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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远-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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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袁朗挑起眉毛说,“我帮你拿手套。”
“哦。”吴哲松开牙,手上动作带着小小的兴奋,快得目不暇接。
袁朗的眼神被吴哲专注的神情留住半秒,然后落到了电脑屏幕和那张皱巴巴的纸上。直到吴哲标识了一条更为清晰的路线后大大吐了口气,他带着些许明亮的小邀功的神态看向袁朗,袁朗轻笑着甩起吴哲寒区战术手套敲他的头盔,然后把它们扔到他怀里说:“戴上,出发。”
“是!”吴哲用戴好手套的手扶正被袁朗敲歪的头盔,心想烂人明明很满意还不肯多说一个字,烂人。

外室的仓库里,土造雷和枪 支弹药等已经在齐桓的指挥下初步清点完毕,众人在最短的时间内进行着调整休息,其间包括齐桓和成才研究着一支崭新的美制11。43毫米M1A3冲锋枪,C3拆着一枚土造手雷咬牙切齿地说这么干也不怕炸死他们自己,宋子勋则蹲在地上对已扫清武器囤积点做精确标识记录,薛刚和许三多相互补充着弹药基数,石丽海逮着间隙小盹,袁朗和吴哲走出来的时候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就绪,他们从共同的战场共同的残酷里一起走出来,默契早已融入骨血。
“前往WS3591,兵工厂在那里,匪徒随时有可能往仓库运送军火,一旦遭遇立刻全歼。”袁朗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以小组为单位,纵队前进,完毕。”

凌晨五点半,沙漠里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萧杀逼人,静风,好似无水的空气本身便凝成了冰。天幕沉黑,偏至天际的微弱月光把黄沙镀成不真实的灰白,军靴摩擦沙砾的声响窸窣蔓延,蜿蜒在嶙峋多变的雅丹群间。

过于静谧,所以当一连串驼铃声穿越森黑的雅丹群传到老A们的耳边时分外的明晰。“驼队,预计骆驼十五匹,人数十八。”齐桓从沙面上跃起。
“A组B组两翼,C组收口,完毕。”袁朗打着手势,分别指示了据设埋伏的方向后领着A组消失在巨大的土墩背后。

这是一场打得有些意外艰难的伏击。

枪声一响老A们就知道遇到了老手,对方闪避和选取掩体的动作都显示了他们曾经接受正规严格的美式军事训练。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受伤和受惊吓的骆驼使得原本成行行进的驼队乱成一团,而驼队背负了大量的土造雷和枪 支弹药,一旦击中走火便是大规模的爆炸,爆炸的威力足以炸塌周边所有的巨大土墩。

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射,对方是专业的雇佣兵,至少一半是退役的特种兵,交火变成对技术与智慧的考验。袁朗瞄准其中一个移动的目标,那人却忽然变换了奔跑的速度和方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滚进五米开外的泥柱背后,“嘁,”袁朗一枪擦着那人的小腿肚打过去,“耗子!”
袁朗右臂的沙丘被随后而至的子弹炸起一阵沙雾,耳塞里断续传来队友的报告。
“确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一名。完毕。”成才瞄着准镜,捕捉新的目标,对手不是吃素的,这让狙击手的血液腾起猎捕的星火。
“确认击毙目标一名。完毕。”齐桓的声音一贯的冷静。
“他 妈 的,土造雷他还真的扔!”C2刚骂完,一声巨响就在C组前方爆开。
“不扔你当他们造来做艺术品啊?!”C3从沙雨硝烟里举枪放倒了扔手雷的匪徒,呸出满口的沙子。
“艺术品不会爆炸,完毕。”许三多放了一枪,还不忘纠正C3。
“距离兵工厂十公里,这种程度的交火应该还不至于打草惊蛇。”吴哲咬着牙扔出一枚手榴弹,“确认对方失去战斗能力一名。完毕。”

“狙击手掩护,收口!”袁朗借着沙丘和土墩的掩护快速移动。
对方折损大半,抵抗却没有丝毫减弱,收口的速度缓慢而激烈。枪声火光里一抹悄然滑动的黑影闪过吴哲的眼角,有人趁乱潜逃,方向西南,试图返回兵工厂通风报信。与之距离最近的吴哲翻身跃起,矫捷而隐匿的身影追击而去。

“A1,漏网之鱼,西南……”袁朗的双向交流器里响起吴哲的声音,却转瞬消失在电波不稳的嗞嗞声里。

“吴哲!”袁朗心里暗叫不好,身形却被一连串的子弹压制在沙丘背后动弹不得。袁朗只听得耳麦里一阵静默,又再次响起其余队友陆续报告战况的声音。
抓空,侧身,抬枪,射击,子弹带着灼烫的愤怒呼啸着。伏击圈里的反抗枪声越来越弱直至消失,袁朗在确认全歼之后全速冲向西南方向,却在地平线下一大片纵横沟壑跟前生生刹住脚步。

地表之下的雅丹群,拿眼望下去深黑错落,看不到底,也辨不清路线,是生人踏进一步便会丢失方向的迷宫,边缘的沙层上染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渍,在沙漠里升腾的出的第一道阳光中泛出深棕的褐色裂痕,袁朗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单膝跪下,捡起挂落在骆驼刺上的残碎耳塞,双目里转眼消散的水汽下,血丝满布。

第三十二章



“吴哲!”成才趴在沟壑的边缘,一声呼喊冲出却生硬地哽在喉间。
C3虎牙磕着下唇狠狠地抽了宋子勋一爪子说:“臭小子,什么都还不知道你哭个屁!”
许三多笔直地站立着,嘴唇泛白,不知是被沙漠的空气风干的还是此时失了血色。
齐桓则目测了沟壑的深度说:“按这个坡度滑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但如果受了伤……”
C2打断了齐桓看着袁朗问:“队长,我们要不要支援锄头?”
        
“你觉得我们一整队的人光靠小宋能从下面那个天然的迷宫赶在他们前面绕到兵工厂?”袁朗拈了一撮沁润了血迹的沙子,站起来的时候晃了半步,他的嗓音焦哑沙裂,“全体都有,朝WS3591全速推进。”
“队长!”成才挣扎着站起来,双目湿润,其实他想说没准锄头受了重伤没准孤身遇险没准正等着我们,没有联络没有前方没有后援没有队友,难以想象他会遭受什么。可成才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就这么站着,提着手里的02狙,仿佛沙漠里凝望河流逐渐干涸的枯红柳。
袁朗站定了回过头,看着成才的目光甚至透着血色的狠,晨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却怎么都照不透他凝沉的脸:“走!”

朗宁从袁朗的突击步上回过头看那摊已然变成黑褐色的血迹,许多年以前,龙文章也对着反击日寇的弟兄们如是说,走!
朗宁至今无法忘记那场虞啸卿没用上却被竹内连山用上了的大雾,以及在大雾里疯狂弥漫的糜烂性毒气。潮水一样的日军被打退复又漫上来,这是潮水扑上堤坝最凶猛的一次,它扑过大门,张牙舞爪地要涌进树堡里妄图着吞噬一切。
所有的精锐也好炮灰也好,挣扎拼命地嘶吼抵抗,他们苟延残喘地等待盼望,消耗几尽的不仅是弹药、时间、药品、食物,还有飘渺到可笑的承诺和希望,没有人承认他们被抛到屠杀的锋尖,犹如一笼挣不出逃不走的困兽。
除了活下去,他们几乎忘记战斗的理由,究竟为了什么,在此浴血奋战。

张立宪戴着防毒面具扑倒在右侧的壕沟里,剧烈的枪击声里身边不断地有人倒下,血溅,支离破碎,换位,不断地踩到死人,摔倒,爬起来,如果再这么打下去,谁都别想活着回到树堡。
张立宪扔掉手里的枪,把巴祖卡扛到肩上,他没好气地闷在防毒面具里暴烈地吼着:“装弹!装弹!”
孟烦了跌撞着爬起来,他知道张立宪要打的是救命弹,仅此一发能把潮水一样的日军打退的杀伤力巨大的救命弹。孟烦了帮张立宪把火箭弹推进发射筒,他使劲地拍打张立宪的头盔告诉他装好了。

可是带着防毒面具的张立宪根本无法瞄准,更何况一枚子弹射穿了他左边那位兄弟的心脏,黑红的血溅了张立宪的面具满头满脸,抹不开,从面具里看出去,整个世界,都是残腥的红。
张立宪咬紧了牙,伸手扯掉防毒面具,以最稳的姿势瞄准,一枚穿过浓雾落到他身边的毒气弹嗞嗞喷射着油型烟雾,他没管,没有躲,没有防御,更没有重新戴上面具,而是在浓度呛人的毒气里,朝着日军最密集的地方精准地打出了最后一枚炮弹。
日军的攻势瞬间就弱了下去,孟烦了看着巴祖卡从张立宪肩上砸落,那名一秒前还仿佛战场修罗的张营长,下一秒就拼命箍着自己的脖子口吐白沫,抽搐着把从喉咙里冲出来的惨叫咬死在嘴里。
孟烦了焦躁地把在张立宪摁在地上,胡乱地往他脸上扣防毒面具,他打他,出于莫名的情绪。然后他拼命把张立宪拖回了树堡,脱下面具,使劲地干呕,呕得几近晕厥。

朗宁随着硝土满身的龙文章回到树堡的时候,外面的枪声已经消弭,仿佛刚才那场殊死之战仅仅是一场噩梦。它浑身裂痛,好似被榨干的渣滓。
龙文章路过张立宪旁边的时候停顿了几秒,他蹲下shen伸手想拿开张立宪的防毒面具,却瞬间被狠狠地抓住,那只弯曲成爪的手,几乎耗尽了张立宪全身的力气。龙文章的手微不可见地发抖,直到他歪斜着站起来,手腕上的力道才蓦然消失。
何书光拎着一个桶走进来,他瞪着站在张立宪身边的龙文章,龙文章瞅了一眼何书光手里的东西,蠕动几下嘴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拐了上楼梯。

“哥,让我看看。”何书光把手伸向张立宪的防毒面具,却再次被张立宪抓住手腕,糜烂性毒气的腐蚀引起的剧痛直钻心底,他只是强撑和抗拒,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摇头。
“不过就是一张脸。”何书光喃喃地低语。
“就是一张脸,让我们撑到今天。”张立宪的声音在面具底下嘎哑无比,毒气侵蚀了他的喉管,一把原本清透的嗓音,粗砺得面目全非。

龙文章在楼梯的拐角坐下来,整个人窝进阴影里,微弱的光从他的肩头经过,落到张立宪躺着的位置,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模糊得失去真实。

“还要撑下去的,撑到回去,和师座说我们没有丢脸。”何书光把眼泪逼在眼眶里,哽咽着说。
张立宪的手松滑下来,何书光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把张立宪的防毒面具取下,张立宪的脸,半边在持续溃烂,半边仍旧清秀俊朗,一半酴醾败落,另一半却骄傲如斯。何书光用布沾了桶里的液体给张立宪轻轻地擦拭,他溃烂的半边脸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抽搐,强硬忍耐都无法控制的泪水从张立宪眼角溢出,缓慢地滚落。

张立宪忽然轻微地偏过头,残余的视线散开在四周。原本围在一旁的孟烦了猛然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吸着鼻子一瘸一拐地挪了个暗一点的位置;大腿受伤了乜斜着歪在一旁的不辣挪开目光望向着树堡的天顶,丧门星默默地把手放到腰间绑着弟弟骸骨的位置;迷龙扛着机枪瞪着何书光桶里的液体发愣;龙文章眨了一下眼皮,眼前的景物清晰了,楼梯木板厚厚的硝烟尘灰上悄然晕开一滴水渍。

那时候朗宁能看到阿瑟缩成一小团蹲在张立宪溃烂的那半边脸的旁侧,就这么无措而木然地蹲着,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不停地颤抖。朗宁知道它和它的主人一样疼痛,只是那样的疼痛,是翻搅崩溃在心里。

可此时此刻朗宁放眼无际的沙漠和纵横沟壑的雅丹群,它看不到更感觉不到阿瑟,它和它的主人袁朗一样根本不知道阿瑟和吴哲现在身在何处。有些疼痛看得到,所以那样鲜明而残酷,但有些疼痛被压抑着深埋,也许永远没人知道,在这样的疼痛下需要多少意志才能承受,承受下去并承担起来,只是为了,不辜负。


急行军,在飞卷的沙漠风尘里。每个人心里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血液艰难地输送氧气,眼里蒙着萧杀的冰冷,他们的理智比情感更明白该怎么做,才是最佳的选择。

如果吴哲追击成功,那么他也许干掉了对手,通过捷径比他们更快地到达兵工厂,侦查或者等待,这是袁朗所能想到的最天真最美好的一种假设。
如果吴哲带伤追击,那么他也许跟丢了,这可能吗?袁朗的脑子飞速地闪过吴哲愤怒地鼓起包子脸,他说当然不可能,拼死了也不可能跟丢。
如果吴哲失败,那么……不,不可能,袁朗一个俯冲滑下沙丘,飞溅的沙粒打到挡风镜遮不住的皮肤上,生疼。
老A们在沙漠与雅丹群中飞快地穿梭推进,十来公里的距离,准确无误的方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只用了三刻钟。 

“报告A1,前方五百米,发现疑似目标。完毕。”宋子勋匍匐在一个沙丘背后,他按照吴哲出发前传给他那张已经标识明晰地电子地图确定了目标的所在地。
“A3、A4抵近侦查,C组狙击手掩护,B组跟进待命,完毕。”袁朗提起枪,伸手比划下命令。沙漠的晨光照不明雅丹群的间隙,密密麻麻的泥柱投下巨大的阴影,石丽海和宋子勋借着天然的屏障匍匐弯行,速度极快,仿佛沙漠里的魅影,无声无息地摸近。

十分钟之后袁朗从望远镜里看到石丽海在一处残垣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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