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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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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连夜雨。
  回师途中,从洛阳传来的一个消息,再次给予了曹丕一个重大打击,让他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1、吾以后事为念,故以委卿。曹参虽有战功,而萧何为重,使吾无西顾之忧,不亦可乎?——出自曹丕《征吴临行诏司马懿》2、成也萧何,败也萧何。3、观兵临江水,水流何汤汤!矛戈成山林,玄甲耀日光。猛将怀暴怒,胆气正从横。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不战屈敌虏……量宜运权略,六军咸康悦;岂如东山诗,悠悠多忧伤。——出自曹丕《至广陵于马上作》
  ☆、白发人送黑发人,行幸雍丘了夙愿
  苍穹是青蒙蒙的灰色,曹丕坐在车驾中的榻上听着东武阳王曹鉴病薨的消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安安静静地喝完了药碗中苦涩的汤药,他才沉沉叹了口气,那声音,带着积淀在光阴中无法散开的沉郁。小幅抬了抬手,曹丕低声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转头看向在一旁等着的张颌,曹丕牵了下嘴角,好像并没有受到方才那个噩耗的影响一般,“你刚刚说,长文和子通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勉强从听闻皇子去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张颌回道:“啊,蒋常侍派人来报,说是三千战船均已脱困,进入淮水,不日便可全数返航。”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曹丕喃喃道:“万幸。”转而又道:“儁乂,此役虽败,但水师不可废,早晚有一天,我大魏还会伐吴,朕……的子孙,会踏上那片疆土。”
  没能体会出那断句中微妙的意思,张颌只是满口应允了下来。迟疑片刻,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曹丕郁郁道:“朕的十个儿子,如今,只剩下四个了。”仰头盯着车盖默了一阵,他继续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朕,经历六次了……咳咳……”一口气没顺上来,曹丕猛的咳了起来,从张颌手中接过水杯灌了几口水,这才止住了咳。
  抬头看向军前壁立千仞的大将此时慌乱而郁结的表情,曹丕将神伤之色深深藏入眼底,换上一副调侃的样子道:“儁乂做什么摆出这种表情?”见张颌不语,他做了个貌似释然的笑,“命也,朕看得开。”
  张颌不知道曹丕所说的“命”,是指伐吴失败还是曹鉴离世再或者是他自己久病不愈,抑或三者兼而有之。艰难地点点头,张颌没再多说什么。
  “好了,你退下吧,朕累了。”阖上眼,曹丕面向里躺下,再难掩脸上的悲戚神色。
  “诺,末将告退。”行了礼,张颌躬身退出车厢,下了马车。
  刚在自己的的战马上坐定,张颌就看到前方就跑来一个骑兵。趋马上前把他拦在离曹丕车驾几步远的地方,张颌压低声音道:“陛下刚睡下,有什么事跟我说。”
  “禀报将军,天色已晚,前方再有十几里就是雍丘王的封地境内了,不知圣上是要就地扎营还是到雍丘王宫宿下?”
  不是没有听说过曹丕与曹植两兄弟之间因夺嫡而生有嫌隙各种传言,张颌不由有些犹豫起来,为难之际,却听曹丕的声音闷闷从车厢内传出,“行幸雍丘王宫。”
  眼中闪过几分诧异,张颌朝那骑兵点点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面传令。”
  看着自己的手下跑远,张颌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车驾,只落得一声叹息。
  得知曹丕要来自己宫中的消息时,曹植的心情用“复杂”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已经离开权力中心很久了,也不曾与洛阳宫中的人有任何往来,曹丕的突然造访,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亲自带人去城门口迎驾,曹植在天子车驾前跪地行礼道:“臣弟恭迎圣驾。”
  透过遮帘的空隙,曹丕目光深沉地望了他一阵才开口道:“平身,带路吧。”
  “诺。”被曹丕这半冷不热的态度弄得颇为心慌,曹植一边暗自揣测着他此行的目的,一边应声上马引路往王宫去了。
  顺利将天子仪仗迎进了宫门,曹植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龙颜。望着曹丕从车驾中出来,一身玄色龙袍,目光清冷如常,他急忙低头,深深揖了下去。
  在曹植身前站定,曹丕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不无厌倦道:“叫他们都散了吧,朕就是顺道来你这里看看,用不着这样劳师动众。”
  惊讶地抬眼望向曹丕,曹植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哼。”哂笑一声,曹丕漠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倒还是老样子。”睨他一眼,继续道:“和以前一样沉不住气,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好像并不在意曹丕那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话,曹植跟着自嘲道:“臣弟素日里只想些风月琳琅之事,自然难有长进。”直起腰,他对夹道两边的人道:“都退下吧。”
  被他这种玩世不恭,不求上进的态度弄得蹙起了眉,曹丕本想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曹植现今这个样子,还要拜他所赐,曹丕也就收了声,和曹植一路沉默着往正殿去了。
  在上位坐好,曹丕环顾了一下殿内的布置,不经意道:“你这里虽不如皇宫富丽,倒也建造得别具匠心,若要论风流情致,恐怕,朕的宫殿还要输给你这里几分。”
  这厢曹植从见到曹丕起,心里就开始九曲回肠,寻思着千万别在他刚打了败仗的时候触他霉头,眼下听曹丕这么一说,曹植顿时觉得身上寒毛倒立,心生恐惧,“陛下谬赞了,臣弟怎么敢有居于皇兄之上的地方。”
  敏感如曹丕,马上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自然,眉峰一耸,曹丕扭头对上他飘忽闪烁的目光,好笑道:“朕不过随口说说,你紧张什么?”
  曹植到底是才智不凡之人,顷刻就听出了曹丕的弦外之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曹子建若果真光明坦荡,面对朕时,又何必处处如履薄冰,忧惧不已?
  稳了稳心神,曹植微微一笑,全然不见方才的局促,“臣弟只是许久未见皇兄,一时情难自已,竟不知如何自处,让皇兄见笑了。”
  说话间,二人身前的案上已被上满了佳肴酒酿。
  眼里透出丝丝了然的狡黠,曹丕只是兀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幽幽道:“你这张嘴,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不等曹植回应,他话锋一转道:“鉴儿,他也去了。”
  执着酒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曹植惊道:“什么?”
  “鉴儿病故了。”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曹丕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无悲无喜,唯有眼底那一抹哀色,如潮水般起落不定。
  避开他的视线,曹植垂眸道:“臣弟……陛下节哀。”想了想曹丕突然提及此事的意图,他又道:“陛下可是想让臣弟前往京师去吊唁一下?”
  “不。”目光坚定地盯着他,曹丕严厉道:“你不能再进入洛阳,今生今世都不可以,别忘了朕下给你们的诏书。”
  “那……”忍住了心中疑惑,曹植终于在曹丕的逼视下应道:“臣弟知道了。”
  “知道就好。”不明显地舒了口气,曹丕饮尽杯中佳酿,仿佛还不放心,复又字句清晰道:“无论京师中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许去,除非,你想成为第二个子文。”
  背后寒意陡生,曹植颤声道:“三哥他……皇兄,你……”
  “怎么?”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曹丕不疾不徐道:“你和母后一样,觉得子文是为朕所害?嗯?”
  不知两人之间的气氛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曹植来不及多想便离席跪地道:“臣弟不敢。”
  满不在乎地笑笑,曹丕摆摆手道:“怕什么?天下说朕残杀手足的人还少吗?多你一个也不会怎样。”顿了顿,他指指身边的位置道:“你坐过来。”
  看曹丕不像在开玩笑,曹植只得依言坐到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安抚一般拍拍他的肩,曹丕侧目道:“你跟朕说句实话,在你心里,子文到底是不是朕杀的?”
  浑身僵硬地坐着,曹植转头看了眼自己兄长带着审视探寻意味的眼睛,而后便触电般地把视线投回案上,讷讷道:“臣弟不知。”
  “嗯?”仍然不打算放过他,曹丕目光如炬。
  咬了咬下唇,曹植心一横,闭目道:“臣弟是怀疑过,可始终不能相信,所以臣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鼓足勇气睁眼看向曹丕,他暗自攥着拳道:“那皇兄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三哥下毒?”
  闻言,曹丕直起腰,唇角眼底渐渐都染上了不明的笑意,可仔细看,却又并不觉得他在笑。那表情,简直叫人恍惚又心慌。
  被他盯得全身发毛,没一会儿,曹植就败阵下来,讪讪地欠身道:“臣弟失礼了。”
  “无妨。”姿势都没有变一下,曹丕脸上的神色依旧似笑非笑。半晌,他似乎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坐正身子,自顾自夹起了菜。
  听到象牙箸与碗碟轻微的磕碰声传来,曹植暗自松了口气,坐姿也稍稍放松了些。抬眼不经意地一扫,却发现曹丕正在给新鲜的鲈鱼片蘸酱,可奇怪的是,他沾好酱后只是将鲈鱼片放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小碟子中,并不食用,如此往复了好几次,曹植终于忍不住唤道:“陛下?”
  偏了下头,曹丕停下动作,将象牙箸交到曹植手中,他低声吟道:“‘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你喜欢吃这个,对吧?”把盛满鲈鱼片的小碟子推到他面前,曹丕轻轻道:“你小时候,有段时间总喜欢缠着朕,不是管朕要吃的,就是要真陪你玩,可朕一次也没有满足过你的心愿,后来,你就去缠着子文了。”垂眸无奈地扬了下唇角,曹丕喃然道:“朕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兄长。”
  愕错之情随着他回忆性的话语慢慢褪去,曹植眨了眨眼,觉得眼睛还是酸涩得厉害。他知道,今天的曹丕有太多反常的地方,可他不愿意多想什么了。毕竟,几十年来,这是曹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让他感到为人兄弟的幸福,虽然这中间夹杂了更多的辛酸与伤感。但曹植觉得,够了,有此一次,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着曹植夹了块鲈鱼片放进嘴里,曹丕眉目含笑道:“好吃吗?”
  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下头,曹植又夹了一块。
  笑容愈发深刻起来,曹丕一边斟着酒一边道:“虽然弥补不了过去,但也算了了桩心愿,有所慰藉。”递给曹植一只酒樽,“不醉不归吧。”
  愣了愣,曹植注视着曹丕眼里星星点点的光芒,暗道,真是荒唐的一天啊。接过酒樽,他点头应道:“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通宵达旦。
  曹植醉了,迷茫间,他听曹丕说了很多话,隐约还有压抑的咳声,但大多数,他都不记得了。只有一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刻进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脍鲤臇胎虾;炮鳖炙熊蹯——出自曹植《名都篇》由此推出曹植喜食生鱼片(我真是闲的= =)好吧,这章曹丕看起来很奇怪,但大家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一弦一柱思华年,星夜疾驰入皇城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在曹植脸上,把他从梦中唤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轻捶着因宿醉而昏沉的脑袋,他试图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阿植,永远不要去洛阳,永远。”曹丕的声音突然闯入脑海。
  手上动作一顿,曹植呆呆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席位,觉得昨天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阿植……”学着曹丕的语气低低唤着自己的昵称,曹植不知该哭该笑,他没有在幼年时得到他二哥的亲近,却在这么多年后,如此奇怪而突然地得到了,虽然只有一瞬。
  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迷迭香的气息,浅浅淡淡,令人无从捕捉,就像曹丕突然的造访与离去。
  彼时,曹植尚无法明白曹丕此行真正的意义,他只是单纯的以为,他的皇兄不过是仍对他心存疑虑,从而来敲击自己一下罢了。至于那些温情出于何种目的,他无从知晓。
  甚至在几个月后,曹植在听闻当今天子的死讯后,他还是以为,曹丕那日的造访,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再次警告他们这些诸侯王要安分守己。
  很多年后,听多了朝中腥风血雨、勾心斗角的曹植才终于慢慢明白,他的皇兄,更多的是为了那年的许诺,用看似不近人情的方式,给予他一世安稳,远离纷争的生活。也是在那时,曹植才明白,曹丕那一声迟到的“阿植”中,包含的是何种深沉的感情。
  他对曹丕的兄弟之亲就像一叶搁浅在岁月河滩上的孤舟,历经风吹雨打,满目疮痍。而曹丕对他的手足之情则是埋在埋在河泥中的卵石,无从寻觅,却被流水无声无息地雕饰打磨,握在手里,是恰到好处的圆润。
  他想过要为曹丕留下的江山做点什么,却是到死都没能得到机会。他们之间,有太多蹉跎于年华的东西,那些错失与憾恨,最后都成为了一抷黄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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