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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便成了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一个俊老头。
金银两侍童推着轮椅进门的时候,无情所见的便是这般的一副场景,一旁的小厮低声在无情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无情扯动几下面上一边的嘴角,随后便只能抱拳向着穆子俞无奈唤了一声,“世伯。”
说来,穆子俞早二十年前便与诸葛正我相识,与成家算起来也有几分交情,平日里与神捕司也多有交情,对着无情更是少不得多有照顾,无情平日里尊称他一声“世伯”倒也是贴切在理。
而穆子俞一瞧见无情,心下不由念了几句诸葛小花倒是打得一副的好算盘,然而脸色却是不由别扭上几分。
金银侍童将无情推至了穆子俞的面前,穆子俞瞧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衫长袖的青年,每见着一次,便不由觉得有些痛惜,这是成亭田那小子的儿子,成家仅剩的遗孤了。穆老头对着神捕司的几个人都能吼上几嗓子,尤其对着诸葛小花,更是中气十足的能干吼上好几嗓子,却独独对着成崖余,神捕司的如今的总捕头子无情说不出一句的重话来。
穆子俞总在想着,若是自己在成家灭门之前再赶得急一点,若是他没有赶得那么晚递上一份呈情的折子,诸葛小花的手脚莫不是再快一些,也不会让成家落成如今这般的下场。
现如今,成家的冤案倒是已经断了,可那成家成千上百条冤魂却再也回不来了,成家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成崖余,甚至于,这成家的小子已经不再是成崖余,而是神捕司的总捕头无情。
诸葛正我当日里若是来得再早上一分,或许,当日那婴孩的双腿也不会……如今,却是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也亏得那小子底子甚好,即使废了这一双腿,神捕司总捕头无情在江湖上也照样是一派的赫赫威名,他的武艺,他的才情,这小子的暗器,轻功……
穆子俞低头去喝自己手中的那杯茶,随后,伸手掩嘴在再旁清咳了几声,试图瞪上这小子几眼。
无情也不恼,安安静静的噙着几分笑意的瞧着眼前他向来敬重的世伯,无情本就生得温文俊秀,脸色更是苍白,平素在神捕司的时候一张的冷脸,剑眉星目,面容虽是俊秀,毕竟少了几分人气,然而,在面对着他向来敬重的世伯的时候,面色倒也是柔和下来了几分,瞧上去格外的让人舒服,便是再大的火气,瞧着就这一张脸也能消停下来不少。
穆子俞憋了半口的气,便只好瞪眼道:“诸葛小花呢?让他出来见我。”
——噗嗤!
每回一听到诸葛小花这名字,总有人会受不住,忍不住笑出声来,便是刚从内堂出来的崔略商和铁游夏二人,瞧着铁手面上神色似是是一如既往的正经,然而眼中却也是隐隐透出了几分的笑意,追命索性一手靠在了铁手的肩膀上,前俯后仰地放声大笑了起来,神情之间竟像是放肆得很,那笑声更是不羁,追命另一手晃着手中的那只酒葫芦,显得沧桑落拓的眉宇间尽是一片忍俊不禁的笑意。
神捕司四个捕头里面,追命的年纪却是最大的,师兄弟四人只按着入门先后排名,与年纪大小倒是没什么关系,因而,无情的年纪不大,却是大师兄,而里头年纪最大的追命反倒是成了三师兄。
追命笑声放肆,但笑上一阵后便也就收住了,回头灌上一口自己酒葫芦的好酒,拿着那酒葫芦便抱拳唤了一声,“穆大人。”
铁手倒是正正经经的也抱拳唤了一声,“穆大人。”
穆子俞算来和成家有些渊源,无情尊称他为世伯不为过,然而毕竟并非诸葛正我同门师兄弟,因而,诸葛正我门下的几个弟子也只称一声“穆大人。”
至于那“诸葛小花”的名字,早年新帝尚未继位之时,先皇老年沉迷于丹道,受游方道士所蛊惑,迷恋长生之术,导致世道昏庸,名不聊生,当时生为太子太傅的诸葛正我便曾经怒而斥了一句,说道自己生于这昏庸的世道,甚觉不忿,世道昏庸,他诸葛正我不如索性改名诸葛小花,回家种种田也可了此残生。
而后,不知怎么的便传到了先皇的耳中,在之后先皇在世的十几年中诸葛正我便当真一直未受到重用,一直到新皇即位,才有意无意的将着诸葛正我提了上来,成了如今的诸葛神侯。说来,当初的诸葛正我虽是这般说的,然而到底是不愿当真对这世道当个视而不见,见而不闻的野鹤之人,诸葛正我毕竟与那些隐士之人不同,诸葛虽有遁世之心,毕竟心系天下,回头想想还是不忍放下这昏庸的世道置之不理,在被皇帝闲置下来的二十年间便培养起了自己门下的四个弟子无情,铁手,追命和冷血,也正是如今长安城中声名赫赫的神捕司门下四大名捕。
至于如今,已经继位的新皇确实是个还算得上贤明的君主,尽管表面上纵情声色,该打理的万事却到底是打理得一丝不苟,天下近十年间此时更是少有的太平,然而朝中又出了傅宗书这个奸相,诸葛正我便更不能退隐了。
穆子俞与诸葛正我同朝为官几十年,对诸葛正我早年里的道道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穆子俞做官要远比诸葛正我圆滑,先皇晚年政治昏庸之时,诸葛正我忿而发难,他却选择了暂退一步,暗中培养起自己手上的势力。
诸葛小花这个名字对于诸葛正我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事,然而,穆子俞每回恼了的时候,定会吼上一嗓子“诸葛小花”,原本早年间还不怎么算为人所知的称号随之也就越传越广了。
说来,诸葛正我也多有些郁闷,戎狄和亲的事又不是自己提上来的,他也不过就是举手表了个赞成,这穆老头怎么偏偏就盯上了他。
林将军去和亲已是想来穆子俞也不会没有一番自己的考量,就如今而言,这确实是最好不过的打算了,正好林将军尚未娶亲,那戎狄公主也中意于他,只要把持着把公主嫁过来而不是把人送出去的底线,最后结果也未尝不是一件妙事。一方面,戎狄和亲有了回应,也有了牵制戎狄的一个不小的筹码,而另一方面,林将军不是尚未娶亲吗,娶了正妻,不管是不是曾经有过念想,也断了端木蓉这条线。
至于会被皇帝猜忌,诸葛正我倒是觉得反而是穆子俞多虑了,且不管传言真假,林将军都曾是皇帝的情敌了,也没见怎么被猜忌,该怎么重用还是怎么重用,娶了个戎狄公主又算得了个什么事,诸葛正我估摸着,这穆老头估摸着是真把这门生当儿子养了,都当着儿子养了,该顾虑的便自然多了许多,莫不然,瞻前顾后可向来不是穆老儿的作风。
穆子俞端着茶盏啜上了一口,道,“你们世叔何在?”
诸葛正我的这几个弟子虽与诸葛正我确有师徒之实,然而向来诸葛正我只让这几个弟子都唤他做世叔。
追命笑够了“诸葛小花”,晃着自己手里的酒葫芦,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笠,留着青色的胡渣,看来应该刚从外面办完案子回来,一身青色的粗布衣,绑脚都是破烂的,总之便向来是一副落拓不羁,风尘仆仆的模样。只见追命随手摘了头上的那顶斗笠,随后便疏懒的笑着与穆子俞说道:“穆大人,你这时候在神捕司堵着,想必多半是堵不到世叔的。”
穆子俞对着嬉皮笑脸的追命吹胡子瞪眼。
一旁的小厮唤了声“三爷”,便接过了追命手上摘下的斗笠,和一个破布包袱。
铁手对着“穆大人”支吾了几声,随后便道:“世叔,方才说,他去了将军府。”铁手伸手掩唇在嘴边轻咳了几声,随后倒也还是照着实话来说了,诸葛正我离开神捕司的时候,在门口特意嘱了铁手一声,若有人问起,便说他先行去将军府了。
穆大人又一瞪他,喃喃道,“你小子分明也是不老实,诸葛小花既是已经与你说他去了将军府,他便一定会去将军府吗?小子滑头,不过说话却倒也算是实诚,说道是诸葛小花说的。”
诸葛正我有没去将军府,神捕司的人是不知道,可将军府的人却知道,若是诸葛神侯当真一早赶去了将军府,想必多半是见不到人的,因为林将军,林大人今儿个一早又被皇帝请走了,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
……
紫禁城,清和殿,
皇帝几近无力的单手撑在案上扶着额,皇帝近来发现,手下有个能干的官员,好处虽然也是不少,可也并非全然没有坏处的,尤其是摊上手底下这林子清一人,单单只有这一人,皇帝都觉得自己的头都快疼上了。
“你当真要保那个探花?”这话一问完,皇帝自己都忍不住脸皮子上一抽。他要是不想着保那个探花,后面哪儿还能闹出那么多的事来,今年这届的科举他就不该让这小子上去坐镇,好歹也算是个高官了,勉勉强强才收了两个门生,两个门生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
说来,那个进士科的小子算起来已经是让人省心的那一个了。那小子叫什么来着,对了,沈谭,沈谭这小子近来从了刑部,不得不承认,据刑部的人来报,这小子在这方面还当真多有几分的急智,一个文生竟然在判案断案上独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尚且心细如尘,是个能干事的,独有一点,这小子太爱财了,对外那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至于旁人来送礼的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来者不拒,让皇帝委实想到了他老师当年借着海令大肆“收刮”当地富商的无耻行径。
可偏偏别人都是收了钱干事的,可这小子就是个收了钱不干事的,干起事来却还是公公正正的,了无半分偏颇,当然,很多人也不是那么傻,见到他不办事,送礼的渐渐也就少了,但送出去的礼总不能这么收回来,这小子便眉开眼笑的占尽了好大的一处便宜。
这小子就应该被调着放在穆子俞那小老儿的眼皮子底下,那见钱眼开的相似简直了。
至于现下这个更麻烦的,他亲封的一个探花郎,文采风流不假,文武双全不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不假,却独独只有一点,是个之子,贱籍。若是个寻常妓子的儿子也就罢了,偏偏是个长安城里二十年前有名的长安城第一名妓的儿子,即使过去了近二十年,那名声也是大了个去了,让天下的百姓听去了,一个之子出生的探花郎,岂非不是太过丢人了?
当然,皇帝自然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他手下并不缺人,那顾姓的举子尽管是个金瓜也好,木瓜也罢,也都与他没什么关系,惹了麻烦当下舍去也就是了,论及文才,多又没什么用处,若论及谋略,他手底下不是还有个林子清吗?
林子清与顾惜朝不同,两人可以自然都是天下少见的自有鬼才之谋的人,然而,顾惜朝虽然比之林子清确实要容易控制的多了,林子清无欲,对于钱财,权利,声名,他都可以弃之如粪土,这样的人确实不怎么容易控制,而至于那顾惜朝,两人虽是相像至极,却又全然不同,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了,对权力的欲望实在太强了,这样的人虽然容易控制,却是在皇帝看来最危险的一种人,朝中已经有了个狼子野心的傅宗书正在忙着要去对付,朝中若是再放进来一只虎狼……
林子清不可能不知道顾惜朝的心思,对于皇帝的心思也是明白几分,可这人竟还是坚持要保住这探花郎,这顾惜朝便当真另他起了这般的惜才的念头。
关于贱籍的问题总也是绕不过去的。
而林大人对此的解释是,
顾盼儿早年一从清河县而来的书生有私交,两人本已约定终身,已有沾染,然顾盼儿本是一豪门商贾之女,然而,家道中落,风光不再,那书生的父母百般不允,不愿其子娶其为妻,定下了另一门在旁人看来门当户对的亲事。当时已怀有六甲的顾盼儿顾惜那书生父母的苦心,更不愿毁了那书生前程,便自行离去了清河县,怎料,在长安落户之后竟惨遭人贩拐卖,被卖去了青楼,不得已成了青楼卖笑的一妓子,更在随后不久,成了长安城里的第一名妓。
几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那书生途经怡红楼,见到了当日里的顾盼儿,甚觉痛惜,而当时顾盼儿年华渐逝,早已是风光不再,楼里的老鸨正准备将着顾盼儿最好再转手卖上最后一回,还能再赚上一笔,那书生知了当年之事,对此甚觉痛惜,对顾盼儿情愫未断,故而最后咬咬牙便将那顾盼儿和自己的儿子一同赎了回来。顾盼儿最后便被那书生娶了成了一个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