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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明月-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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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敏娘摇了摇头,“兄长的事我也不大清楚,或许亲厚也未可知。一个多月前,麴都督和裴长史来家中做客,我去给都督煎过一回茶,不知怎么的,后来便说这裴长史成了我的义兄,没几日,这位义兄的夫人又把我唤到她的家里抚琴,每日弹几个时辰,足足弹了一个月才罢。我与这位义兄一句话不曾说过,只是那位阿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悸色。
    裴守约的夫人?那位可恶的库狄氏?果然是一个狠毒的妇人,居然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为难她看着眼前这张清雅面孔上难得露出的一丝脆弱,苏南瑾心头一阵激荡,声音不知不觉的大了起来,“放心,日后,你再不必做这些事情,我自会让你过清净尊贵的日子”
    张敏娘倏然抬起了眸子,眼中似有波光潋潋,未待苏南瑾看清,又被长睫掩住了。开口时,声音比先前艰涩了一些,“多谢公子垂怜”她的花瓣似的唇边,微笑比原先略深,抿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苏南瑾的目光落在上面,半晌都没能挪开。
    或是被他盯得狠了,张敏娘的脸上慢慢有些泛红,声音都变得不那么平稳,“公子若是无事,阿敏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请让阿兄转告一声便好。”说着站起退后,行了一礼,那个妙曼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屏风之后,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南瑾良久之后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想起麴崇裕的那番话,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一个多月,只要再过一个多月,他会让那张讨厌的嘴,再也吐不出这些恶毒刻薄的话语在苏南瑾看不到的地方,张敏娘也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转头低声吩咐身后紧跟的娜娜,“去把我晨间寻出的那支簪子,用上好的木盒装好,送给堂嫂,就说敏娘多谢她的大恩。”若不是堂兄张高在校场上听到了麴玉郎的那番话,让自己今日有了准备,苏公子心里的那根刺,是轻易拔不出来了便算还肯娶自己,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大概就是麴玉郎想要看到的吧?可惜,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失望了麴,玉,郎。
    张敏娘抬头看着秋日的晴空,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只有一个多月,她的婚期就到了,上天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总不是为了让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再次化为烟云。
    只是这一个月,无论是对于张敏娘、苏南瑾,还是对于西州的那些高门大姓,竟是分外的漫长——原本不理政事的麴都督,居然重新每日到府衙理事,西州属官中好几个世家的子弟被他寻了错处回家等候发落,而那发落,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来;原本早该再次发出的征粮令,居然一直没有影子,西州人原先的惶然不安渐渐平定,虽然市坊上的米铺大半都已明面关门,私下购米,但坚持开门的那几家米铺却是存货充足,那米价涨涨落落,终究没有超过原先五成。
    西疆各地的消息也逐渐传到了西州:其余两州四镇的征粮都已完毕,有的州镇已开始向军仓运粮,各大羁縻都府也都轻轻松松的拿出了粮米。唯有西州那两万多石的缺口,始终没有填上——更古怪的是,从麴都督到裴长史,看上去都全然没有要动手去填的迹象眼见离十一月已不过几天,那意料中的征粮却依然毫无动静,在一片压抑的焦虑氛围中,有人终于意识到了一桩古怪的事情:往年这种时刻,有些人早该活跃起来,可如今,他们竟然统统不在西州城内
    第99章 机关算尽 双喜临门
    
    都督府,长史房。屋里一片出奇的安静,仓曹参军张高站在案几面前,满面都是笑容,站姿却多少有些僵硬。裴行俭则是笑微微的等着他开口。
    这一个多月来,张高几乎日日都要过来回报一番征粮收粮之事,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这屋子分外燥热,连案几后那张熟悉的笑脸,看去都格外意味深长。
    还是裴行俭先开了口:“参军不如坐下说话?”
    张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忙忙的摇头,“不必不必,下官站着回话便好。”
    裴行俭依然静静的看着他,张高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才道,“下官此来,是,是想请教长史,如今离应发粮之日不到十日,长史预备何日征粮?若再不发布告,只怕是来不及了”
    裴行俭淡淡的一笑,“来不及又如何?”
    张高来之前已想到了各种答案,却断然没想到这一句,愕然片刻才道,“军令如山,若是,若是耽误了……”
    裴行俭依然只是笑着反问了一句,“耽误了又如何?”
    张高更是呆住了,耽误了又如何,此次统筹粮草的是麴都督,如果少了两万多石粮草,苏大都护自然会申饬一番,甚至上书朝廷弹劾,虽说朝廷未必会因此免了麴都督的官职,到底有碍官声。可是,如果一贯严谨稳当的麴都督此次动了真怒,宁肯背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声,也要让西州的高门血本无归,那又如何?难道这才是都督他们毫不心急的原因,而不是……
    汗水顿时从张高的额角冒了出来,他的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握在了一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行俭已笑道,“参军放心,粮米横竖总是会有的,征粮么,我看还是不必了”
    放心?张高只觉得一颗心更是突突的跳得厉害,裴长史终于说出“不必征粮”四个字,今日他要问的事情算是有了一半答案,这可答案却只让他的心里更加空荡荡的没底,“粮米横竖会有”,裴长史到底是早有伏手,还是在使诈?
    想到来之前,族兄叔父们的反复交代,他心下一横,抬起头挤出了一个笑容,“长史,其实西州也不是真的便无粮了,这些日子里,下官也曾听闻,有些大户人家因怕征粮后春荒,很是收了些粮米,既然已不必征粮,下官以为,也可以去问上一问,只要价格合适,他们多半会愿意将粮米转给官府。”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裴行俭的脸,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若裴长史是在使诈,自然会顺势下坡,若他真是另有手段,此刻也能见分晓了裴行俭的眉头微微一扬,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喔?还有此等事情,倒是要多谢张参军费心了。”
    张高心里不由一松,无论如何,只要都督府下定决心不征粮,那么家里的粮米,还是要想法子卖给官仓才好,不然即使明年有春荒,只怕也用不了那么多粮米……
    裴行俭的声音却悠悠然的接着响了起来,“只是,如今这局面下,这些人家竟然还能攒下粮米,着实是太不容易了些,咱们焉能与民争利?这些大户人家的那粮米,还是让他们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张高呆呆的抬头看着裴行俭的笑脸,眼前的笑容分明比平日更为明亮和煦,他却突然觉得,从头到脚都已是一片冰凉。
    …… …… ……
    洛阳坊,夕阳的余晖还未消失,粉刷一新的苏府门前已挂起了一排喜字灯笼,正是男方的亲友云集,一顿饱餐之后便好出发去催新妇的热闹时分。院子里那些华袍玉带的高门子弟们,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对眼前满案的佳肴更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倒是时不时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厢房——他们的族长家主,此刻都在那间不大的房间里。
    苏南瑾坐在厢房里,一身古意盎然的青袍把他衬出了几分少有文气,头上的黑缨冠不时的晃动一下,此刻满脸都是冷笑,“如此说来,麴都督和裴长史都是不把这军令放在眼里了?”
    张怀寂神色沉重的摇头,“这倒尚且难说,或许都督与长史另有安排也未可知,只是征粮,却是定然不会征了,裴长史如今也不肯再收粮,眼见离运粮之日不过几日,这万一耽误了大都护的事情……”
    一旁的卢青岩突然笑着插了进来,“请容在下问一声,不知大伙儿这粮仓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余粮,可够三万石?”
    屋里的众人顿时忙不迭的点头,“自然有”他们原本就有三万多石的余粮,这一个多月又设法高价收了一些,如今已是四万有余,这要砸在了手里……
    卢青岩呵呵一笑,“好得很,若是军粮已足,公子自是不好插手这地方政务,但军粮既然还不足,裴长史不收粮,难不成公子便不能为大都护分忧了?军粮筹集是何等大事,焉能容许有人私心作祟?”
    所有的人相视一眼,都长长的出了口气,果然还是苏公子有法子虽然如此一来,所得之利不及原先的打算,到底也不会吃亏。
    张怀寂却是眉头微皱,“若是长史能从旁的地方支的粮米过来呢?”
    卢青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旁的地方是哪里?这西疆何处有几万余粮可支?再远些的地方,难道裴长史能让鹞鹰去驮回粮米来?”
    苏南瑾“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屋子里的旁人却只是跟着嘿嘿的干笑了两声,卢青岩心里有些纳闷,还未发问,苏南瑾已道,“诸位长者既然心焦,明日我便与主簿去都督府一趟,定要教官仓即刻购粮。说来从今日起,诸位也是南瑾的长辈了,南瑾定然不会教长辈们为难今日还请大伙儿尽管畅饮才是。”
    众人相视一眼,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苏公子明日就去么?或许倒是来得及苏南瑾笑着站了起来,“诸位尊长,请到堂屋入席。”
    房门一开,眼见族长们鱼贯而出,各个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院子里的气氛也立时便松泛了下来,只是笑语声还未来得及响起,便有仆人匆匆的跑了进来,“启禀公子,麴世子来了。”
    苏南瑾脚步一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稀客临门,我这便去迎”一撩袍子便走了出去。
    张怀寂等人相视一眼,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只能站在了院子里,他们这一站,院子里那些高门子弟自然也坐不住,纷纷的站了起来。没多久,便见麴崇裕与苏南瑾并肩走了进来,麴崇裕一身绯袍,容光焕发,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轻松写意,而适才还满面笑容的苏南瑾此刻的脸色却与身上的袍子相仿,笑容也僵硬得犹如风地里放了半个月的胡饼。
    张怀寂和几位族长心里顿时都是一惊,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堆着笑脸走上去见礼。麴崇裕礼数周到的含笑还礼,笑容里满是和悦,众人的后背顿时都是一片冰凉。
    卢主簿心里也是一沉,笑着上前打了个哈哈,“世子百忙之中拨冗光临,真真难得。”
    麴崇裕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一会儿,才点头笑道,“今日倒是不忙了,崇裕此番登门打扰,一则是为了恭贺苏兄的大喜,二则也是知会苏兄和主簿一声,都督府派去外地购粮的车队已然回归,不日便能抵达西州,西州该交的军粮断然不会少上一粒。今日乃是苏兄的好日子,正该用这消息为苏兄添上一份喜意。”
    院子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麴崇裕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脸上的微笑温柔欢悦得犹如春风拂面,漫步走到席上端起了酒杯,“崇裕初闻此讯,心中欢畅,不好藏私,总要请苏兄和诸位同乐才是,如此良辰美景,又是双喜临门,正当痛饮狂歌,诸位请了。”
    他仰头一口饮尽,把酒杯一丢,向苏南瑾抱了抱手,“苏兄慢饮,崇裕告退。”说完大笑着转身离去,最后一抹斜阳照着他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淡金色光影,却是刺得满院子人双目生疼。
    眼见麴崇裕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满院子依然是一片沉寂,有人呆若木鸡,有人面若死灰。便是最镇定的卢青岩,看了看脸上青红交加,拳头捏得格格做响的苏南瑾,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 …… ……
    张府的堂屋里,前一夜喜庆的灯笼还未来得及撤下,一个多月前曾在这里聚拢的西州家主们又一次坐到了一起,脸上那咬牙发狠的表情也与那一夜并无两样,只是发狠的对象,却变成了坐在主位上的张怀寂。
    压抑着怒气的低声议论中,祇氏家主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张贤侄,当日是你口口声声与大伙儿说,没有咱们的粮米,这西州无论如何也凑不够十三万石军粮,都督只有征粮这条路可走,而一旦征粮,咱们存下的粮米必能有翻倍之利,如今如何?”
    一夜不得安眠之下,张怀寂的眼圈明显有些发青,脸色却一片苍白,闻言不由苦笑了起来:如今如何?如今从柳中、天山、蒲菖各个方向,正有源源不断的粮车向西州过来仿佛是一夜之间,几千辆粮车、五六万石粮米便从地下钻了出来,看这摸样,交完军粮之后还能给西州剩下两三万石的余粮,足以对付来年的春荒春耕。而他们辛辛苦苦存在粮仓里的那些粮米,拿来酿酒,要交比酒价更高的税赋,拿来发卖,如今又哪里还能卖得出一点价钱?
    只是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他还是忍不住道,“小侄的确虑事不周,可如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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