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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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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麴崇裕握着马缰的手心不由有些打滑,一万多突厥骑兵,自己车队里的五百“精兵”加上三百寻常府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而粮车行进速度缓慢,一旦被发现,绝无可能逃过骑兵追杀。幸亏对方是直奔是鹰娑川而去的援军,并未发现粮队,若是小心隐蔽,大约还躲得过去。
    苏定方沉声道,“带足人手,再探千万小心”
    斥候一声得令,上马离去,苏定方和裴行俭翻身下马,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展开舆图,不久之后,一匹匹快马便不断把敌军消息和前方地形一一传了回来:突厥军的旗号是鼠尼施部,正是追随阿史那贺鲁的一部人马,人数大约在两万上下,虽有不少辎重,行军速度却并不缓慢,双方队伍都是向鹰娑川方向而去,若是粮队继续前行,一个多时辰之后,便很可能在山道中与突厥人狭路相逢。
    粮车的队伍此时早已停了下来,后队虽然并不知晓前方的讯息,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气氛弥漫开来,西州府兵下意识的渐渐靠拢,唯有那五百骑兵却仿佛无知无觉,依然保持着原先的队形。
    略显压抑的沉静中,飞奔而来的米大郎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鼠尼施部?这便是一群狼崽子部中精兵不下一万,既然是来援贺鲁,十有八九都会出来,这部人马性子最是贪狠,打仗似狼,抢起粮草男女来更似饿狼,要想从他们手里弄出妇人来,比登天还难,想当年某花了多少气力……呃,嗯……”
    “这条山路某走过几回前面还有几处山谷,地势都与此处差不多,出去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将军,咱们赶紧往后撤吧,咱们适才经过的那片山坡便有片好林,尽遮得住这些车马,若让鼠尼施部那群饿狼盯住,只怕一辆粮车都保不住。”
    好容易米大郎的唾沫星子不再四下乱飞,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麴崇裕才慢慢走近舆图,想开口询问一声,苏定方与裴行俭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却都一言不发的盯着舆图。良久之后,苏定方突然屈指敲了敲舆图,“米大郎说得好,此林甚佳”
    裴行俭点了点头,“这三百府兵颇听弟子号令,弟子愿留下带领车队继续前行,斥候也交给弟子调度。”
    苏定方沉吟片刻,“你千万小心,掐好时辰,方能事半功倍。”转头又向麴崇裕笑了笑,“世子,待会儿请随我来。”
    麴崇裕不由一呆,“将军要去何处?”
    苏定方轻描淡写的道,“我要带上五百骑兵先行离开一步,由守约带着车队慢慢前行。”
    麴崇裕瞪大了眼睛,“前面有突厥人”
    裴行俭抬起头来淡淡的一笑,“麴世子,正因为前有两万突厥骑兵,这几百辆粮车,咱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平安安送到军中,唯今之计,只有先送给突厥人”
    
    第58章 五百铁骑 两万狼兵
    
    前方似乎有小队的突厥探子,裴长史带领西州府兵押运粮车先行,苏将军率唐军骑兵绕路到前方接应苏定方的命令迅速传遍了整个车队。
    两刻钟之后,五百匹战马都已被豆料和草料喂饱,每副马鞍上除了兵器,只挂着一个水囊和一个不大的粮袋。五百名骑兵如石像般静静的站在路边,只有皮甲下的军袍不时被山风吹动。直到足有两里多长的粮车队伍已缓缓消失在前面的山道转弯处,他们才勒转战马向来路回撤,除了马蹄声响,再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发出。
    麴崇裕心神不宁的回头张望了几眼,一旁却传来了苏定方平静的声音,“世子请放心,有守约带领那三百府兵,还有我的亲兵断后,定不会教人手有太多折损。”
    想起那些平日多少有些散漫的亲兵在接令后突然散发出的凶悍之气,麴崇裕不由点了点头,他低估了他们,这些人似乎天生是为战场而生,只有闻到烽烟的气息,才会露出令人惊心的那一面。只是想起那几乎搬空了大半军仓的三百车粮草,心头却依然有些发沉。
    裴行俭说得不错,如今这粮草的确已送不过去。以突厥骑兵的速度,若不拖住他们,最晚明日午前便会与贺鲁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对于正与两万贺鲁部骑兵相持不下的唐军来说,准备稍有不足,这一击只怕便足以致命。而且纵然唐军能抵挡一时,在送粮的人马与唐军本部之间,也会隔着突厥的连绵军营,这些粮车无论如何都送不过去……只是即便如此,也无须将三百辆粮车全都送到突厥人口中吧?如今正是秋收之际,让突厥人多了这些粮草,岂不是如虎添翼?而苏定方与裴行俭,怎么半点都不担心自己丢了粮草将会被如何处置?
    深深的吸了口气,麴崇裕将声音尽可能的放得平缓了些,“苏将军,我还是不大明白,便算要拖延突厥人,一面派快马去大军中报信,一面派出少量人马抄到前方沿途骚扰便可,何必要把所有的粮车都拿来做饵?”
    苏定方呵呵的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有将所有粮车送出,今日才能将那两万骑兵统统留在山道之中”
    那又如何?若有五千精兵在手,他也敢打一场伏击,可如今手头就这五百人,便是各个都能以一当十,难不成还能在两万突厥大军中讨得了好去?
    麴崇裕满心疑惑,只是看着苏定方从容笃定的脸色,却不好再追问下去。
    队伍往回走了不到三里,路边便出现了先前经过的那一大片林子。随着“入林”“保持肃静”的号令,五百骑兵下得马来,束马衔枚,悄然进入林木深处,连飞鸟都没有惊起太多。
    时光的流逝突然间变得极为缓慢,透过头顶上并不密集的树枝,可以看见静静挂在偏西天空中的那轮秋阳,可隔了半晌去看,位置却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麴崇裕看了几次,目光偶然扫过林中,才发现这些骑兵似乎也变成了一根根系着战马的黑色木桩,姿势沉静而放松,似乎可以千年万年的无声等待下去。
    麴崇裕握着马缰的手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的颜色终于渐渐的泛出一点金红。远远的似乎有马嘶人喊的声音传来,他不由猛的握紧了拳头。玉狮子也不安的刨了刨蹄子,却换来了几束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麴崇裕只觉得脸上发烧,长长的吐了口气,慢慢的松开了手掌。
    在距离树林十余里远的山道上,三百辆粮车的长队已在慌乱中转过车头,车夫的鞭子甩得山响,拼命驱使着骡马向来路奔逃:果然遇到突厥兵了就在一刻钟前,粮车队伍派到前方去探路的斥候与突厥斥候不期而遇,几名突厥骑兵顺着山道追了过来,看到车队一声欢呼,接应斥候的唐军射杀了几个突厥人,却到底有人逃了回去。据斥候的消息,原本以为的小队突厥兵马后面,竟然还跟着大队的人马,想来消息传回,那些如狼似虎的突厥人随后便会杀到这些车夫都是赶车的老手,只是在山道上掉头到底也花了不少时间,颇有几个心慌的车夫弄坏了车轴,大车便只能被推到一边,让出路来。好在来回奔驰于车队中的裴行俭依然十分镇定,每走几十米,便指挥着车夫们将最后几辆粮车并在一起,然后砍断缰绳,成为堵住道路的临时路障,多少能阻挡骑兵的快速奔袭。
    饶是如此,粮车的队伍不过往回撤了四五里路,突厥骑兵的马蹄震动和狼群般的呼啸之声便在车队的背后响了起来,而且明显的越来越近。
    当身后长箭破空的声音响起,几支箭翎“咄”“咄”几声钉在了粮车之上,后队的车夫们首先经受不住,发一声喊,便纷纷跳下马车向两边的山丘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西州府兵们也多少变了脸色,他们这些府兵大多并不曾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只是六郡汉人骨子里血勇仍在,被长官呼喝了几声,便也纷纷拉弓回射。
    迎着箭雨追来的突厥人多少有些吃亏,追击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一停。
    断后的数十名唐军最为沉稳,一面稳稳的引弓还击,一面快速用粮车制造着路障,有人索性点燃火褶,粮车的麻袋和木板车厢原是易燃之物,没过片刻,火头腾的便燃了起来。
    从后面追来的突厥骑兵呼喝声越发急促,虽然马匹畏火,却也有人冒险提马上山,绕过火头冲将下来。不断引弓射箭,务必要阻止唐军烧毁这显然已是囊中之物的粮车。唐军则以粮车为掩,不断回射,正僵持间,山谷里马蹄震动之声越来越响,显然有大队骑兵随后赶到。断后的唐军见势不对,胡乱推倒了几十辆粮车,点了几个火头,便纵马狂奔而去。
    待到数千名突厥骑兵扑灭火头,赶过最后一辆粮车,骑着突厥良马的唐军早已没了人影,连伤员都没有留下一个,山道上空空如也,也不知他们是逃得远了,还是躲进了山路两边的小路和丛林。
    一队突厥骑兵追出了好几里地,眼见天色渐黑,敌踪不见,不得不作罢。回转粮车之处时,搜山的斥候小队已抓了好几个车夫回来,分开逐一审问了一遍,才知这支粮队是从数十里外的大唐军仓运粮而来,军仓的粮草大半都已在此,而押送粮草的,的确不过是七八百名唐军。众人顿时放下心来,看着那一辆辆装得满满的马车,车厢里都是一袋袋金黄的粟米,大军还未交战,却先发了这样一笔横财。待得人人有赏的命令传将下来,山道上的欢呼之声顿时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因突厥大军来得及时,三百辆粮车真正被烧毁的不过二十多辆,只是马车却半数都出现了一些问题。好在这支突厥军也带了不少辎重,骑兵们下马清理道路,几十名随军的工匠都被调来修补粮车,不少马车也被腾空后赶将过来搬运粮草,待得诸事都安置妥当,车队能正常行驶时,早已是月上中天。
    调出不少人手和马车的突厥辎重队伍自是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两万骑兵在山道上延绵出好几里地远,眼见已过了三更,一场欢庆之后,人困马乏,若要带着这些粮草辎重再赶十几里路出得山区,只怕天都亮了。收拢队形、就地休整的军令一声声的传递了过来,骑兵们聚拢了一些,在山道旁就地扎营,布置拒马,派出哨兵,喧闹的山道渐渐的静了下来,只有无数旗帜依然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树林的深处,随着三百名府兵依次撤入林中和夜幕慢慢的降临,苏定方一声令下,五百名唐军都换成了席地而坐的姿势,各自靠着树木闭目养神。
    将西州府兵带入更深处安置妥当后,裴行俭也坐在了离苏定方不过两尺多远的地方,被火苗燎过的袍子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焦味和血腥之气,整个人却如其他唐军一样静默而沉稳。不时有斥候幽灵般的闪到苏定方的跟前,低低的回报着前方五六里外突厥人的一举一动。也有突厥人的斥候骑兵提马到了林外,却只是随意转了一圈便回转远去。
    麴崇裕坐在苏定方身后不远的地方,依稀听见了一句,“突厥大军已就地安营”。心里不由微微一松:丢下几百辆粮车,终于拖住了突厥军一夜此刻大唐军营那边只怕已是得了消息,待到明日,便不会措手不及。
    苏定方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静默片刻,低声下达军令:全体将士,用完自己带的干粮和清水,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仿佛饥饿感也随着这声命令苏醒了过来,麴崇裕这才想起上一顿还是入林后不久用的,如今已过去好几个时辰。他随手摸了摸早已从马鞍上取下的干粮袋,袋子里还有两块不大的面饼,拿出一块刚刚咬了一口,突然手指一僵,赶紧又摸了摸干粮袋——的确只剩下一块面饼,吃完这一餐,便再无干粮可用似乎有道光亮划过心间,他怔怔的抬头看着不远处那个并不高大的黑影,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年过花甲的唐军将领,竟然会冒出这么疯狂的念头。
    林中依然一片安静,只能听见的低低的咀嚼和饮水声,仿佛没有人发现干粮袋的异常。麴崇裕几乎想把面饼扔到一边,站起来质问一句,却不知为何没敢造次,只是像其他人一样默默的吃了干粮,又喝了几口清水。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勾勒出一个个更加沉默的身影。裴行俭静静的起身,向树林深处走去。麴崇裕犹豫片刻,往前挪了一挪,在苏定方旁边坐了下来,低声道,“苏将军,您不会是打算……”
    苏定方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一丝喜怒,“麴世子所料不错。”
    麴崇裕一肚子话顿时都噎了回去,既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不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连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都有些分不清楚…
    裴行俭不知何时已悄然走了回来,在麴崇裕侧面坐下,低低的声音舒缓一如平日,“麴世子,再过半个时辰,唐军便要出林,你不妨去后山与西州府兵汇合后一道行动,只要略加小心,便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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