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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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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模样,落入院中几个证人眼里,众人心里不由更是一冷,隐隐间明白此事只怕难以善了。当初应了张二此事之时,原想着不过到公堂走个过场,卖个人情,谁知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难不成真为他,挨那一百杖,流放上一年?
    有人略机灵些,立刻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上官明鉴小的只是听张二说过此事,并未亲眼目睹,因此也不知内里究竟如何,适才一时糊涂应了上官,是小的不是,望上官恕罪”
    他这一开头,余下之人哪里还敢犹豫,纷纷跪倒磕头,只道并未见过此事,无法作证,只求上官饶恕。
    裴行俭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转头看向张二,“张骑尉,你看这如何是好?难不成还得让差役立时去贵乡重寻证人?”
    张二再是迟钝,此时也知道事情不妙,就算自己此时再提出证人来,也来不及再对口供,想了想只能站了起来,冷冷道,“此事原是某的不是,事隔数月,这些乡邻记不清了也是有的,只是牛犊的确是某从牧人手中所买,与那乔六绝无关系”
    裴行俭笑道,“好有你此言,本官便放心了。”说着转头看向院中,“你们谁是保长,谁是里正?”
    保长和里正相视一眼,走上两步,“小的们便是。”
    裴行俭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供状,“不知你们谁人见过那突厥的牧人?”
    两人此时哪里敢嘴硬,立刻都摇头,“小的不曾见过。”
    裴行俭又看向另外几人,“你们是张骑尉的邻里,你们可曾见过这卖牛的突厥牧人?”
    众人一起摇头,裴行俭笑着看向张二,“张骑尉,不知你能举出何人见过卖牛的这位突厥牧人?”
    张二想了片刻,刚才他是胡乱写的时间地点相貌,只怕找到谁也不可能对上这份口供,心里不由恨得发痒,冷声道,“张某是在野外偶然与此人相遇,随手买下牛犊便赶了回来,不曾有他人见过。”
    裴行俭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微冷,“你的意思是,数月之前,有一突厥人独独与你在野外相见,又卖了你二十头牛犊?”
    张二点头道,“正是”
    裴行俭哈哈大笑起来,“张都尉,你此言甚是有趣,如今正是西突厥叛乱的非常之时,若有突厥牧人到我西州腹地来放牧,是何等动静?如今保长里正乡邻一概不知,可见那突厥人定然是悄然而来。却不知你到底给了突厥人什么好处,以至于有突厥人单单找到你,又单单给了你二十头牛犊?此事事关重大,又涉及你这勋官,我不敢自专,说不得只有请你在都护府住下,等我大唐总管领兵到来之时再行审理,或是请你到西州的天山军军营中去分辨个清楚”
    张二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摆手道,“不是不是如此你莫血口喷人”
    裴行俭好笑的看着他,“张骑尉,不知本官是怎么血口喷人了?是你说自己的牛犊是向突厥牧人所买,是你说这牧人除了你无人见到,这二十头牛犊如今就在你的院子中,此事如此蹊跷,难不成不该上报朝廷定夺?”
    此时此刻,莫说张二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满院子人也无不愕然,谁也料不到事情突然会扯到叛乱之上——裴长史竟是要把张骑尉打做突厥的探子么?而这些话的确是张二自己亲口所说……西州的官员们便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裴长史这是要立功还是要立威?
    看着张二那张已经没有人色的脸,连院中的那些学子心里也有些嘀咕起来:这张二的确可恶,但如此便令他永世不得翻身,裴长史的手段也太狠辣了一些有几个张氏族人忙涌了上来,高声道,“上官明鉴,我张氏从不曾做有负朝廷之事,张骑尉也绝不会是私通突厥的叛党”
    裴行俭依然是笑微微的,“喔,你们也知道如今军中正在严查私通突厥叛党之人?你们若肯替张骑尉作保,不如便和张骑尉一道去军中分辨一番?”
    那几人顿时便再也开不得口,讪讪的退了几步,“小民绝无此意……”
    张二脸色越发惨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贪了几头牛犊,转眼间竟成了突厥的探子,这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若是去了大唐驻扎西州的天山军军营之中,军中之人是何等辣手作风,他自是百口莫辩侧厅的窗下,麴崇裕也是满脸的惊诧——裴行俭这是要唱哪一出?杀鸡给猴看吗?告之西州官员,日后谁敢与他作对,谁便是张二的下场?他心头急转,霍然站起,推门而出,长声笑道,“裴长史,请听我一言”
    一院子人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麴崇裕身上,他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长袍,大步走来之时,摆动的衣角被阳光一找,泛出柔和的金光,张二一看见他,顿时便像见了救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世子救我张二绝不曾私通突厥,那些牛犊也不是突厥人给我的”
    裴行俭也站了起来,墨绿色的长袍微微飘起,脸上的笑容依然柔和清远,“世子有何指教?”
    麴崇裕看了张二一眼,叹了口气,“裴长史有所不知,敦煌张氏乃是我西州大族,族风严谨,忠心可鉴,若说他们子弟私通突厥,西州人谁人肯信。张骑尉这牛犊来历或有不明,却绝对不会是突厥人的贿赂崇裕愿给他担保”
    张二顿时松了口气,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磕了个头,“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裴行俭似乎怔了片刻,微微惊讶的挑起了眉头,“世子竟然肯为此人担保?裴某便相信世子这一次”转头看向张二,“张骑尉,你这牛犊,当真不是从突厥人手中所得?”
    张二此时哪敢犹豫,忙点头不迭,“的确不是,若有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裴行俭长长的出了口气,“那便你烦你告诉本官,你这牛犊到底是怎么来的?”
    张二一呆,此话却要他如何回答?
    裴行俭等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冷,“你是不说么?也罢,你不说我也知晓,这二十头牛犊不是小数目,绝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几个月来,高昌各乡丢失的牛犊不多不少,恰恰也是二十来头,你这牛犊若不是从突厥人手里所得,则必然是贼赃”
    张二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听到这话不由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连连摆手道,“不是,绝不是”
    裴行俭笑容淡漠,“你不认也是无用,那盗牛的飞贼本官早已捉拿归案也已招供得明明白白”他目光在院子里诸人的脸上缓缓扫过,“不知诸位可有兴致看看这盗牛贼如何与张骑尉当堂对证?”
    
    第28章 血口喷人 惊人手段
    
    自打院子里头传出那句“以至于有突厥人单单会找到你”的喝问,都护府门口的差役们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一个个退在门边,竖着耳朵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动静,闲汉们乘机便靠近了栅栏门几步,院子里的情形,一波一波由他们嘴里不断向后面传去,无数议论与感叹像涟漪般传遍了整个人群。只是,当那个传说中的盗牛贼终于被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拖将上来的时候,众闲汉一时都张开了嘴,却一声儿也没有发出。
    看不出年龄,看不出高矮,被拖出来的那个汉子几乎只剩下了一个人形而已。身上的袍子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褴褛的一条条粘在一起,散乱披下的长发和斑斑血污让那张脸更是惨不忍睹,便是这样远远看上一眼,也足以让人倒吸几口凉气。
    “啪”的一声,中年汉子将这个满脸鲜血的盗牛贼扔到了离张二只有一步多的地方,张二本来满肚子不服,有心责问一句,可眼睛一瞟过去,便下意识的立刻扭转了头,只是那股令人胆寒的血腥味却依然猛的钻进了他的鼻子,让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麴崇裕也“腾”的倒退了一步,皱眉看向裴行俭,“此人……怎会如此?”
    裴行俭抬眼看向将人带过来的阿古,“这贼子,怎么伤成了这等模样?”
    阿古叉手回道,“启禀长史,此人身有功夫,小的带他归案时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腿,适才他又满口胡言乱语,小的只好略教训了他几下。”
    麴崇裕看了阿古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似乎只剩一口气的盗贼,心里好不狐疑,他早已派人把裴行俭的庶仆、随从们都盯住了,都护府里各处也都有人看守,这中年汉子他还有些印象,记得是裴行俭从长安带过来的一名车夫,平日里并不随他出入,这盗贼却是他从哪里抓出来的?而且还无声无息的带进了都护府裴行俭手下难道还有此等能人?
    王君孟早已从屋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眉头紧锁,忙招手叫人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匆匆领命而去。
    裴行俭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便看着那盗贼扬声问道,“你是哪里人士?如今可肯认罪?”
    盗贼的声音也是十分的嘶哑含糊,却还能勉强听得明白,“小的是西州人,小的认罪。”
    裴行俭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你既然认罪,那你所盗的西州各乡牛犊二十余头,这些贼赃如今都在何处?”
    盗贼毫不犹豫的伸出了一根血糊糊的手指头,直直的指向了身边张二,“我的牛犊全在他家他家那二十头牛犊,都是小的所得。”
    张二唬得几乎跳了起来,“你胡说我根本不认得你,更没收过你的牛犊你、你为何血口喷人?”又忙眼巴巴的看向裴行俭和麴崇裕,“世子明鉴,长史明鉴,莫要相信此人胡言乱语下官的确从来不曾见过他”
    麴崇裕感兴趣的一挑眉头,裴行俭声音却蓦地变得严厉起来,“张山远那二十头牛犊,你既不是向牧人买的,又拿不出市券,如此来历不明,自然便是贼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若是还是一味抵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当大唐的律法当真便治你不得么?”
    张二自打听说要把他交到军中处置,早已是心烦意乱,眼前这血淋淋的一根指头更是让他六魂无主,听得这一声怒喝,再也顾不得什么,高声叫道,“我说,我说这二十头牛犊不是贼赃,乃是我家外甥乔六的牛群所生,是我不合一时贪心,想尽占了这些牛犊去,因此才编了买自突厥牧人的谎言,至于这盗牛之贼所言,当真全是诬赖,下官决计不曾收过贼赃,望长史明察”
    麴崇裕本来正想开口,听完张二此话呆了呆,猛然间醒悟过来,眉宇间顿时全是懊恼之色,忍不住沉声道,“张骑尉,你想清楚了再回话”
    张二又是摇手又是点头,“下官想清楚了,下官想得明明白白,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想贪墨了自家外甥的牛犊,绝不曾与人合伙盗牛,下官再是糊涂,又怎敢做这种事情?世子请信我这一回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麴崇裕微闭双眼,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吐不出来,脸都有些白了。帘帐里,都护府的官员们相视摇头,有两个出自敦煌张氏的,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将进去。朱阙不由自主的拍腿叹道,“裴长史好手段”
    裴行俭轻轻的出了口气,目光在院中里诸人面上一扫,只见张氏族人都是满脸羞愧懊恼,士子们脸上则露出欣喜的笑容,而那几个牛贩兽医,多是一脸好奇好笑,也有人脸色淡漠、眼里全是嘲讽,他不由微微一笑,招手叫过阿成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回头看向张二,“张骑尉,这回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些牛犊的确都是你外甥乔六的牛群所生。”
    张二点头不迭,“的确如此,下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绝不敢再有一字虚言,我愿把所有牛犊都还给乔六,只求上官信我这一回,饶我这一回”
    裴行俭点头不语,突然对那盗牛贼道,“乔六,你看此事该如何了结?”
    院子里顿时一静,乔六?谁是乔六?
    那盗牛贼翻身而起,一口吐出了嘴里含的两个干枣,声音变得清亮起来,“多谢长史明察,学生状告舅父,实在也是无奈之举,只要舅父肯还我十头牛犊,让学生还清借贷的盘缠与家父所欠的药费,在下恳请长史不要追究舅父的罪责。”说着从坏里掏出一块布巾,几下便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又把头发往后一拢,露出了一张端正的面孔。
    张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亲外甥,不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行俭点了点头,含笑看向乔六,“很好,不知你如今还欠了多少盘缠药费?”
    乔六恭恭敬敬的答道,“启禀长史,学生已卖了牛群,如今只差三十缗钱而已,若能得回十头牛犊,便足以还账。”
    裴行俭微一沉吟,坐回高案之后,声音沉肃,“张骑尉,今日之事,看在你外甥乔六为你求情的份上,本官便不再追究。这二十头牛犊判你尽数还给乔六再者,你是我大唐的勋官,做出此等事情,岂不是令子民寒心?今年尚贤乡修整水利之事,也须由你一力承担下来,日后你要造福乡里,多行义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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