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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也未可知”
琉璃点头道,“听阿琴说,这位韩四性子虽然怪,对病人却是极好的,看病的手段也颇为高明。”
安三郎略一沉吟,便问了他如今行医的地方,“我想把药铺也开起来,倒恰恰是缺了个坐堂医。”
琉璃笑道,“请他容易得紧,阿兄多备些牛肉便是”
裴行俭一口酒正好在嗓子里,顿时咳了起来。
几个人说说笑笑用过了饭,安三郎便兴冲冲的告辞而去,道是要找西州的几家族亲一道商议此事。康氏却对琉璃道,过两日便是佛诞节,要与琉璃一道去大佛寺上香,琉璃自是点头应了。
眼见安氏夫妇已然走远,琉璃忙拉了裴行俭问,“这军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今真已有了主意?”
裴行俭微笑道,“原先还只有五六分把握,跟三郎谈了这半日,此事已有八成。让行商随军,开军市、送军粮并非没有先例,说起来,行商无论是收粮还是送粮,比官府原是更神通广大,但往年弊端也多,一是账目容易混乱,支出太大,二是远近军仓丰欠不均,容易误事,今日我与三郎已就这些细处商议出了几个主意,想来不会再有此弊端。如此一来,看上去粮价虽然略高,但官府省了多少运粮的人力?若是此时便开始着手准备,想来今秋之军粮,必然不会有短缺之忧。”
琉璃点头,这个很好理解,市场行为必然比政府行为灵活高效嘛,只是,“都护府如今有多少钱帛?”
裴行俭淡然道,“大约还有一千多缗铜钱,两千来匹绢帛。”
也就是说还差得老远琉璃突然有些懊恼,早知如此,真该把武夫人给的两万金留下几千才好裴行俭笑着看了琉璃一眼,“又有傻念头了,那些钱是一文也留不得的”说着牵住她的手便往院内走,“你莫担忧,这些事我自有分寸,倒是给穆家三郎的贺礼,你看要送些什么好?”
琉璃拍了拍额头,笑道,“正是我竟是差点忘了,三郎说明日便有行商去长安说来你也算是做了一回月老,咱们的礼断然不能太轻了。”穆三郎在瓜州临时避到了康家,没想到这一避之下却与康家的小女儿有了缘分,康家原是昭武九姓里的显姓,这一家又甚是富裕,消息传回长安,穆家自是也乐见其成,如今康家的家主已带着女儿和穆三郎前往长安了,路上还遇见了安三郎夫妇,用康氏的话说,那康家妍娘也是“粉雕玉琢般的人儿,和穆家三郎真真是一对璧人”——麴崇裕若是知道自己还做了这样一桩好事,大约脸色会愈发精彩琉璃还想问问裴行俭到底有什么主意筹钱,裴行俭却笑道,“北边那大佛寺你还没去过?当真是值得一看,有些地方竟修得比大慈恩寺还有气势,壁画也极好。”
比大慈恩寺还好?琉璃自然知道,西州虽是小城,寺院却有数十处之多,又以位于大道北端大佛塔后的大佛寺最为宏伟,只是她来西州之后,不是忙着做雕版轧车,便是被裴行俭吩咐最好不要出门,竟是时至今日也没去看过一眼。但想来西州全城也不比长安的一个坊大多少,大慈恩寺的气势她又是亲眼目睹过的,若说这样的小城中能有寺庙能与大慈恩相比……琉璃不由狐疑的看了裴行俭一眼,他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吧?
只是两日之后,当琉璃真正站在大佛寺的大殿门前,才发现裴行俭的说法竟是一点没错。
四月初八,正值佛诞之日,西州人固然几乎倾城而出,四里八乡的信徒更是一早便涌入城中,在大道两旁等候着行像的队伍。人最多之处自然是佛寺前,琉璃和康氏一早便由安氏的两位女眷陪着来了佛寺前,身边又颇有几个壮仆,却也是好不容易才穿过双塔对峙的夹道,走入寺院的南门。
只见这寺院与西州其他屋舍一般,也是生土为墙,却远比寻常民居顶高檐深,前庭里也是两塔对峙,而主殿则位于后院北侧高高的台基上,厚实无比的墙体足有数丈之高,需要高高的仰头才能看见上面那舒展的深黑色屋檐。走进殿门,却见主殿正中是一座三丈多高的塔柱,四面开龛,里面大小佛像都雕得庄严肃穆,正面佛台上主像结跏趺坐,阴刻的衣纹流利简洁,面容上的微笑却略显程式。一看便知已是颇有些年头。而佛殿四面的墙壁上,从上到下全是各种说法和佛经故事的图案,多用赭黄、朱砂之色,不少地方竟还贴着金箔,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华彩耀目。
康氏早已请了香,见琉璃呆呆的看着墙上的壁画,心里不由好笑,忙轻轻的拽了跩了她,琉璃这才回过神来,心猿意马的上了香。只见两位安家的婶娘又往人更拥挤的西殿挤了过去,琉璃不由有些发憷,康氏却是满脸喜色,“西殿里可是那尊铜佛?”
一位安家婶娘回头笑道,“自然是,你们也要多施些功德才好”
走进西配殿,里面自是愈发拥挤,满壁的金箔画,映衬着一尊灿然生辉的铜佛,更显奢华气象。几个人等了半晌才循序而进的跪在佛前,康氏默默祈祷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从钱囊里拿出一叠银币,恭恭敬敬的送入了功德橱中,两位安家婶娘则是各送了几枚金币进去。康氏见琉璃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忙压低声音道,“别处也罢了,这里还是施些功德才好。”
琉璃心里纳闷,只得回身从小檀手中拿了半缗铜钱放了进去,康氏这才松了口气,两位安家婶娘却是回头诧异的看了琉璃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行人起身从侧殿门出去,康氏便低声对琉璃道,“你在西州这许久,难不成还不曾听说过这西殿佛像之事?”
琉璃茫然的摇了摇头,康氏“唉”了一声,“怪道你没准备我在长安都听阿翁说起过,这大佛寺已有百年光景,但这尊铜像却是十几年前都护府从高昌城迁入西州城时才立起来的,结果第二年便出了神通。那年西州酷热,郭都护又逼着大伙儿挖城,死了不少人,没两天这佛像便开始流泪流汗,顿时西州震动,周边都有信徒赶将过来,郭都护也怕了,这才停了白日的劳役。大佛寺原本是不如高昌城马寺的,从那之后才变成了西州第一大寺。前几年,柴都护来时,说要崇道抑佛,在大佛寺东边坊里修座道观,结果这佛像当年便又滴泪流汗,那修葺道观之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铜像会出汗会流泪?琉璃忍不住走回两步,往里看了一眼,这尊铜像就放在配殿的主佛台上,四面空地上都挤满了信徒,看着不像是能悄悄泼水上去的样子,可这么大一个铜佛能像人一样出汗,却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她不由轻轻摇了摇头,一位安家婶娘忙笑着安慰她,“不知者无罪,只要心诚,日后再来补上也是一般。”
这个么……琉璃笑了笑没说话,那两位安家婶娘却是佛寺里的常客,带着琉璃几下便从墙边的一间小室绕到了东边的屋子前,守门的小沙弥一见她们,笑着撩起了门帘,只见里面堂舍宽敞,席褥精致,早已坐了几位女客,见到两位安氏婶娘,顿时熟络的打起了招呼,大约便是寺庙里给又身份的女客准备的歇息之所。琉璃刚刚坐下歇了口气,就听外面轰然一声,一屋子人都忙忙的站起来往外走,却是大佛寺的行像被请了出来,要西州城里游行上一圈。
琉璃往门帘外看了一眼,适才便十分拥挤的寺院简直是人山人海,脑门不由发疼,对康氏苦笑道,“阿嫂你先去送送佛像,我有些不适,要歇息片刻才好。”
康氏哪里肯出去,疾步上前跟两位安氏婶娘说了一声,返身仔细看了琉璃几眼,“你平日也要多吃些才好,到底太瘦了些。”
过了约莫一盏多茶的功夫,外面的声响渐渐停歇,随着佛像出了寺门,适才还闹哄哄的寺庙立时清净了下来,鸟鸣之声清晰可闻。
琉璃暗暗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阿嫂,咱们也出去吧。”康氏看了看琉璃的脸色,笑着点头说了声“好”。
几个人刚刚走到门口,一个醇厚的声音从帘外飘了进来,“法师尽管宽心,大佛寺是何等庄严宝地,怎能闲杂人等、凡俗事务来骚扰了宝刹的清净,若是有人居心不良,主持到都护府来找我便是”
对琉璃而言,这个声音着实是太不陌生了,她不由脚步一顿,停在了帘子后面。。w。
第39章 一时冲动 如此赌约(含粉红160加更)
眼见小檀正要伸手打起帘子,琉璃忙一步抢上,拉了她一下,又转头向康氏摆了摆手。帘外已传来小沙弥恭敬的声音,“惠心见过上座,见过世子。”
大佛寺的上座、那位觉玄法师就在外面?康氏不由眼睛发亮,立时便想出门行礼,却见琉璃神色凝重站在帘后,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一怔。
帘外不远处响起的声音舒缓而略显苍老,“多谢世子,此事原不怪他人,是本寺僧人无状,为小故诉至公堂,贻笑大方,本座别无所求,惟愿都护府审案时莫让太多闲杂人等旁听,以免流言纷纭,有损本寺清誉。至于那欠租一案,都护府秉公办理便好,本寺虽是方外之地,但既然牵涉到这俗世事务,却是无需世子法外开恩。”
麴崇裕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此乃小事,麴家世代供养三宝,法师之命,无有不从,请法师放心,崇裕回去便会安排。只是今日崇裕舍经之事……”
那位上座呵呵的笑了起来,“舍经乃是一桩大功德,老衲感谢还来不及,焉敢置喙?”说话间,帘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琉璃心头满是困惑,听这意思是大佛寺里有和尚要打官司,而麴崇裕主动过来保证不会让“居心不良”的人打扰佛寺……他说的难道是,裴行俭?他以为裴行俭是什么人?这大佛寺的确是西州的头等丰裕之处,但裴行俭怎么会做这种借着打官司敲寺庙竹杠的事情?
康氏见琉璃还在发呆,走上一步,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大娘可是认识外面之人?”
琉璃回过神来,“正是,外面与法师说话之人,是麴都护的世子。”
西州这半年光景发生的事情,安三郎自然早已尽知,私下也叮嘱过康氏:麴家是不能得罪的,但与麴家相关的人于事,自家也绝不能再凑上去。康氏顿时有些了然,想了想低声笑道,“麴家倒是世代信佛的,今日想必也是来上供奉的。”
琉璃点头,一旁的小檀忍不住道,“听适才麴世子的口吻,倒是与平日判若两人。”平日里他那副德行,尤其是每次看见娘子的轻蔑表情,真是看着就让人生气。
康氏笑道,“大佛寺的上座觉玄法师何等威望,但凡是信徒,在法师面前自然是要恭敬些。你不知晓,在西州,多少人家肯花费百金求法师授菩萨戒”
琉璃心里不由暗道,若非如此,这大佛寺怎么能烧包到冬日用炭、夏日用冰,还拿金箔来贴壁画,搞得自己生平第一次看见一幅画居然只能想到“值多少钱”这种问题。
康氏估量着那位世子应当已经走远,这才道,“看这时辰,行像只怕就快归来了,大娘可要去看看?咱们走远些,莫跟人挤了便是。”
琉璃知道康氏笃信佛教,不好拂了她的意,点了点头,一行人往寺外而去。
这浴佛盛会,原是在行像归来之后,将这尊释迦太子像放入灌佛盆的莲台之上,以五色香汤洒浴,僧尼念诵佛经愿文,乐手奏以梵乐,信徒撒以鲜花,以模仿当年佛祖出世时向四方走了七步,步步生莲,举指声称“天下天下,唯我独尊”,引来天女散花、天仙奏乐、九龙吐水的场面。待到琉璃等人到达寺外,行像的队伍果然已远远的走了过来。只见大佛塔前诺大的一片空地上,人潮如海,佛幡招展,鼓吹悠扬,信徒与僧尼时不时齐声念佛,那番气象庄严的热闹繁华,康氏看得几度热泪盈眶。
琉璃站在高处,看着那尊在半身浸泡在鲜花香汤之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释迦太子像,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后世一位禅宗大宗师的话,“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图天下太平”,不由越想越是可乐,好容易才勉强忍住了。
足足半个多时辰后,浴佛盛会才告结束,却见人流数分,向各大寺院涌了过去。琉璃一问康氏才知,西州大小寺庙此时都会举办斋会,善男信女领斋之后可以布施钱财、祈福念经,“咱们安家年年都是在大佛寺中领斋的,原有专席,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等着几位婶娘?”
琉璃心里多少惦记着麴崇裕适才说的那番话,对康氏笑道,“守约今日休沐,我原说了回去给他做顿好的,不好教他白等。”
康氏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惋惜不解,踌躇片刻才道,“今日若是回家抄经,也是功德无量之事。”
琉璃心里苦笑,抄经么?她倒宁可刻本佛经来挣钱面上只得含笑应了,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