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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跟一个无辜的孩子较劲啊。曹昂在心里这样自嘲着。
垂下头,曹丕缓缓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怕惊落夜晚绽放的花朵,“我没有想得到别人的瞩目和关怀,我只是不想要长兄讨厌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选择低下头,是个错误决定,那样,泪水会轻易地落下来,而这次,却没有了雨水的掩护。
听他说得呜咽,曹昂暗自打量了一下方才自己一巴掌招呼上去的地方——还好,只是留下了隐约的几道手指印,并没有红肿起来。轻叹一声,曹昂开口道:“别哭了,像个哭包似的,成什么样子。我也不说你了,你该睡觉睡觉。”
大概,曹昂今晚最大的失策就是不该把最后的那句话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这不,曹丕就算再怎么乖巧、隐忍,那也是有脾气的,先是被撇在城门淋了半天的雨,然后是晚膳后被一个人扔在了院子里,再之后又是想溜进兄长的房里被人给敲晕了,最后还莫名其妙地被兄长打了一掌冷落在一边。只要是个活人,大都受不了这些事赶在一起,何况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当然了,像曹丕这种在家里长久受到压抑的孩子,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堂。不过,在曹昂看来,与其面对这样扑进自己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弟弟,倒不如面对个无理取闹,摔杯子踹椅子的弟弟。
还好曹丕只是哭的很投入,没有再说什么可怜巴巴的话了,不然,曹昂一定会前功尽弃,不管不顾地安慰开。照现在这种情况看来,他只要提供一个怀抱让曹丕哭个够就好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曹丕慢慢平静下来,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困了,只是偶尔还会抖着双肩抽噎两声。
察觉到怀里人的变化,曹昂抱着他走到脸盆边,单手取过棉帛,沾了水,给曹丕擦了擦脸,“别哭了,我们睡觉。”
许是觉得曹昂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曹丕连忙点点头,生怕又惹得自家兄长不开心,把自己给丢开。
脱去外衣,曹昂抱着曹丕躺进了被窝,正要吹熄床边红木椅上放置着的烛灯,只见曹丕依旧睁着哭红的眼睛不肯闭上,漆黑的瞳孔中,闪着细微的光芒。
抬手盖上他的眼睛,曹昂柔声道:“什么都别想了,睡觉。”
灯灭,人寂。
黑暗中,曹丕老实地窝在兄长的怀里,屋里静的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良久,曹昂听到他说——
“我知道啊,长兄也不想要以前那样的阿丕了,我都知道……”
最后的尾音呜咽着低下去,如泣如诉。
曹昂没有回应,他只是紧了紧搂住曹丕的胳膊,把他往胸口压了压,却只感受到他微微弓起的脊背,骨骼嶙峋而清冷。
他想,也许以前那个阿丕,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离开了,彻彻底底被他的兄长赶走了。又或者,那个阿丕并没有离去,他只是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建安元年的,一个夏末的夜晚。
彼时,距离曹昂离世,还有不足一年的时间。
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洒进屋里时,一夜未眠的曹昂慢慢睁开眼,抽出枕在曹丕身下已经麻木不堪的胳膊。约摸缓了一刻钟的时间,他才轻轻坐起身,把曹丕蜷缩着的身体摆正,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他知道,这个孩子同自己一样,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到黎明时分才顶不住困倦,睡了过去。靠在床头,曹昂望着挂在曹丕脸上交错的泪痕不由出神,晨光里,那些痕迹还带着些微的水光,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却刺得人双目生疼。
不过二九年华的曹昂无法明白,自己此刻的伤感究竟是在悼亡什么。他当然也不知道,在天光破云之前,他和曹丕,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以为,那个天真的弟弟,没有了。
红蜡泪滴残,不知几时干。五更落花期,方知香荏苒。
☆、心如明镜未肯言,痛失良才夜凄凉
透过窗子看着天色变得愈发明亮起来,曹昂不得不推醒身边熟睡着的曹丕——不管晚上发生了什么,每天早晨都必须要向父母定省请安。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是不去做,难保有一天不会被人拿来说事。
曹丕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很是不情愿地样子。但等到清醒之后,他马上坐起身,有些惊慌道:“长兄,我是不是错过请安的时间了?”
看他存了心,曹昂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没有,还早,你快起来去用冷水洗洗脸,把眼睛敷一敷,别让父亲说你精神萎靡。”
“嗯。”利索地下了床穿戴好衣冠,曹丕唤来侍女伺候梳洗。一番收拾之后,气色倒也还显得不错。
两个人都准备好后,曹昂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曹丕,见没什么问题,才带着他走出房门,向大堂去了。
如往常一般的请安,曹丕波澜不惊地答着曹操的问话,余光却瞥向被自己的生母卞夫人抱在怀里的曹植。待到安请得差不多了,他开口问道:“父亲,孩儿看植弟精神不大好,不知可是身体不适?”
扬扬手,曹操道:“无碍,是昨日淋了雨,你植弟年幼体弱,受了寒,过两日就好了。你有时间多去陪陪,也省得你母亲一人操劳。”
“诺,孩儿谨记。”嘴上说着,曹丕的眼睛却一直留在卞夫人身上,可惜,卞夫人眼里只有曹植,并未对曹丕的话做出什么反应。不在意地笑笑,曹丕转开视线,正对上站在丁夫人身边的曹昂的眼睛。
似是想起了什么,曹昂望向曹操,禀报道:“父亲,昨日有人行刺。”
正在喝茶的曹操一听这话,心下一惊,不禁呼道:“什么?有刺客?”
旁边一直没有抬头的卞夫人闻言也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是,不过没有伤到人,孩儿已经把他绑了在柴房,等候父亲发落。”
得到确切的回答,曹操不觉愠怒,将茶杯重重一放,挥退了两位夫人才道:“押上来,押上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的人这么胆大包天!”
站在一旁的曹丕看到这样的父亲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的,但他表现得倒颇为沉稳,只是紧紧抿着嘴一言不答,等着兄长把刺客带到。
不过一会儿,曹昂便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屋内,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曹操见状,挑眉道:“人呢?跑了?”
摇摇头,曹昂答道:“死了,自尽。”
意外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曹操反而不那么生气了,重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沉声道:“算他明白,敢来我这里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就要敢担责任。你是怎么撞见他的?”
“孩儿昨夜睡得晚,那刺客潜入孩儿房里就被抓了个正着。孩儿想,也许他是想……想行刺父亲,走错了房间。”
“嗯,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行了,把人拖出去埋了,让府里的人留心一些。”
“父亲不打算追查一下吗?”
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曹操道:“你觉得还用追查?”
思索片刻,曹昂试探性地回道:“如今天下与父亲争锋者唯有袁家兄弟。”
满意地点点头,曹操露出几分笑意,“去吧。”
“孩儿告退。”
一直退到屋外,曹昂见曹丕仍旧绷着小脸儿,不禁调笑道:“阿丕今日怎么这般凝重?难不成是在做样子恍神?”
仰头看向自己的兄长,曹丕轻声道:“长兄真的觉得那刺客是走错了房间吗?”
“怎么?阿丕觉得,方才为兄没跟父亲没有说实话?”
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曹丕道:“父亲不拘小节,不会去细想这种事,但是,长兄一定发现了。”
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曹昂笑道:“你倒是机灵。不错,那刺客应该就是冲着我来的。袁家兄弟自诩名士,自然是不屑用这样登不得台面的手段的。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想行刺父亲,也一定会更谨慎,从人手上看,就不可能只派一个人,还是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还有就是,那刺客死的蹊跷,如果想自尽,为何不在我抓到他的时候就死,非要等到被关起来之后?”
“长兄的意思是,后来有人把他给杀了,伪造成自杀的样子?”
“也许吧,不过……”低头看向曹丕,曹昂笑得温柔,“我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低下头,曹丕藏住眼里的感激之色,装作不是很明白的样子,“那方才长兄为什么要提起袁家兄弟?”
负手踏出两步,曹昂缓缓道:“父亲与袁家兄弟早晚会有一场恶战,在父亲心里,他们就是头号敌人,我只是顺着父亲的心意去说。很多时候,人们想要的并不是真相,只是一种对自身猜想的证实。”回过身,曹昂意味不明地望向曹丕,“难道,阿丕不是这么想的?那刚才在房里,你怎么不向父亲道出你的想法?”
走到曹昂身边,曹丕拉住他的衣袖,道:“如果我说了,那父亲就会觉得长兄糊涂,何况,既然父亲和长兄都是那么想的,我又何必多嘴多事?”
欣然地摸摸他的头,曹昂道:“这样做就对了,走,我们去用早膳。”
用完早膳又是早课,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什么新意,甚至有些枯燥。不过,曹丕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排,有事没事,也会自己写点诗或者找兄长请教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权当是找乐子了,然后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让夏侯惇陪着在练兵场转了几圈,曹操看着眼前训练有素的军士,朗笑道:“元让治军有方,我心甚悦啊!”
“曹公又取笑我了,我也就捏整捏整这些新兵蛋子还行。”夏侯惇是个实在人,最怕听夸,别人一夸,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自嘲解围。
“哎。”拍怕他的肩,曹操反驳道:“这话我可不喜欢,谁敢说我夏侯兄弟不中用?过些日子我们前去洛阳,还得要你带兵啊。”
“那是属下的职责。”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实在劲儿。”曹操笑得开怀,又看了眼前面训练着的兵卒,不知怎的,脸上的笑容就褪去了,“元让,你说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了?怎么我今日,心里总觉得有些发慌呢?”
“曹公想得多,心里自然安静不了,不像我,一天到晚就想着练兵、吃饭、睡觉,简单得很。”
笑着凭空向他点点手指,“你啊,要都是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寝食难安了。你这样的,好懂,又能打,我喜欢。”
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夏侯惇上前一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洛阳?这都已经准备好久了,要是被别人抢了先,岂不是吃大亏了!”
“嗯,我知道,就这几日吧,待我再确定一下子廉那边的情况。”
正说着话,一个新兵跑到曹操和夏侯惇面前,禀报道:“报告将军,有人求见。”
相互看了眼彼此,曹操道:“谁啊?”
“那人称自己是荀文若。”
抬手一弹新兵的头盔,夏侯惇虎着脸道:“知道是谁吗,就在这儿瞎叫,还不快请进来!”
“哦哦,是。”
摇摇头,夏侯惇叹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冒冒失失的,都不知道谁是谁。”
笑了两声,曹操道:“无妨,认识自家的将军,打仗别站错了阵营就行。”
言罢,两人又笑开了。
“不过,荀先生是有什么急事,都找到这儿来了?平时他不是都等在曹公府上的吗?”
曹操闻言,方才心里的那股不安,又突然升起,收了脸上的笑容,他沉声道:“看看吧。”
“文若肯定是来找曹公的,属下先去别处看看。”
“去吧。”
言语间,荀彧已风尘仆仆地赶到二人面前,虽然还是君子如玉,却不难看出他脸上的焦灼之色。
“怎么了文若?这么慌慌张张的。”
向离开的夏侯惇点了头致意,荀彧喘着气,道:“曹公,志才病重,听说是不行了。”
抬起手,曹丕蹙眉道:“等等!你说,谁不行了?”
“志才,戏志才。”
“不可能!”一把抓过荀彧的衣襟,曹操几乎急红了眼,“他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不行了!他才来我这里几年,你就跟我说,他不行了!”
“孟德……”惊骇地看着眼前悲伤与愤怒交加的人,荀彧讷讷唤道:“孟德,你冷静一些,和我一起去看看再说。”
看着荀彧一向温驯,此刻却透露着惧色的眼睛,曹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帮他理了理衣襟,苦笑道:“是我的错,文若,你别在意。”
“曹公言重了,彧知道。”
闭眼平复了下心情,曹操挥手道:“走,带路。”
从戏志才家中出来,曹操心情大好,拍着荀彧的手,他大笑道:“文若吓煞我也!我就说,志才年华大好,怎么会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