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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跺了跺脚,噘着嘴跑掉了。
小鱼儿见人离开了,便呆呆地站起身来,往一旁快要打烊的包子摊上买了两个包子,边吃边顺在大街走去,当然,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衣着破烂的小人物想要干什么,就算注意到也是不会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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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冤冤相报
“四海春”是如意镇最大的饭庄,楼高两层,极好辨认。小鱼儿白天时就已来附近查看过了,此时虽是月上中天,却也认不错。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踱了过去,绕着墙角又兜了个圈子,从角门进入,穿过存放泔水的房间,顺着楼梯全不费力地上了二楼。
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间间雅座。小鱼儿从屏风的缝里瞧出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锦袍老人,正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他脸上的笑容虽然可亲,但神情中自有一种尊严气概,那正是惯于发号施令之人所独有的气概,别人想装也是装不来的。
小鱼儿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铁无双。
铁无双右面座上,坐着个高颧鹰鼻的中年人,左面则是个络腮胡子的锦衣大汉。除了这三人外,酒筵上还坐着十来个衣着鲜亮、神情雄壮的汉子,看来也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席间,一个紫衣青年手持酒壶,代铁无双频频向座上的人劝酒,看来纵非铁无双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了。
酒过三巡,那锦衣大汉长身而起,作了个罗圈揖,一仰头先喝干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兄弟应铁老前辈之召而来,本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到大醉而归,但心里却有几句话,实在不能不说。”
铁无双抚须笑道:“于总镖头但讲无妨,不说话怎么喝得下酒呢。”
那于总镖头瞪着对面那鹰鼻汉子道:“段合肥那批镖银本是咱‘两河镖联’先接下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
鹰鼻大汉笑道:“不错,在下也听说过。”
于总镖头厉声道:“厉总镖头既然知道,便不该再派人将这笔生意抢了,兄弟久闻‘衡山鹰’厉峰乃是仁义英雄,谁知……”说罢重重地“哼”了一声。
厉峰淡笑道:“做买卖讲究货比货,和江湖道义又有何干系?段合肥既然要找‘三湘镖联’,在下也没法子。”
于总镖头怒道:“你是说咱‘两河’比不上你们‘三湘’了?”
厉峰冷冷道:“在下可没说过,这全要看别人的意思。”
那于总镖头显是怒极,胸膛不住起伏,咬牙道:“好……很好……”而后猛地转向铁无双,抱拳道:“兄弟今日虽然应召而来,但也知道铁老爷子与”三湘镖联’关系深厚,也不求老爷子主持公道,只是‘三湘’既如此瞧不起‘两河’,咱们少不得要和他们斗上一斗,尤其是姓厉的。”
铁无双神色不变,举杯笑道:“于总镖头,我先敬你一杯!”
那于总镖头一饮而尽,正要说话,铁无双却抢先说道:“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大多都与老夫有些渊源,厉峰算起来更是老夫的师侄了……”
于总镖头脸色一暗,却听铁无双转头对厉峰沉声道:“既是师侄,老夫若要你将这票生意让给‘两河镖联’,你意下如何?”
厉峰面色也大变一惊,显是没有料到铁无双会出此言,道:“这……这……”
铁无双道:“老夫决不会勉强于你,但此事确实是你理亏,你今日若肯接纳老夫之言,老夫便将衡山那片茶林让予‘三湘镖联’。江湖之中,仁义为先,你要三思。”
厉峰默然半晌,垂首道:“老爷子的话,弟子怎敢不听,但那茶林乃是老爷子所剩下的少数产业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铁无双笑道:“只要你肯顾武林道义,莫教我三湘子弟被人背后指骂,我老头子那区区产业又算得了什么?”
那于总镖头见此情状,满面惭色,垂首道:“铁老爷子如此大仁大义,而弟子却……这票生意,还是由‘三湘镖联’承保吧。”
厉峰却道:“在下不敢,这票生意是‘两河’先接手的,自然还是让‘两河’承保。”
两人方才争得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居然互相谦让了起来。
铁无双笑道:“两位既然如此谦让,这趟镖不如就由‘两河’、‘三湘’联保,岂非皆大欢喜。”
众人一齐鼓掌称喜,小鱼儿也不禁大为感叹:好个铁无双,非但将一场争杀轻易消弭于无形,居然还能将别人感化得也变成谦谦君子,不愧为三湘武林盟主,江伯父的劲敌。不过一个会在背后诋毁旁人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真君子,八成还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
就在这时,却见兴致勃勃向厉峰举杯的于总镖头肌肉一阵抽搐,“哗啦啦”,面前碗盏俱都被扫落在地,人也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于总镖头手下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嘶声道:“不好,中毒……总镖头中毒了!”
铁无双的神情也变了,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手下悲愤道:“怎么回事难道不该问你吗?”
厉峰大怒:“他吃过的酒菜咱们也吃过,难不成……”话未说完,他也四肢抽搐,跌倒在地,情状竟和那于总镖头一般无二。众人一见之下更是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
厉峰既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铁无双了,双方既然都无下毒的理,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小鱼儿虽然旁观者清,一时间却也猜不出其中的道理,而且他也不想管这个闲事,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这件事,也还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不定反而要赔上一条命。
他已不是那个初入江湖时的小鱼儿了,他的心境,他的武功,都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小鱼儿心中烦闷,便没有直接回到“海家班”的驻地,而是信步走到江边。望着那滚滚江水,他不禁回想起同江玉郎往江南去的日子,那时他们也是乘着乌篷船顺江而下,自己心中既有甜蜜也有苦闷,却全然忘记了背负的仇恨,情绪只因身边的那人而左摇右摆。这两年,江玉郎……
正想着,突听身后衣挟风声,一人道:“劳阁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鱼儿虽然奇怪,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那人又道:“阁下怎一人前来?还有两位呢?”
小鱼儿缓缓回头笑道:“你们只怕找错人了吧。”
天上星光与江上渔火映照之下,他已看清了面前的三人,竟然全都认识,左面的紫面短须,是“紫面狮”李挺,右面的又高又大,是“红衫金刀”李明生,而中间的气概轩昂,正是他爹爹“金面狮”李迪。他们三人是江家的朋友,曾在“玉楼东”与小鱼儿同席。
不想都是熟人,小鱼儿脸上的笑容险些僵住,幸好这三人并未认出他来,李迪皱眉道:“原来是个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小鱼儿正要答话,却发现三人齐齐将目光移开,向江上望去,他也回头去看,只见一叶轻舟荡来,其上三条黑衣人影依稀可见。
小鱼儿穷极无聊,实在想瞧瞧热闹,便假装走开,隐于江岸旁的草丛中,往这边窥视。也就这短短的时间,轻舟已驶到岸边,还未靠岸,三个黑衣人已飞身而来,手里都提着长长的黑包袱,居然个个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双狮镖局的三李迎上去,李迪厉声道:“三位可就是自称‘仁义三侠’的么?”
其中那个较为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错!”
李迪道:“敝镖局的镖车,近年来数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脚?”
那人仍是冷冷道:“不错!”
李迪冷笑道:“三位既然连连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来历,便该好生躲藏才是,又为何要下书将我兄弟约来这里?”
黑衣人缓缓道:“于泽海与厉峰双双中毒,‘两河’与‘三湘’的威信必然大损,你们‘双狮镖局’自然会乘机窜起,将段合肥那批镖银拦在自己身上了。”
小鱼儿微惊,这人消息灵通,心思又灵透,难道“双狮镖局”真与下毒之事有关?
只听那黑衣人继续道:“这趟镖关系匪浅,量你们也没胆子自力承担,必定请旁人相助,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动不了。”
李挺冷笑道:“你倒是聪明。”
黑衣人厉喝道:“所以今日就要叫你们也保不了这趟镖,只要有我们三人在,‘双狮镖局’想要窜起绝没有那么容易!”说罢手腕一抖,将黑色包袱布抖落,露出一件古怪兵器,乍看似钩,但钩头部是朵梅花。
李迪失声道:“梅花钩!你们居然敢将这兵刃亮出来,难道不怕你家仇人摘走你们的脑袋!”
黑衣人道:“没有人会知道‘梅花钩’重现江湖。”话声中,三人已扑了上来,李家三人连忙各持兵刃相迎,六人瞬时斗做一团。
那梅花钩乃是一门新奇兵刃,招式迅急狠毒,饶是李迪、李挺武功老练,竟也被逼得手忙脚乱,更别说李明生这个小辈了,四十招下来,他连刀法都未施展开,额头鼻挂都已沁出汗珠,与他对战的那矮壮黑衣人却越战越勇,拧身错步之间,那梅花钩已锁住了他的刀锋,猛力一带,李明生顿时前胸空门大开,对方只要迎胸一拳击来,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李迪、李挺虽看得清楚,可一时间也无法脱身去救。
千钧一发之时,但见一条人影飘入钩光当中,接着,只听“嗖!嗖!嗖!”三响,三柄梅花钩已冲天飞起,那条人影高高跃起,待他稳稳落地,三柄梅花钩俱都到了他手里,不是江玉郎又是谁。
小鱼儿心中五味陈杂,许久未见,他都有些记不得这个人的模样了,如今再会,却又觉得两年光阴只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而逝,那人仍旧身着一身青衫,嘴角含笑,面白如玉,带着三分悲悯,三分飘逸,与初见时一般无二,而看他出手的一招一式,果然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三个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震,兵刃便已脱手,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竟是全不知晓,心知遇上了高手,连忙齐齐纵身后退,而三李自是面现喜色。
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抱拳对江玉郎道:“不知尊驾是何人?又为何要对我们出手?”
江玉郎也是抱拳还礼,道:“在下江玉郎,今夜略起了游兴,便来江边走走,不巧正见几位在应证武学,一时兴起,贸然出手,请勿见怪。”
那黑衣人一愣,显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说辞,他身后那个腰身纤细的黑衣人却突然开口道:“既如此,就把兵刃还我们。”听声音,看身形,仿佛应是个女子。
江玉郎竟真的点点头,就欲将兵刃抛还给三人,一旁的李明生连忙说道:“江兄,这三人劫了我们好几次镖,绝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那女子大声斥道:“什么’红衫金刀‘,真是好不要脸,自己没本事,便求着旁人帮忙。”小鱼儿心念一动,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这么想来,那为首黑衣人虽刻意将声音压低,却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李明生面色涨红,江玉郎却摇头道:“我和李兄本就是朋友,朋友间相助又有何不可?劫镖本就有违江湖道义,姑娘还如此出言不逊,即使是梅花门后人,也是太过了些。”
那女子恨恨道:“你既知道我们是梅花门后人,也应知道我们与他们李家有血海深仇,你本事大,要杀便杀,可要我们低头却是万万不能。”
江玉郎叹了口气:“在下也对当年之事略知一二,梅花门灭门并非一人一家所为,那门主本就惹了众怒,出手的大大小小门派家族有近十个,仅凭你们三人之力,有生之年怕也报不了仇啊。”
那女子咬牙道:“这辈子报不了就下辈子报,用不着你多嘴。”
江玉郎忽道:“姑娘还未成亲吧。”
那女子身子一颤,怒声道:“跟你有什么相干?”
江玉郎一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观你年岁,当年灭门之时应尚未出生,或只在襁褓,本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偏偏将大好青春都耗费在仇恨上,难道你要一辈子不嫁人,或是将仇恨传给下一代,让你的孩子也隐姓埋名,为报仇日日颠沛流离?”
他见三人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与其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的让身边亲近之人同你一道吃苦受罪,为何不放开心胸去过另一种生活,那时你就会发现,仇恨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那矮壮的黑衣人突然开口道:“爱恨情仇,说起来容易,又有谁能脱离其中?你问问你身边那三个人,肯不肯放下仇恨,放我们走?”
江玉郎看了一眼李家三人,对黑衣人道:“只要你们在此起誓,承诺不再找‘双狮镖局’的麻烦,我江玉郎就能做主放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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