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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签发”
亲兵问道,“麴都护那边……”
苏南瑾想了一会儿,断然道,“还是要盯着些,咱们须得看住了都护府和麴氏父子,没有去长安的过所,没有官家相助,那库狄氏才翻不出花来”
亲兵应了声“是”,面无表情的退了下去。苏南瑾看着亲兵的背影,慢慢出了口气,端坐的腰杆有些塌了下来,目光却愈发阴郁——都是那该死的裴行俭自打上回的事情后,这些亲兵待自己的态度就有些不同,父亲更是见自己一次骂一次。好容易这一回王总管看上了自己跟麴氏父子关系不错,派了这桩差事,他若不办得漂漂亮亮的,把裴行俭踩到泥里,也枉自活了这三十年好在这回事情倒是十分顺利,在西州城外便遇上了麴玉郎,麴氏父子显然也十分识趣……
正想得出神,门外传来了一声“麴世子求见”,苏南瑾“腾”的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快请”
只是当他站在门外,看到大步走过来的麴崇裕,那份笑容不由便僵在了脸上——麴崇裕的脸色格**沉,一双平素里总是不语带笑的凤目更是冷如冰霜。
苏南瑾将麴崇裕往屋里一让,皱眉道,“玉郎,你这是?”
麴崇裕语气也是冰冷入骨,“麴某刚从裴守约家中出来”
苏南瑾动作一顿,忙道,“那怛笃探子可曾抓到?”
麴崇裕“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转身看着苏南瑾,脸上满是嘲讽,“怛笃探子?子玉,你把麴某瞒得好苦适才我到了裴宅,怛笃探子没见到,只见到一个贩卖贱口的西州商贾米大郎,伤得只剩下一口气,却还大喊大叫,怛笃被屠城了,人都死光了那些人随后便会赶来西州,要杀他灭口,好教大伙儿不知道他们杀人掠货、抢夺金银的恶行”
苏南瑾脸色顿时大变,厉声道,“玉郎为何不立刻把他带过来?”
麴崇裕冷笑道,“带过来?你说得轻巧,出了这种事,库狄氏除了延请医师,竟还叫了好几个神婆。裴宅那边如今已是人山人海,都来看米大郎中邪。这米大郎原是西州一霸,素来作恶多端,因此人人都拍手称快,只道这邪中得好。我倒想说此人是怛笃的探子,只是院外那么些人谁不识得米大郎?说他是一千多里外的怛笃城的探子,我却是没脸让人笑掉大牙再说,那怛笃到底如何了,难不成真已被屠城?你为何一个字也未与我说?”
苏南瑾脸色变了几变,只是对上麴崇裕冰冷愤怒的目光,到底还是有些气短,声音也低了一些,“原是杀了些人,谁教他们负隅顽抗来着?”
麴崇裕咬着牙点头,“果然是屠城了,那抢夺金银自也不会错,我原该料到,一个垂死之人又怎会撒谎亏得我见势不妙,没有动手”
苏南瑾有些讪然,只是略一思量,脸色反而更沉了下去,“世子此言何意?难不成你还信了一个恶霸的胡言乱语,反而疑心总管与我?这总管的军令,你也是不欲遵从了?”
麴崇裕哼了一声,淡淡的道,“非是我不信子玉,你但凡有一丝信我,便不会瞒了我屠城之事我仔细听过,那疯汉叫得虽然响亮,却没有提及唐军二字。如今他便在曲水坊的裴宅之中,苏参军若是愿意,随时带兵去抓了这位怛笃探子便是,也好叫西州人都明白,此人不是中邪,原来当真是唐军贪财屠了恒笃城,大总管当真是要抓他灭口”
苏南瑾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麴崇裕看了他一眼,停顿了片刻,语气变得缓和了些,“子玉,我与你不同,麴氏世代居于西州,所谓人言可畏,我便是想帮你,也不能置麴氏名声于不顾,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种事情,西州人会如何看我?族人会如何看我?此事请恕崇裕不便插手,这便告辞了”他拱了拱手,竟是转身走了出去。
苏南瑾站起来欲叫一声“留步”,到底还是颓然坐了下来,心头将麴崇裕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由暗暗磨牙——那位胡人居然是西州极有名的商贾,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事情嚷了出来,自己若是再带兵去抓什么怛笃探子,倒正如麴崇裕所说,反而是坐实了他的话,连带抢掠金银这样要命的事情也会被传得沸沸扬扬,但若是不抓,难不成就让他这般嚷嚷下去?
想到此次离营前父亲那刀锋般的目光,苏南瑾不由打了个寒战,咬着牙关思来想去半晌,还是扬声道,“来人”
…… …… ……
半个时辰之内,西州略有些名气的七八个神婆都已到裴宅里走了一趟,外院的西屋里一时热闹非凡,画符者有之,念咒者有之,却也有人进来只看了米大郎一眼,道声“好大的血气”,掉头便走。琉璃瞠目之余,不由暗自惊心,这一位是晕血,还是当真看出了什么?
随着这些神婆的进进出出,曲水坊的裴宅外面变得人山人海。米大郎的“胡言乱语”愈发被传得纷纷扬扬。大多数人自是幸灾乐祸,有些人也开始嘀咕——这米大郎是个胆大心黑的,这邪中得有些古怪龟兹城外的白骨还历历在目,怛笃城莫非真是也化成了尸山血海?
听得小婢女将外面的流言低声回报了一遍,琉璃点了点头,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韩医师,如今阿婆们都试过一遍,劳烦您看看米大可有好转?”
韩四默不作声的走到榻前,搭了一回脉,摇了摇头,“米大越发不好了,娘子请早做打算”
几个神婆顿时安静了下来,觑着米大郎死人般的脸色,心下先自虚了,有人忙道,“库狄娘子,万万不能让生人横死在家中,尤其是生性凶横的,只怕日后……”
琉璃脸色顿时一变,“那可如何是好?”
这神婆忙道,“这米大虽是孤家寡人,却也有家有宅,送回他自家便是。”
琉璃脸上露出了踌躇之色,“米大家中无人,他既然求到长史这里,我虽救不得他,总不好……”
神婆叹道,“娘子是菩萨心肠,只是也不能为了救人污了宅子”
琉璃还在犹豫,韩四已木然道,“我会守着这米大,能救便救,不能救也送他一程”
琉璃松了口气,笑着欠身,“多谢韩医师。”
韩四面无表情的还了礼,手上却紧紧攥着药囊的带子,几乎没把那带子攥出水来。
琉璃转头吩咐小檀,“你先把这几位娘子送出去,每人送上一端绢帛,再去门外请几个力大的人进来,帮忙挪一挪米大郎。”
眼见屋里再没旁人,阿燕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娘子,婢子有一事不明,请娘子再思量思量,麴世子的性子有些古怪,对您与阿郎又一直不善,如今您把那些东西都给他?万一他……”
琉璃看着她笑了起来,想了想道,“算算日子,皇后只怕这些日子便要诞下龙子了,我这里原是特意做了件如意纹的小披风,虽粗陋了些,意思还吉利,还有几样给代国夫人和武夫人的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却不好叫世子的人代劳,过得这两日,我会让阿古都送到长安去。”
阿燕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娘子为何还要那般费心费力的求世子一遭?”
琉璃叹了口气,“阿古没有官家身份,这一路往长安,哪能如麴崇裕派出西州飞骑般能一路在驿站换马,不惜马力日夜飞奔?他们最快十日之内便能到达京城,阿古却少说也要半个多月。如今,那位王总管既然已派人到西州来拿人……能快一日便是一日”
阿燕恍然点头,“娘子果然思虑周全,娘子放心,如今不过是小人作祟,阿郎自是吉人天相”
琉璃苦笑了一声,没有做声。裴行俭自是不会有事,苏定方也不会有事,可这却不意味着自己能在家坐等,莫说有些事原是要自己去努力方能求得结果,即便不是如此,她难道能坐视他被人陷害污蔑,自己却无所作为?也不知他如今处境如何……想到麴崇裕说的“长史听闻已被扣了起来”,她只觉得心里便如有团小小的火苗在炙烤着一般。
米大郎此时早已安静了下来,喘了两口气,要了杯水喝,正在有气无力的抱怨,“这躺着叫嚷怎么比骑马赶路还累些?”听得外面有乱纷纷的脚步声响渐近,又闭着眼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嚷了起来,“杀人了,怛笃被屠城了金银都被他们抢光了长史救命,某不是怛笃探子,莫让他们杀人灭口莫让他们杀人灭口”他惨白的脸上沾了些符灰与朱砂,嗓子也哑得厉害,看去倒是更骇人了几分。
进来的五六个男子都是胆大好事之人,一见之下也唬了一跳,待得他们将米大郎挪上抬椅搬出门去,围在外面的西州人一片哗然,随即便安静了下来,米大郎嘶哑凄厉的声音传出老远。
抬椅慢悠悠的出了曲水坊,一路往米大郎所住的洛水坊而去,跟着后面的人也越来越多。米大郎手下的几个伙计此时并不在西州,家中只一个看门的老仆,早已得了消息开了大门,一见米大郎的模样便哭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里有着货真价实的惶恐和悲伤。院内院外正乱哄哄着,便听人群之后有人高声道,“闪开都闪开莫挡了官差办案”。。。
第67章 短兵相接 千载难逢(含380粉红加更)
人群“哗”的一声向两边分开,几个西州差役吆喝着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两个神情冷厉的陌生人。本来议论不休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从院内传出的那早已嘶哑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听着一声声的“怛笃被屠城了”“金银都被他们抢光了”“他们要杀人灭口”的叫嚷,跟着差役后面的两个人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好容易按捺住性子穿过人群、走进院子,当中个子略高的一人便厉声喝道,“还不赶紧让他住嘴,这样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当先的两名差役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堂屋之中,其中一人大声道,“谁是医师,快把这厮嘴堵上若是再让他乱说一句……”
却见站在榻前的两名女子都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微笑道,“那又如何?”
看见这张西州城里几乎人人都识得的面孔,这名差役顿时一噎,急忙忙的行了个礼,“长史夫人,小的不知您也在此处,冒犯了。”
琉璃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指了指榻上的米大郎,“我也是无法,这位米大郎前日挣扎着进了我家院门便昏了过去,我延请了两日医师,没想到他不但未清醒过来,反而开始胡言乱语,我也想让他安生些,只是医师道,这米大受伤过重,若是下了猛药,只怕受不住,可若是不用药,这般叫嚷下去却也是撑不了多久,唉。”她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差役,“不知你们过来,又是有何贵干?”
差役赔笑道,“启禀夫人,原是有人告这米大郎逼良为贱,小的们要拿他去回话。夫人您看……”
琉璃叹了口气,“你们也看见了,米大如今这情形,可是能回话的模样?”
堂屋里胡乱安置着一张矮榻,上面躺着的米大郎看去令人惊心:衣袍里透出的血迹已隐隐有些黑紫,胡乱落着些纸灰的脸上没半点人色,偶然直着嗓子叫上一句,那声音更是渗人之极。两个衙役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是寻常西州百姓,有后面那几位催逼着,这米大郎便是断了气,他们也会拖走,但在长史夫人面前……两人相视一眼,只得转身走了出去,对等候院中的那名高大男子低声道,“苏参军,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苏南瑾面沉如水,盯着卷起的门帘,沉默片刻,猛然大步走了进去,进门一见琉璃便抱了抱手,“库狄夫人,好久不见。”语气虽然还算平和,一双眼睛却是毫无暖意。
琉璃抬头看见他,露出了些许意外之色,停了片刻才还了一礼,“苏参军?”
苏南瑾脸色阴沉的扫视了一遍,这间堂舍里除了琉璃和她身后的婢女,便只有一个背着药囊的年轻医师、一个老仆和三四个闲汉。他的目光最后才落在看去已是奄奄一息的米大郎身上,淡淡的道,“这位便是米大郎?夫人便容他这般胡言乱语、搅动人心?”
琉璃叹了口气,回头对韩四道,“韩医师,还是给米大用些安神定语之药吧,横竖这般下去也是不成的。”
韩四抬起头来,“夫人,只怕他经受不住。”
琉璃摇头,“总要教他清醒过来才好,我总有些忧心这邪中得古怪。你不说说,他这样嚷下去也撑不了多久么?不如试上一试。”
韩四闷闷的应了一声,从药囊里取出了一丸桂圆大的黑色药丸,要了些热水在杯子中化开,老仆和两名闲汉一起动手,将米大扶了起来,韩四则在他胡言乱语的间歇之中,拍着他的背脊,慢慢的把药水喂了进去。
苏南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米大郎,只见他的脸色惨白中带着灰败,不时抽搐着吐出一口药来,不似装出来的模样。心里不由微微一松,转头对琉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