大长公主的安排,就莫再推辞了。”见琉璃摇头还是不肯,叹了口气,“大娘,这席次原是早便定好的,你若不坐这里,难道要我等将整个席次新安排一次不成。”
    琉璃赶紧摇头,声音因为惶然而更大了些,“琉璃不敢!琉璃哪里敢因为自己的缘故麻烦阿崔重新安排席次?如此,也只能厚颜领命了。”说着长叹一声,曲膝行礼,双手微提裙裾、退到席子后方才登席而上,在末端的案几后正襟危坐下来。崔氏看着她这番行不中道、坐不中席的做派,心里更是发闷,匆匆笑道,“大娘且坐,阿崔去去就回。”
    琉璃忙长跪欠身,“不敢,夫人尽管忙去。”
    眼见崔氏头也不回的疾步走了出去,原本寂静下来的堂舍内又重新响起了说笑的声音,琉璃静坐片刻,扬起头来打量了几眼,只见这屋里的二十几位年轻女子或是头上戴着与真花大小色泽相同的纱织荷花,或是裙上绣着出水芙蓉的图案,衬着一张张气色鲜润的脸,倒真有些人花相映的感觉。
    没多久,有侍女捧了装着瓜果点心的牙盘过来,布在了在琉璃前面的素几上,又双手奉上了一杯用琉璃盏盛的酪浆,杯盏看去竞比琉璃家中的那套还要清透几分。琉璃记着阿燕的提点,只是捧起略略沾唇便罢。
    阿燕上前一步,长跪在琉璃身边为她在杯中略续了几滴酪浆,一面便轻声将屋里这些女子拣着重要的几个说了一遍各自的身份秉性。琉璃暗记在心,眼见那位隐隐为众人之首的上官离落又住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想起阿燕说的,她早有才名,性子不拘小节,便也对她点头一笑。上官离落一怔,笑了起来,她身边一位女伴见状便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句,上官离落眉头微挑,回头斜睨了几个人一眼,扬眉一笑,转身竞向琉璃的坐席径直走了过琉璃不由有些意外,见她走近,停在两步外的地方看着自己微笑,忙站起避席迎了一步,上官离落也不客套,笑道,“打扰大娘了,我姓上官,前些日子在谨娘和冷娘那里都听闻过大娘的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所来是想请教大娘,你裙子上的芙蓉图好生别致,不知是如何制上去的?”
    琉璃低头看了自己这件浅碧色长裙上的那几支水墨荷花一眼,微微一笑,“不敢欺瞒离娘,这是我自己直接画上去的。”
    上官离落听她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便是一笑,“叫我离落便好,大娘果然是好心思,我竟从未见过这般清雅随意的水墨芙蓉。”
    琉璃点头笑道,“画这水墨花鸟,清雅不敢谈,所求的的确不过是随意二字。”
    上官离落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一分,两人站着闲话了几句,突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那不是上官婶婶么?
    琉璃和上官离落同时转头去看,却见堂外走进来一行七八个人,里面竟有好几张是琉璃认识的面孔。
    
    第121章 暗劝娇女 明辩机缘
    
    长孙湘站在堂舍的门口,几乎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淡青色的挺拔背影的确是上官姊姊的,但她身边站着的,与她有说有笑的,不是那个可恶的库狄氏还能是谁?半年不见,这个狐媚子看上去竟是更为出落,浅粉色单丝罗衫,配着碧色荷叶长裙,原不是什么出奇打扮,但裙上那几支水墨荷花却是异常清雅生动,把那张狐媚的面孔似乎也衬得清丽了几分。
    想到当日她含讥带讽的话语,皇后提到她时的无奈表情,还有这一次她竟然妄想跟自己同席的厚颜无耻,长孙湘只觉得胸口一股怒气腾的燃了起来,抬腿就要过去教训她几句,身边的柳氏却一把拉住了她,冲她微微摇头。
    长孙湘怔了一下,才摹然意识到这是在大长公主的别院里,以自己的辈分,无论如何也不好对她请的这位库狄氏过于无礼,只能强压下怒火。却听另一边的郑冷娘兴致勃勃的道,“姊姊,跟上官姊姊在一起的,就是那位库狄大娘?”郑宛娘淡淡的“嗯”了一声,郑冷娘啧啧两声,压低了声音,“果然是一副好容貌,那裙子也当真雅致得紧。”
    长孙湘再也按捺不住,冷冷的有了一声,“没有好相貌,如何当狐媚子?”话音未落,就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回头一看,却是婶婶十六娘,不由眉头一皱,冷冷道,“我自有分寸。”
    杨十六娘脸色微白,忙松了手,却见柳氏侧头向自己安慰的笑了笑,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一边的崔氏便低声笑道,“大娘与人倒是热络得快,适才我说了半日,她才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这边席上呢,转眼倒是与离落谈得如此投机了。”
    长孙湘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冷着脸走了过去,上官离落转身迎了一步,笑道,“湘儿,半年多没见你,怎么长高了这许多?差点没认出你来。”上官离落原是教过长孙湘一年多诗文的,这亲呢的称呼落入长孙湘耳里,她的脸色不由微松,拉住上官离落的手,“上官姊姊,你这许久都没来看过我!”
    几个人原都是熟识,笑着互相见了礼,又有与郑冷娘、梅氏相熟的女子也是过来彼此相见,堂舍里一时全是软悟娇笑的姊姊妹妹之声。
    琉璃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两步,却见来人中除了杨十六娘向自己遥遥点头,郑宛娘身边一个秀美少女也含笑看了自己两眼,那双丹凤眼里满是好奇,立时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也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只见那双明亮的眼睛顿时笑得眯了起来,左边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一边的长孙湘却有些不耐烦了,也不顾上官离落正找到郑冷娘要打趣她,拉着上官离落便走到了一边,皱眉低声道,“上官姊姊,你怎么跟那个厚颜无耻的狐媚子说到了一处?”
    上官离落惊讶的挑了挑眉,摇头道,“这话从何说起?我看这库狄氏虽然有那种名头在外,说话处事也算机敏得体,并不是一味轻狂之人。”
    长孙湘冷笑道,“她还不轻狂,不轻狂敢说要坐首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崔姊妹不让她坐,她还闷闷不乐了半日!”
    上官离落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看了正四处与人应酬的崔氏一眼,“她真是这般说的?难不成当适才在这屋里的人都是聋子不成?”
    长孙湘一怔,有些接不上话来,上官离落笑着转了话题,“说来今日我还亲眼着到了大长公主送的那名婢女,容貌当真与那陆家的琪娘十分相似。”
    这话长孙湘自然也听过的,忙转头去找,上官离落叹道,“不用看了,大概早被弄走了,不然成何体统?”
    长孙湘点头道,“正是!一个继室使唤跟先头娘子那么相似的婢女,也太不像样!”
    上官离落哑然失笑,拍了拍长孙湘的手背,“湘儿,你今年便13岁了,遇事却要多想一想才好。”
    长孙湘愣了愣,她是被众人娇宠惯了的,难得有人这般跟她说话,眼见上官离落转身离开,似乎还转头对那个库狄氏笑了笑,心里不由愈发憋闷起来,走到了柳氏身边,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说笑之声,抬头看见几个有些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正与柳氏说笑的崔夫人忙转身迎了上去,“岑娘、玉娘、八娘,你们来得却是晚了,该罚!”长孙湘忍不住问柳氏,“那几位是谁?”
    柳氏看了几眼,转头对长孙湘道,“是洗马裴裴都尉的女儿和媳妇,我记得是博陵崔氏的旁支,还有一位似乎是她的妹子,与咱们家来往倒不算太多的。”又皱眉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家今年倒是来的齐全。”
    长孙湘想了半日,眼睛突然一亮,“原先说是和如琢表舅一般想纳那位库狄氏为妾的裴氏子弟,是不是便是他家的?”
    柳氏顿时恍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眼见崔夫人将这三人中的崔岑娘和裴八娘都让到了次席上,崔玉娘则安排在与她们紧邻的下首一席首位,更是心中一片雪亮,眼睛膘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琉璃,眼神里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只听崔氏略提高些声音笑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大长公主待会儿就到,各位还是请入席吧。”
    一阵乱纷纷的动静后,各人按照早已排定的座次入席,刚刚静下来,就听一个声音笑道,“自打上回斗花会上一别,库狄大娘如今真像换了个人,真是可喜可贺。”
    这声音也不算大,但在一片静寂中众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里,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坐在东首第二席上的崔玉娘,她与琉璃只隔了两尺多远,看上去满脸都是笑容,但话里的讥诮之意却比笑容来得更明显。
    崔岑娘不由一怔,没料到自己的来路上说的那番话妹子竟全然没有听进去,转头看见八娘的脸上也微微流露出一丝笑意,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见琉璃微笑着回道,“不过两年光景,琉璃自然还是当年的琉璃,玉娘看着不同,约莫是玉娘看琉璃的眼光却不是当年的眼光了。”
    崔玉娘顿时一窒,一边的八娘掩嘴一笑,“此话倒也有理,早知如今也要叫你一声阿嫂,她当年岂敢那般不依不游罚你作画?”
    和三人同坐次席的还有西眷裴另一位相爷裴矩长子裴宣的女儿,见自已被安排与这库狄氏一席,原便有些不悦,对当年的事情又是略有耳闻的,也笑道,“人生际遇原也难说得紧,谁又料得到这般离奇的后事?”
    琉璃看着满屋的笑脸,当年斗花会上的那些恶意的笑容仿佛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一丝怒意油然而生,当下也点头淡淡的一笑,“的确,人生在世,生于何家何姓,嫁入何门何户,原本不过是因缘二宇,既无法预料,亦无甚可说。”
    她略带清吟的声音流淌在房间里,许多人都是一愣,品味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有说不上的不舒服,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崔岑娘忙笑道,“大娘此言倒有些禅机,说来世事种种的确不过是因缘,却不是我等能看透的。”
    崔玉娘此时巳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所谓因缘,记得静贤曾说过,人生因缘便如花开花落,落在地上为泥土,或是落在席上似锦诱,自然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原来在泥里的不知为何又到了席上,可惜锦绣不成锦绣,泥土不成泥土,却不知是什么了。”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笑之声,琉璃也笑了起来,曼声道,“自然还是泥土。真往前论,哪朵花不是从泥中生出来?
    若往后论,便是落到席上的花朵,过些天,婢女随手抖落,难道不是化为泥土?说到底,哪有什么区别?若是花儿因为偶然落在了席上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从此不是泥土了,倒也有趣得紧。”
    崔玉娘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欲反唇相讥,一时又有些语穷,就听琉璃依然不紧不慢的道,“琉璃见识浅薄,只听过一句话却是不曾忘怀——人世种种,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花如是,人如是,世间万物,无非如是。”
    此时去六朝未远,玄言清谈依旧是风雅之事,这句话虽然简单,却颇有机锋,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坐在西边第二席上的上官离落已叹了一声,“此言深矣。不知是何人所说?”
    琉璃依稀记得天主教此时似乎被称为景教,便笑道,“是一名景教的胡人法师,却也不知姓名。”
    与琉璃对面而坐的郑冷娘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此时也点头道,“话虽简单,却值得品味,六个字倒像比几百句玄言还要说得透彻三分,让人顿生‘闻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之感。”
    崔玉娘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冷冷的道,“我倒觉得,不过是胡人们信口说的俗话而已,哪里有什么深意?”
    崔岑娘膘了自己的妹子一眼,笑道,“什么俗括,你是俗人。自然觉不出深意来。”
    崔玉娘还想再说,却见姊姊的目光里已带了两分严厉,心里也知道上官离落与郑冷娘这对姑嫂都是才名在外,门第人缘也不比自己差半分,只怕捎上她们,却是落不得好的,只得还是忍气转头向琉璃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库狄大娘原来不但是有机缘,还是有慧根的。”
    琉璃只是微笑着欠了欠身,“玉娘过奖了。”
    崔玉娘顿时有一拳打在空气里的难受,还想再说点什么,从后堂却传来了侍女清柔的声音,“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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