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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远-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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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幅画,但是他费了很大劲儿找出了画里的摩尔斯代码,并且,目瞪口呆。

这幅素描比交给吴哲的作业用心很多,显然是袁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零碎的空闲时间一点一点画上去的,很多地方衔接得突兀,笔触仍旧是粗糙异常,但是勾勒出的人物颇有神韵,画上的吴哲尽看线条只有六分像而已,神韵却画了十成十。如果是一周前让吴哲看这幅画,吴哲顶多也就是很奇怪袁朗为什么要画自己而已,但巧的是,他上了密码运用技巧课,更巧的是,许三多给他看了那幅画。

军装第二颗纽扣左边五厘米处,代码从口袋边缘,心脏的位置开始漫布整幅画面,有时候代码的一个点,吴哲甚至不敢肯定它究竟是否存在,但它影影绰绰地占据在那里,如同画中不确定的语气,每一个字都让吴哲血液逆流,袁朗一横一点地隐述着:我好像,爱上他了。


第二十二章

    
阿瑟最近有点烦,命运啊轮回啊注定啊之类的玩意儿谁都说不清,说不清的东西容易让人烦躁,就像徘徊在若明若暗的混沌里。阿瑟真替吴哲着急,它好端端一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利落干脆的阿瑟,这会儿给愁得抓心挠肝,他的少校却没事儿人一样跟那耗。阿瑟顺着自己心里的憋堵自我安慰,说我的少校啊,是在观察敌情,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管阿瑟心里装了一百只抽风的猫儿似的怎么集体上蹿下跳也无济于事,反正它躁着呢,它的少校心里也决不似表面那般平常心。

这几日朗宁见着阿瑟就想绕道走,有人脸上挂着乌云,一碰就电闪雷鸣,小四揶揄朗宁说:“这肯定不是识时务懂脸色,你丫心虚了呢。”
朗宁瞅了小四一眼,扬起下巴对喇叭喊:“拖走丫的,不然老子干死它!”
喇叭往小四身边站着挡去它半边身子,不急不徐地说:“朗宁,你是真心虚,快赶上全家都心虚了。”
朗宁郁结,个死喇叭越大越像齐桓,一脚踹过去就跟踢了铁板一样,朗宁脸上一黑,哇哇一嗓子:“滚!不说话你会死啊?!”

袁朗趴在矮灌木里,周遭的环境很静谧,那天铁路找他就是为了这次军事演习,吴哲狂赶总结那段时间,袁朗正在忙的事情,也正是这个,规模不算太大,也不算很小,对袁朗而言是有富裕的时间在潜伏的时候开个几秒的小差。

红军是铁路老战友王瑞庆的陆军机步团,自从改制之后实力提升了不少,鉴于袁朗挖走了许三多,铁路看上去很内疚地同意在必要的时候结对子相互切磋,袁朗做计划的时候有一瞬间在想会不会在演习中遇到成才,不知道他是否能领悟,本是一棵好苗子,若不领悟,倒是可惜了。

但是袁朗现在开小差想到的不是这个,作为蓝军的老A,要在兵力相对薄弱的情况下保持战损比1:20着实困难,演习开始那天一中队的部分队员临时出了任务,参加演习人数少了四分之一,出发前做了调整,三中队主要负责潜入敌后,破坏红方的指挥中心。破坏指挥中心必不可少的技术手段当然是干扰甚至摧毁敌方的通讯,所以袁朗的小组里除了薛刚和徐睿,还必不可少的带上了吴哲。

吴哲,便是袁朗开那几秒小差的主角。

视野外,袁朗稍顿的余光看见吴哲放下装着电子信息仪器的背包,枪被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薛刚保持着警戒,徐睿则挑了另一个方向潜伏。此时的吴哲专注而熟练,眼神里没有丝毫杂质,完全不像那天他在楼道里遇到的样子。

袁朗收回余光,眼前有一只不知名的草青色小虫从瞄准镜的边缘爬过去,六只细腿快速的交替着前行,袁朗觉得喉间有些痒,那种痒从心底漫上来,合着吴哲那张在灯光下微微熏红的神情四处漫爬。那时候的吴哲不知道他只是打招呼一样叫了声队长,就让袁朗有那样的错觉,让袁朗以为,他似乎是因为他而红了脸。抽屉里的那沓纸没有翻动过的痕迹,袁朗想也许他知道了也许他不知道,他堂堂一个老A中队长只不过好像爱上一个少校,是藏着了掖着了,照目前的样子无论他的小少校是否已经发现,吴哲的表现都足够聪明,只是这天气,真TM太热了。

吴哲最先做的是窃听,搜集红军指挥部中心的相关情报然后明晰地汇报给袁朗,红蓝两军已经交火数日,此时到了决定胜负的关节点,凡事都必须谨慎安排,“报告队长,蓝军指挥中心四角均有重型机枪手和哨岗……红军预计今晚八点攻打我方C点油库……”吴哲平稳微凉的声音从耳麦里穿过来,袁朗心尖口的微痒淡了去,他示意小组成员与共同摸进敌后的齐桓带领的B组隐蔽等待时机。

漫长的等待,悬凝在蒸腾影绰的景象里。

阿瑟在吴哲的突击步上换了一个姿势,它面对着少校坐起,目光落在吴哲隽秀的眉心上,几天时间而已,阿瑟却感觉到吴哲用枪用得越来越顺,吴哲的枪法开始逐渐变得灵巧而平稳,演习推进中一路过来,袁朗带领的小组在齐桓一组的配合下突袭了红军几个哨点,行动鬼魅而迅捷。阿瑟知道自己对硝烟有着特殊的呼应,哪怕那枪打出的仅仅是空包弹。演习过程中难免要打出重火力,每每那时阿瑟就会戾气暴涨,几近失控,但吴哲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将指尖轻轻停在扳机上,仿佛无意的一顿,就平复了阿瑟的情绪。阿瑟讶异于吴哲愈来愈清晰的对枪的感知,他不是把枪使得最妖孽的,也不是把枪使得最全面的,更不是把枪使得最精准的,但他无疑是把枪使的最具控制力的一个,他像能感受枪的变化,知道什么时候让它处于最佳的状态。

一场演习把人的精神集中到最高,在演习里除了进攻,潜伏,突袭,射击,躲避,再无暇顾及其他,那些翻腾的思绪被迫推至脑后,安静地观战。

吴哲在迅速地向指挥部发送了红军指挥中心的坐标以及相关信息之后就进入了电磁电静默,以防被敌方反侦察。他的整个身子没入草丛,涂满油彩的脸匿在浓密的草叶后,毫无瑕疵的隐蔽。袁朗不自觉的勾起嘴角,却来不及在吴哲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收起来,烈日下泉水一样的疑问,甚至透着孩童般的清澈。袁朗稍稍一愣,托枪的手掌松开,大拇指立起,是在赞许的手势。吴哲觉得阳光把裹着油彩的脸灼得很烫,他微微点头,亮白的牙只露出一线,清浅的笑容递过去,后背相托信任交付的样子。
好在虽然天黑得不快,气温却在落日之后降了下来。

行动,天全黑的一瞬,蓝军重火力在红军指挥所附近爆起冲天的火光,袁朗一个果断而隐秘手势之后,八条人影以袁朗为楔尖,齐桓为狙击掩护,其余人分护两翼,在其余各小组结集的掩护下直插红军指挥中心。

蓝军本来人数就少,打的是巧攻,正面交战的重火力在机步团的扫荡下折损巨大,只是没等红军指挥官弯起嘴角想微笑,几支突击步就把蓝军指挥中心打得白烟满棚,一来二去蓝军赢得险,铁路和王瑞庆再度坐在一张桌子前喝茶的时候,王团还对满帐篷的烟气直皱眉头,新晋的红军指挥官黑着脸立在一旁,袁朗领命庆功,最后退出帐篷是还想两个老冤家又要开始玩太极了。

袁朗围好围裙帽子反戴照例地撸起袖子,招呼着搭架生火烤全羊,薛刚和许三多一贯的手脚麻利,待得篝火燃旺全羊上架的时候,袁朗才有空拿目光扫了一眼四周,三中队的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喝酒聊天,偶尔有几个人过来同袁朗打招呼,说要帮忙或者别的,袁朗也跟着寒暄几句,扯着嗓子相互挤兑,说你的那爪子拿枪可以拿料刷不行,等着吃我拿手好菜吧啊。人笑着灌袁朗一口酒,又走开。

最后袁朗的视线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吴哲,他不像别人那般闹腾,倦了一样倚着C3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C3说着什么,C3刚对着吴哲露出一个甜笑,猫爪子还没攀上吴哲的肩膀,就被一旁过来的齐桓拎着后领拖去喝酒,袁朗心里一阵讪笑,差点想说,嘿菜刀,干得好。

吴哲眨巴着眼睛看着无辜的C3被拎走,颀长的身形靠着树干,不断的有人走到吴哲跟前,围成一小圈,坐下,交谈,嬉笑,吴哲开始暴露话唠的本质,他总能引起战友爽朗的笑声,那些笑声冲霄直上,能惊起树丫上栖息的猫头鹰。袁朗头一次觉得自己在面对热爱的烤全羊事业时如此心不在焉,绰约光影下吴哲神采奕奕的样子,会让人想把他拖回家去,藏起来,独占。

“哎哎哎!老三!糊啦!”二中队队长秦振一搭手,就着架羊的铁架一转。
袁朗心里一跳,却没个正行地用胳膊肘一杵秦振的腹部,挑起下巴指了指吴哲的方向说:“看,大硕士讲笑话呢。”
“呦,这我得去听。”秦振跟着被随之而起的笑声吸引过去,临走之前还拍着袁朗的肩膀说:“组织烤羊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啊,别再糊了。”
袁朗哈哈一笑,低头看着羊膝盖上一小团焦黑,眼神深凝地渐渐收了笑容,这样的情绪,似乎真的,前所未有。

朗宁有点揪心地看了袁朗一眼,它坐在袁朗的肩膀上托着腮帮子盯着全羊的羊皮慢慢变得脆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袁朗不似龙文章,吴哲不似张立宪,他们真的只是独立的个体,但就是如此独立不同的个体,却总有让人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欲望,他们曾经在一起,他们现在,也在一起。

“呦喂……”孟烦了探出个脑袋凑着龙文章的肩膀,越过残垣断壁的空隙望过去,“又在偷看了您呐……”
龙文章被吓了一跳,一转身捂着孟烦了的嘴直瞪眼,嘴型厥成喇叭状:“嘘!”
孟烦了被捂到差点断气,双手连掐带拽地扒下龙文章的黑手,龇牙咧嘴地用嘴型说:“口水都流出来了!”
龙文章伸手一送,把孟烦了推搡得直踉跄,“滚!回去!”
“您啊,”孟烦了一瘸一拐的凑上来说,“告诉他打南天门的方法,不就得了?”
龙文章再度扭过头瞪孟烦了,孟烦了耷拉着嘴角退了一步,扔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然后甩着胳膊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月光下,张立宪坐在平日里他们打橄榄球的小空地旁边的台阶上,手里把玩着那把虞啸卿以前送给他的毛瑟手枪,配枪他经常换,但是惟独这把毛瑟96C一直珍藏着,即使平时不带出门,有空也会拿来细细地看,好像手里拿着它,心里就溢满了凝望信仰的宁静。

自从那天师座在小院子里向龙文章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那一跪,不但没有折损虞啸卿在张立宪心目中的形象,反而使他的信念益发地充盈起来,为了支离破碎的祖国,为了抵御日寇保卫祖国,膝下黄金值几何,颜面虚荣又几何?南天门一仗必须打,南天门一仗,也必须赢。

张立宪修长的手指箍着毛瑟手枪,骨节微微泛白,紧抿的双唇似乎下了决心一般,仿佛要把此时念及的人拧断绞碎,也要得到想要的答案,如果能问出个所以然,让他张立宪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阿瑟坐在吴哲的肩膀上望向朗宁,就像那天它坐在张立宪的肩膀上望过去一样,朗宁蜷着身子,在袁朗的肩头缩成一团昏昏欲睡,只要离开枪,朗宁就总是一副慵懒倦怠的模样。阿瑟扭回头,火光和月光都容易造成错觉,视线错觉,和时空错觉。

全羊烤好之后引来了一群“饿狼”,袁朗很满意烤羊的香味诱惑力确实比吴哲的笑话大,尤其是对着那群演习了几天几夜,只吃干粮喝凉水的“野人”而言,烤全羊实在是人间极品的美味。

袁朗在狼群的爪子底下抢救出一条羊腿,恰好是膝盖截断的地方被烤糊了的那只。袁朗兀自打了一盅酒,拎着羊腿走到吴哲跟前,盘坐而下:“呦,怎么不上去一起?”

吴哲耸肩笑了笑:“小生向来有孔融让梨之美德……”

“和狼群说美德,”袁朗从作训服的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把羊腿划拉成两半,透着熏香外脆里嫩的半只羊腿被呼啦一下子扔过去,“饿死你活该!”

吴哲一伸手接了,指间还被新划开的撕面烫了一下,他的手指挪了一个角度,开始嚼羊腿,口齿含糊地说:“饿不死,有送上门的。”

袁朗一口酒呛在喉间,一阵清咳:“你见过我这么善良的狼?”

“嗯。”吴哲专心对付着手里的美味,也顾不上和袁朗争辩,出人意外的没有张牙舞爪牙尖嘴利,后来袁朗发现吴哲只要是在有吃的时候都会相对比较乖,乖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嘴巴没空而已,但是偏偏就是这种很不乖顺的乖顺让袁朗一向坚硬如石的心脏生生软下去一角,这种柔软很要命,它悄悄提醒袁朗,它已经不再是好像存在,它真真实实地在那里,它只在吴哲出现的时候出现。

“哎哎哎,慢点儿。”袁朗递过去装着酒的口盅,“这又没有人同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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