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白三?阿燕心里一动:白三原本是横行市坊的人物,如今又跟了阿郎六七年,如今在西州城里,敢不给他面子的人大约数不够一巴掌,平日也只同跟着阿郎做些要紧的差事,眼下不过是夜间寻人的小事,怎会用得上他?她本来已经定了些的心神,顿时又有些晃悠悠的沾不到实地。
…… …… ……
二更已过,正是秋夜初凉时分,西州各坊都早已关门上锁,坊门之内却还颇有些灯光通明之处。在洛阳坊紧挨着南墙的一处酒肆里,楼下的几桌客人都喝得不少了,一片笑语喧哗中,温酒的婆子、端酒菜的伙计都被指使得团团乱转,楼上却安静了许多,伙计规规矩矩的守在楼梯口,伺候着唯一的那桌客人,倒是有五六个妓女嘻嘻哈哈的挤在一个头都抬不起来的酒客身边,正是酒肆里常见的围妓,为的是让醉酒的客人出汗发热,散些酒意。过了一会儿,有人伸手摸了摸那客人的额头,笑道,“发汗了发汗了。”
坐在另一头的酒客也呵呵的笑了起来,起身探了探醉酒者发烫的额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拍着他的肩膀叫了声“韩医师!”
韩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往身周一看,唬了一跳,连酒意都醒了三分,挥手叫道,“你们先下去,下去!”
妓女们顿时嬉笑起来,“原来是个脸嫩的”,还有人笑道,“你们竟认不得这韩神医,他家娘子可是个厉害的……”互相推搡着起了身,到对面的酒客手里领了银钱,又在一片“谢过郭医师”的笑声中下楼而去。
韩四撑着额头往外面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时辰了?”
郭医师笑道,“大约已过了二更天。”
韩四唬了一跳,按着案几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这般晚了,韩四须得归家,叔父高谊,改日再谢,改日再谢!”说着便要走。
郭医师忙道,“不急不急,你适才说的那药方,我记了下来,你帮我看看可对?”说着展开了一张字纸推到韩四面前,韩四匆匆扫了一眼,眯了眯眼睛,“人参,七钱,还有葛花五钱,叔父忘记写了,旁的都对。”
郭医师抱手行了一礼,“多谢!”看了看天色又道,“如今也太晚了些,你酒气太重,只怕要与门卫啰嗦半日,不如就到舍下将就一晚,明日再回?”
韩四摆手不迭,“使不得使不得!”
郭医师沉下了脸,“四郎,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我家你如何便去不得了?莫不是觉得叔父家简陋,委屈了你这神医。”
韩四忙道,“不敢!叔父家小侄不是常去?只是今日太晚,家人只怕已是惦念上了,某还是早些回去、回去才是。”刚一迈步,身子却是一晃,忙用手扶住了案面才勉强站稳。
郭医师忙上来扶了他一把,“小心些。”帮他拿起了药箱,扶着他往楼下慢慢走去,一面便叹道,“你便是这急性子最像你父亲,也不知何时才改的掉!”
店里的伙计一直守在楼梯口,见两人下来,忙赶上来帮着扶人,连掌柜也走了过来,笑道,“韩先生为何喝成了这般模样?”又招呼另一个伙计上来帮忙。
正忙乱间,却听门口有人道,“是这家么?”声音颇为不善。
掌柜忙回身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步跨了进来,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目光如电般在屋中一扫,一眼看到韩四,脸色这才缓了一缓,回身便道,“你们把韩医师扶回去。”说着闪开身子,有两个粗壮的汉子快步走了进来,走到韩四身边,架起他便走。
掌柜心里暗暗吃惊,忙笑着上前抱手,“今日三郎怎么得空?小店有新到的葡萄酒,可要喝上一口?”
白三郎冷冷的道,“白某乃是办差!”也不多说,跟在韩四身后扬长而去。
掌柜怔在了那里,郭医师脸色不由微变,眯起眼睛略一沉吟转身便往走。门外那小厮哭丧着脸刚说了一声道,“阿郎,适才白三郎带人到了家中,只让我们交人,小的没法子……”
郭医师皱着眉头说声,“罢了,你先去楼上拿了我的药箱回去,跟娘子说声我稍后才能回来。”匆匆忙忙直奔坊中东门一处宅子,刚到门口,那扇乌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头来向郭医师点了一点,便举着灯在前面带路,将他带到了外书房,低声道,“阿郎,郭医师来了。”
门帘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快请进来。”门帘挑处,露出的一张脸,霍然正是西州行参军张怀寂。一见郭医师便苦笑道,“可是白三过去把人带走了?他适才也找到了这边,这厮当真是难缠之极!”说着连连摇头。
郭医师却笑了一声,“白三却是来晚了些,在下幸不辱命!”
张怀寂眼睛顿时一亮,“你已套出了韩四的话?那位长史夫人……”
郭医师点了点头,走上一步,压低了声音,“那长史夫人只怕早便好得差不离了,真正不大容易好的,乃是裴长史!”
张怀寂愕然看向郭医师,一怔之后便是断然摇头,“绝无可能,我与他又不是头一日认识,他看着文弱,却是弓马娴熟,酒量更是惊人,哪里有半分病弱摸样?”
郭医师叹道,“参军有所不知,这原也不是病,只是从酒字上而来祸端!”说着压低了声音,将自己今日如何一点一点套得韩四吐露真言的过程回禀了一遍,张怀寂越听越是惊疑不定,“如此说来……这话可信得?”
郭医师嘿嘿一笑,“老夫行医多年,真醉装醉还分不清么,那韩四喝成那般摸样还能编得出这般天衣无缝的谎言?再说,这年轻时酒色伤了身子的人,我也曾见过几个,多是子嗣上头艰难,便是好容易得了一两个,也极难养活,那是胎中带着的不足。我还怕他随口蒙我,让他说了调理此症的药方出来,故意写错了两处,待他酒醉略醒再试了一遍,他一眼便看了出来,可见是真使惯了这方子的。”
张怀寂眯着眼睛想了半日,缓缓点头,“难怪,难怪!这裴长史成亲这些年无所出,竟是一个妾室都不曾纳,连容色好些的婢女都不留,我们只当他是太过惧内,却原来是这番道理!还有,今日那韩四郎不过晚回去了些,他竟派了白三过来寻人,只怕也是因为心虚!”他越想越觉得应是如此,一时冷笑,一时摇头,只是想到白三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是有些后怕的叹了口气,“亏得今日请了医师出马,在西州城里,也就是您与那韩四还有几分交情,不然……”
郭医师也忙笑道,“参军放心!今日韩四喝得真是多了些,醒了只怕任事都记不得——便是记得一两句,他还敢告诉了裴长史不成?”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张怀寂这才亲自将郭医师送出门去,转身进了后院,门帘刚刚挑起,夫人小祇氏便急忙忙的迎了出来,“如何?可打听出来端倪了?”
张怀寂淡淡的道,“有些事情,你们只怕要换个主意了!”
小祇氏顿时一愣,“此言何意?”为了打听此事,张怀寂把几个小妾都打发到冷地里跪着,生生折腾出了两个风寒,为的便是探听出那库狄氏到底身子如何,得的病能不能治,如今怎么却换了一副这种口吻?
张怀寂落座喝了口水,这才把今日的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也就是你们妇人们沉不住气,还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自己人先争得一塌糊涂,仿佛那西州都督夫人、那裴氏嫡子都已是你们囊中之物,连库狄氏那样一个厉害角色都敢不放在眼里,一个个要送上门去自讨无趣!如今看你们如何收场?说来还是你那位阿姊手段强些,推了都督出面,好歹不会得罪了人去!”
祇氏早已听呆了,此时才回过神来,“我可不曾与那库狄氏说过什么?若没有个平妻的位置,咱们养了这些年的女儿,难不成要白白去对一个胡商之女行妾室礼?”想了想又笑道,“如此一来,倒也省心,横竖这长史府是绝不会纳了妾室,好教人看出端倪的……如今,也只看你那位在祇家受了二十多年供养的侄女儿,能不能当真拿出些手段了!”
…… …… ……
琉璃直起身子,转头怔怔的看着裴行俭,几乎哭笑不得。
裴行俭却一脸随意,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这原也不是谎言,四郎原也说过,我须少饮些酒才好,不然多少会有些伤身,只是如今将一分说成了十分,才好教那些人歇了某些心思。”
琉璃想了半日才叹了口气,“你……”
裴行俭笑着将她的头按在了胸口,“那些人少烦咱们,咱们才能养好身子,有人背后嚼舌头有什么打紧,待咱们生他四五个孩儿出来,自然便什么话都没有了。”
琉璃想了想,只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大靠谱,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道,“能不跟她们打交道,也好。”
裴行俭吐了口气,声音略有些沉了下来,“不打交道只怕如今还不大可能。”
琉璃意外的抬头看着他,“这样还不行?”
裴行俭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冷的嘲讽,“你还是太低估了那些所谓高门大族,他们最看重的固然是门第和名望,可最不缺的,便是冷血与贪心。”
第88章 字如其人 久仰芳名
直到中秋的前几日,琉璃才收到张敏娘的拜帖。
之前半个多月里,大小祇氏、张氏等西州官眷中的头面人物都逐一拜访了裴宅,有的转弯抹角的表示了歉意,有的不动声色的送上了礼物。琉璃出于礼节自然也得回拜一番,来来往往,竟很是花了些日子。
坏消息大约总是传得分外的快,琉璃自然感觉得到,这些西州官眷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些微妙的不同,便是原先对琉璃最是压不住那份轻视与不忿的张氏,如今也变得心平气和了许多,和旁人一般打着哈哈说了些天气裙子胭脂之类的废话,便礼数周全的告辞而去。
唯有祇氏在拜访时有意无意的便提起了张敏娘,很是慨叹了一番她的红颜与薄命,又笑道,“如今夫人也算是她的阿嫂了,不知可有什么打算?听都督说,长史是许诺过要保她一生平安喜乐的。”
平安,还喜乐?琉璃脸上的笑容放得格外柔和了些,“夫人放心,您看这府里原先伺候的那些婢子,我都不忍心委屈了她们,何况是长史认下的妹子?只是都督好像说过,她的命格有些古怪,寻常人消受不起。我寻思了许久,西州一时怕是没有合适的,不过西疆这般大,西州没有,不还有庭州、伊州、龟兹?大约总能寻到一两个相宜之人,再不成,还有长安以敏娘的出身与容色,在长安寻一个命格贵重的妹婿,比在西州只怕是要容易许多”
祇夫人听到连婢子都不肯委屈这一句,脸上的笑容便微微一僵,待到琉璃说到长安,更是摆手不迭,“敏娘这一生连西州城门都不曾出过两回,哪里能去那般远的地方?她原是孤女,若是离了西州,那便更如落叶一般,我们也是放不下心的。”
琉璃“喔”了一声,满脸遗憾的叹道,“我原想说,其实敏娘便是宫里也去得,她如此聪慧美貌,皇后只怕也是欢喜的……原来你们竟不放心,那可如何是好?”
祇氏一怔,背上隐隐发寒,西州旁人不知,她哪里能不清楚麴家是如何搭上皇后这一族的?看着琉璃不笑时便显得有几分清冷的褐色眼睛,她心里一乱,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琉璃仿佛没看到她的脸色,想了一想,倒笑了起来,“也罢,既然如此,少不得慢慢寻着,你们寻了这些年,也没个合适的,我与长史对西州还不如你们熟稔,自然更得多花些时日,处处多留心一些。敏娘妹子既然是如此人才,总会有她的机缘。”
祇氏想说的话顿时都被噎了回去。她只是愣了片刻,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谈起了入秋做的皮毛衣裳,中秋要备的瓜果点心……语气轻柔,笑容温婉,不时关切几句,赞扬两回,仿佛坐在她对面的琉璃,便是她这一辈子最亲密最欣赏的女子。
琉璃佩服之余,心里忍不住思量:难道那位张敏娘也是这个路子的美人儿?既然也是为麴崇裕特意挑选养成的,十有八九会是如此只是此刻看着眼前这张名帖,琉璃一时又觉得颇有些意外。这张名帖并未用时下最时兴的红签,也未泥上金银,洒上香粉,只是在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杭州上细白纸写着简简单单的一行墨书“辛寅日冒昧叩问平安”,那一笔小楷明丽秀润,字形带着些须清瘦,笔锋却没有丝毫柔弱,几乎看不出是出自闺阁弱女之手。琉璃也算见过了不少好字,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待裴行俭回来,她便拿出了名帖,“你看看这笔字,比你的如何?”
裴行俭仔细看了几眼,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