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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你爸好不容易回来,我上去你们不得聊,改天我再来。”白玉堂答道。
展昭点头一笑,说了声好,拿起后座上的手提袋,挥挥手,下了车。走到楼栋口,身后的车子还停在原地未动,他回身又摆了摆手,见白玉堂望着他依旧不动,叹口气,转身打开楼栋的铁门走了进去。他静静地站在铁门后,听到车子慢慢开远,才抬起脚,一步一阶地走上楼去。
大门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展怀义坐在沙发上没有动。直到听到关门声,他才扭过头。“心虚啊?”
“爸,您在家啊。。。”
“你希望我不在?”
“没。。。我。。。”展昭看看父亲,立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去换身衣服。”
“急什么?”展怀义转过头去,冷声道:“过来。”
看老爸那脸色,一顿数落是难逃了,展昭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厅里。低着头站在厅门口,大气也不敢出。老爸锐利地目光射在他的身上,立时让他有种即便是站着,也比坐着的老爸矮上好几头的感觉。
“坐下。”展怀义说完,见儿子还站在门口,不时向外看,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声音却依旧透着寒气。“别找了,你舅父舅妈出远门了,要等我走了才回来,今天没人能‘救’你。”
展昭脸上微微一热,不想一点小动作,都被父亲猜得透透的,简直让他无所遁形,只好乖乖走过去,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坐这么远干什么?”
暗叹一口气,展昭站起身来。“行了,就坐那吧。”听父亲又下指令,他赶紧又坐了回去。“这什么?”展昭抬头一看,见老爸正指着自己手里的塑料袋发问。“爸,您这不都看见了么?”
“嘟嘟什么?打开我看看。”
“就是我的衣服。。。”
“让你打开!”展怀义瞪着儿子,一脸冰霜。
想想衣服上溅上的呕吐物和那一身汗渍,就算干了也有味啊。这下是真没辙了,展昭闷着头,低声说道:“我错了,爸。”
“哪错了?”展怀义不依不饶地继续盘问。看着儿子鼻尖上渗出的小汗珠,又有点不忍。他才回来没几天,一转眼,这小子就疯出去不见人影了,最后还得在别人家住上一晚,这让他怎么放得开手。
没想到主动坦白还不行,还得老实交代。展昭觉得真还不如让老爸打他一顿来的强,总觉得这种训斥象教育三岁小孩儿一样。“我。。。”
见儿子吭哧半天也没憋出第二个字来,展怀义不由提高了嗓门。“是不是得我告诉你?”
“我不应该让家里人担忧,不应该不自量力,不应该逞。。。”
“行了,换衣服去吧。”展怀义打断了儿子的话。他又何尝想听儿子说这些捅心窝的话,但是错了,就得老老实实认错,这样他才会记得,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走进洗衣房,展昭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正往里倒洗衣粉的时候,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去你导师那里工作的事,是。。。”展怀义站在门口,话说了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展昭的后背明显一僵,手下却没停。“我知道。”洗衣机里哗哗的注水声,将他原本就不大的声音又削弱了几分。
望着儿子的背影,展怀义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他不时朝洗衣房张望,半天才见儿子走出来。“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他忍不住问。
“爸?!”儿子皱着眉望过来,眼里带着些许哀伤。“怎么会?我从未怨过您。”
就算不怨,也是会怪的。展怀义心里想。可即便时光倒退,让他再次选择,他还是会那么做。”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样做。”
“嗯。”展昭低低应了一声。
眼前的儿子,就像以前部队里的小勤务兵似的,站在那里,腰杆挺直,恭恭敬敬,却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展怀义心里有点不好受。想想也是,他每次张口不是教训便是数落,也难怪儿子和他不亲。“过来。”他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儿子过来坐。
“虽然我答应让你留在这里,但是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一件事。”展怀义向后靠了靠,身子微侧,望着儿子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当个警察。。。”
“那都过去了。”
儿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却在展怀义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如果真的过去了,那就永远都不要再去想。别再和警察这两个字沾边!这就是我的要求,你做得到么”他盯着自己的儿子,越说越严厉,话如连珠炮一般炸出,又快又急。
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面对如此激动的父亲,展昭霎时间只觉心胸窒滞,想开口,声音却哽在喉头。
展怀义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多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可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为什么到现在你还忘不了?你想没想过那有多危险,你。。。”
“我答应您,不会再主动接触。”展昭打断了父亲的话。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种妥协,仿佛要将心中一直存在的那个自己完完全全的从生命中摒弃掉一般。他握紧了拳头,却仍是忍不住全身的颤抖。
虽然不如预期的回答让他满意,但是展怀义知道,这已经是儿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说完这句话,他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站起身大阔步走向阳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天意弄人
掏出一根烟点燃,展怀义透过阳台的窗户朝客厅望了望。沙发挡去了儿子大半的身体,只隐约可见他露出椅背上方的黑发,因仰倒的姿势而略显凌乱。
能够成为一名警察,是儿子一生的追逐。作为一名父亲,他也为儿子能抱有这样的理想目标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可就在刚刚,他却逼着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理想。这就好比让他在自己的心脏上狠狠地刺上一刀一般,虽然他没有出手,但是刀子却是他递过去的。想到这里,展怀义的心里如千斤巨石碾过一般。
如果没有四年前那一场病,是不是一切都将不一样。
四年前的一个清晨,展怀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去公司上班。就在换好鞋子,刚要出家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紧走几步来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怀义,小昭住院了。”
听筒那边的声音透着急切,展怀义听出是远在国内的大舅子江夜万打过来的,不由心中一慌,忙问:“他怎么了?”
“你先别急,医院正在给他做检查,还没确定是什么病,一切等你回来再说。你放心,我和你嫂子都在。”
“好。”
放下电话后,展怀义心中怦怦直跳。大舅子住北方,如今却拉着嫂子两人一起大老远的跑去南方学校那边学校看小昭,那说明。。。他不敢多想,立即订了最近一班的机票飞回了国内。
下了飞机,他跟着大舅子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市中心医院。看着病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苍白虚弱的人会是自己的儿子。“医生怎么说?”他沉声问道。
“昨儿做的骨穿,大夫说今天就给结果,但是报告要一周后才能出来。”身后的江夜万答道。
来医院的路上,大舅子已经和他简略的说了儿子的病情,院方初步诊断是血液病,但是具体是哪一种,还未能最后确定。听到骨穿这二个字,展怀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痛。寒假快结束时,儿子特意在归校前给他打的电话,那时他还对自己说,只有一年就毕业了,那隐隐透着开心的声音,仿佛犹在耳畔回响,为什么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会变成这样?
儿子清瘦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胸膛微微地起伏着。展怀义看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人,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未仔细地看过儿子。
“怀义,你先去宾馆歇会儿,这里有我,等他醒了,我给你电话。”江夜万劝道。他本没想到外甥病得如此严重,校方联络他时,也没细说。直到前天外甥突然呕血不止,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便给远在海外的妹夫打了电话。
“老江,他住院几天了?”展怀义问。
“三天多了,学校把他送过来以后,就给我打了电话。”江夜万见将妹夫不听劝,叹口气,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头。
定定神,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展怀义坐下来开始打量起这间单人病房。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光线充足。想想大舅子为了孩子跑前跑后的,心里一阵感激。“老江,真是多亏了你了。”
“说这些太见外了。”江夜万答。他深知妹夫脾气秉性,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病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j□j声,展怀义急忙凑过去。儿子的眼睛依然阖着,呼吸短促而吃力。“小昭,是爸爸。”他眼眶发热,低低喊了一声。
儿子慢慢睁开双眼,迷蒙的眼神似没有焦距,定定地望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终于慢慢浮起笑意。“爸。”他声音低哑,轻到几不可闻。
“再睡会儿吧。”江夜万走过来对着外甥说。展怀义也看出儿子精神不济,忙附和道:“睡吧,我和你舅舅不走。”儿子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舅舅,听话地闭上了眼,很快又陷入昏睡的状态。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展怀义听着医生所说的那些医学术语,完全搞不懂重型再障是个什么病,在听到不是白血病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丝松心。医生耐心地为他解答着各种疑问,可越说越令他心惊。“如果早几天送来就医,是可以避免发生现在的恶性病变的。”女大夫翻了翻手里的病例记录,语气中带着一抹深深的责备。
望着医生,展怀义不明所以地问:“您是说他病了有阵子了?”
大夫显得很诧异,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道您就一点没察觉?”
想起儿子现在正遭受的痛苦,展怀义心中一阵愧疚,面对大夫的指责,他默默地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院方毫无保留地对他说,由于儿子得的是重型,如仅采用一般性治疗,很难熬过一年。即便过了三到六个月的急性期,转为慢性后,迁延不愈,后期也多会发生急变。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眼看着儿子在生死线上走了无数个来回,终于明白了当时医生看他的那种眼神,鄙夷的甚至是透着厌恶的。原本很多苦,儿子是不用受的。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将来的人生,都会因为这些而改变。这个想法令展怀义痛不欲生。
校方来人看望儿子,是当时送儿子来就医的一位体能特训教练。展怀义带着他来到病房,儿子正醒着,看到教练来了,抬起没有插着针头的手,颤颤悠悠地想去摘面上的氧气罩。教练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说:“好好养病,我们等你回来。”
儿子弯弯唇角,露出的笑容清清净净,暖如春风,却让展怀义刹那湿了眼眶,他转身轻轻走出了病房。不一会儿年轻的体能教练推门而出,对走廊里的他恭敬地点了点头。
“真的很抱歉,如果知道展昭病得那么严重,我们应该早些将他送来医院。”教练回想着在山上集训时的情景,心中不由一阵自责。封闭式的体能训练强度大,难度高,面对如此超负荷的运动,经常有同学倒下,但他从未想过展昭也会成为那其中的一员。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大男孩虽然外表温和儒雅,但内心却隐藏着极为坚强的个性。他的灵敏和韧性在同批学员中一直是公认的佼佼者,每年的特训他都能以顽强的意志力坚持到最后。看着他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在经过校医简单地处理后便重新返回训练,他心中默默赞许,虽有疑问却并没太放在心上。直到几日后,展昭再次晕倒,醒来后鼻出血不止,一卷卫生纸转眼就用光了,几个教官眼看着学生脸色越来越白,连夜就把人送下了山。到了医院,人已呈休克状态了。
冲着教练点了点头,展怀义什么都没有说,推开病房的门,径自走了进去。他无法面对,更无法释怀,自从听到医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就忘不了。所有的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迈不过这个坎。每当看到儿子被病痛折磨,他除了自责,还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为什么命运要如此的捉弄人?!如果当初学校早些将孩子送到医院,病情或许不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儿子也不会遭这么多的罪,受这么多的苦。这种想法随着儿子不断反复的病情,在他的心里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结,疙瘩也由此越来越大。
随着日子的推移,儿子每次清醒持续的时间也变久了。他不善言辞,儿子也不缠着他说话,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