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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在赵怀安一脸震惊中,颤颤巍巍的扶住大树喘息。
“你……想不到是吧?”雨化田有粗喘一口,扶住树干的手臂在不停的发抖,他知道自己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用了两败俱伤的方法阻止赵怀安一时,但是虚弱如他,目前根本无法与赵怀安相抗。之所以暂时震慑住对方,不过是自己已然用了死中求生之法而已。除非,这时赵怀安想真的杀掉自己,否则他一时不会再趁人之危。
无论如何,筋脉损耗虽大,但好歹武功保住了。
这一宝,显然雨化田押对了。
“你……”赵怀安痛心疾首,“你这是何苦?”手忙脚乱上前想扶那摇摇欲坠的人,却被他一只无力的手毫无留情地搁开了。
“别碰我。”雨化田每说一个字,便要喘上几口,“我不得不防,我的武功何时再被废掉。”久久之后,他才露出一抹稍微放松的笑意,但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笑有多么勉强,多么苦。疼痛稍减,他整整了衣服,累得气喘吁吁地又靠着树坐下去。
“赵怀安,十五年不见,重逢三次如此败兴致,想来也不是你心中所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份大礼吧?”
那闪烁不明的目光看得赵怀安一阵子莫名不安如坐针毡。
他要做什么?
戾气猛然迸发,雨化田复又疼痛难当。
方才他不过制止了赵怀安继续废他武功,然而这次,才是真正的冲破玄关。被封住的内力在同一时间爆发,若非一个人多年练武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定然无法承受这般筋脉逆行的苦楚。
见他脸色说变就变了,赵怀安惊痛出声,声音低低的,充满无尽的悲哀。
“住手,住手!雨化田,无人帮你,一旦真气岔逆,你会死!”赵怀安扑过去想阻止,已然晚了。
这时,雨化田却笑了,不顾一身疼痛,面前撑坐着,抬了抬手臂。赵怀安一愣,只见他褪去一副衣袖,那露出的一截莹白,现出一只振翅愈飞的蝴蝶。蝴蝶纹刺赵怀安在淮阴客栈帮他换衣服时见过,当时未作他想。只依稀记得那蝴蝶虽然纹的栩栩如生,然而却绝没有今日这般艳丽的色泽。
“三日内,”雨化田喘息着带着一股子报复得逞的快意,道:“有两个孩子,会因你的一己私念而亡。”
赵怀安当场呆若木鸡。
是安魂血蛊。
赵怀安脸唰的一下白了。
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一旦埋蛊者受到刺激,血燥蛊会毫不留情的催动血蛊发作。
一声痛苦哀嚎过后,赵怀安深知,终是晚了一步。
身体的躁动渐渐平息,就连那噬人的痛苦也减轻了许多。雨化田长长的吁口气出来,背靠大树,阖上双眼。
小柏,乖孩子,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三人知道,那血燥蛊是种在了你的身上。方才,你也觉得很痛是不是?好孩子,累了你了。是你救了我,保住了我的武功。这次回去,我会带上进良好好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啪啪几声响过,燃尽的树枝断作几节,火苗瞬间熄灭。
月兔悄然归宫,东方欲曙,树林彻底安静下来。很快,弥漫的浓雾渐渐笼住不再说话的二人。
雾气升腾,挡住初升的阳光,树林一片昏暗。如同,那没有了希望的两颗心。
马进良找到雨化田的时候,赵怀安已经不告而别。
“督主。”马进良轻轻叫道,小心翼翼把虚弱的人搂在怀中,连忙掏出补充元气的药给他喂了进去。脉象细弱,再加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着实把大档头骇住了,这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的表现。
“嗯。”雨化田弱弱的答应一声,马进良一喜。
“属下来晚了,没有护你周全,真是该死。不,是赵怀安该死!”大档头语气急转而下,恨恨道,那眼里的目光凌厉得仿佛能杀人。
“罢了,与你何干?”雨化田有种死而复生的疲惫,恹恹的不想再多说,倚在马进良肩头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马进良一动不动,眯起眼睛,冷冽的目光后是浓浓的杀意。
50好戏
雨化田受了内伤;行程上有所耽误,待一行抵达距龙门最近的驿站时;谭鲁子早已派人前来等候。
来人是赵通,西厂四档头。
此人面上一块青色胎记占据小半张脸,无形平添一分阴狠之相。这人入西厂时日不算久;提拔的倒是不慢;雨化田对他颇有些印象。
听完汇报;雨化田微微一笑,赵通马上奉上茶水。小口轻呷喜怒不显;显然并未把赵通所禀之事置于心上;“果真是一路好戏不断。”
赵通深深躬身,“……那鞑靼女人甚是泼辣,也幸得二档头武艺高强;人又沉着,没有着了道。”
“且不提那鞑靼女人。”雨化田挥手,反而道:“你说来个与我相貌很像的人投宿客栈,他是自己一人么?”问完转过来与马进良四目相对,马进良浓眉紧锁。
“回督主,是二人结伴。另一个虽是男子打扮,声音瓮粗,却能辨出是女子。”
如此,那定是卜仓舟与顾绍棠无疑。与马进良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相比马进良蹙眉凝思,雨化田反倒显得毫不上心,仿佛卜仓舟那人压根就不存在。
“督主。”马进良颇为担心,雨化田回以一安慰眼神,大档头立即噤声。
“盯紧了那两人,倘有异动,即刻回报。”雨化田吩咐完毕,略作沉吟,又问道:“有她的消息么?”
赵通当即明白“她”是谁,低声回道:“已经到了。不过,不过……”四档头一脸难色。
“不过什么?”
赵通悄然抬眼,未见上位露出不悦之色,方回道:“只捡到信物,并未见到人。”
“并未见到人?”雨化田喃喃道,眉峰微蹙。龙门客栈区区几间房,难不成素慧荣遁地了不成?遁地?雨化田马上想到极有这个可能。当年吏部尚书的家人不就是走了密道逃脱么?
“找。”简单一个字,代表至高无上的威严,赵通领命。
“等等。”
赵通止步即将迈出门的脚步,雨化田忽然道:“除了那二人和一伙鞑靼人,可还有可疑人到客栈?”
赵通一怔,回想一番,摇头。
雨化田抬手一挥,赵通便回去了。
“督主。”马进良关起门来说话,此时再无法掩饰自己的担忧,“卜仓舟果然有异心。”
雨化田抚了抚手指那枚冰冷的指环,喜怒不显地道:“先斩后奏,皇权特性,说他不动心绝无肯能。眼下他不会坏我们的事,大可不必紧张。他在等——”雨化田放缓了语调,“在等我们与颍川王斗的两败俱伤。”
“可是,”马进良坐下来,颇有些不安,“颍川王至今不曾露面,他如何坐享渔翁之利?”
雨化田轻拍拍马进良的手,勾起唇角,“怕是已经来了。不但他来了,赵怀安也到了。”
一听赵怀安三个字,马进良眼神一暗,手不由紧攥成拳。
晚些时候,马进良服侍雨化田服药。一碗苦涩药汁见底,然这大档头却没像往日那般给他递来蜂糖。雨化田嘴里苦味蔓延,而那马进良又只当不见,多年来被他服侍已成习惯,而今他臭着一脸马脸,雨化田反倒有些看不透他。忽觉手腕一紧,马进良已经在脉门处搭上两指。
须臾,马进良叹道:“好了七八。”
雨化田不置一词。
“此次当真凶险之极。”
雨化田哑口无言。
“督主。”
马进良单膝跪在他面前,雨化田微微一愣不由低下头来,马上一双布满粗茧的手托住他的下巴。大概是大档头平日里很少做这种惊人之举,雨化田惊讶之余,心跳稍微快了一拍。他并非草木,这种讨好的小动作,一点不心动绝无可能。
“想说什么,说吧。”雨化田软和了语气,眼底无波无澜,静静与他四目相对。
“督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匹,你若真想步上那个位置,进良自是誓死效命助你一臂之力。若你放下庙堂笑傲江湖,进良亦相伴左右生死相随。”
雨化田眯起凤目。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马进良手下一紧,语气坚定,“跟在督主身后,并非赵怀安不可。”
“你——?”一抹厉色闪过雨化田眼底,马进良只觉手中一松,那人已经霍然起身。良久,耳畔飘来一个声音,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就知道。”迎上雨化田差异目光,马进良一咬牙自行起身站在他面前,盯紧了雨化田水一般的眸子,“督主的心事瞒得了外人,瞒不了进良。”
短暂沉默过后,雨化田忽然笑了,那笑容非常温暖,仿佛春风拂过。春山微挑,雨化田弯起好看的唇角,“那么大档头你告诉我,你欲如何?”
那马进良此时如吃豹胆,想也不想,声音发狠,“杀!”
“好!”雨化田唇角弧度加大,笑容愈加灿然,“记住你刚才说的,挖地三尺,把赵怀安挖出来。”
马进良心头一喜。
雨化田所在驿站距龙门最近,放眼一望黄沙万里。落日西沉,最后一抹余晖映得眼前遍地辉煌。
眼底那片壮丽渐渐缩小,雨化田收回目光,“他们还没回来吗?”
马进良跟上一步,“黑水城离此地不近,想来他们要带回石碑不会走得太快。”
雨化田看眼天色,悠悠道:“今夜必有大风。”
“那——”马进良往下面看了几眼,问道:“要不要吩咐下去,驿站关闭,不再放人?”
“不。”雨化田转身轻拍马进良肩头,语气不容置疑,“人多,反倒容易一网打尽。”吩咐完了,人就在桌前坐了,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马进良不敢出言叨扰,默默退出。
话说此处驿站于大明开国即设立,地处要冲,扼守龙门与西域咽喉,正是东西往来必经之地。
这几日因朝内来了钦差,本地千户调来大批人马一来行护卫职责,二来随时恭候差遣。如此一来,驿站除那躲避沙暴的商旅,外加数众兵士,当真是人满为患。
一层拐角一间普通客房,窗前那人余光最后扫过三层居中上房的窗户一眼,随即关窗。
身后有人奉上茶水。
那人并未去接,双眸微闭,侍从正欲悄悄退下,那人方缓缓出声,“赵怀安该到了吧?”
侍从躬身。
许久,侍从退下去,那人抿抿好看的唇,抬手摘去覆于面上的银质面具。身前梳妆镜,映出一张与三层上房客人酷肖的俊逸容颜。
那人盯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好大一会,忽然扯出一抹古怪笑意。
51颍川王
一层的客人算起来比雨化田还要早到几日。若非近来风沙渐大;恐怕此刻早就抵达他的最终目的地。风沙虽然阻止了进一步行动,却也等来此行最大的对手。
这个人有多厉害;无法估量,单从他能从赵怀安手中数次安然脱身,不得不说绝对是个狠戾角色。至于这个人的行事手段;暗中过手多次;自是略有知晓。
与这样的对手争夺高下;光是想着,就觉得兴奋。
“雨化田。”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食指纤长的手不经意抚上自己的脸;继而浅笑,“像啊。只是不知,赵怀安见到这张脸;会作何感想?”
赵怀安,怎就被这张脸给迷住了呢?
“主人。”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压得极低。
“进来吧。”转过身时,面具已经戴好。
“王爷,”来人声音更低,“驿站已经封锁,只怕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是吗?”
来人移近身形,继续禀告:“龙门那边传回消息,如今西厂的人盘踞客栈,与常晓文已有交手,双方互试底细。”
“嗯。”
“王爷,如今颍川铁卫渗透客栈,可否——”来人不及往下说,那王爷抬手制止。
“不可轻举妄动。”
来人退开一步,把头深深地低下,不敢有丝毫不敬之举。
他面前的人,天潢贵胄,虽然避之一隅,却终是大明高贵的皇家血脉。
房间那位,正是雨化田遍布撒网,却依然如鱼戏水一般的颍川王。
此次西行,已是出动全数精锐,一步不慎,暴露身份,满盘皆输。这种赌局,他输不起。
那人等待半刻,不见他改变心意,欲言又止,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天色全暗,亲手掌灯
掐指一算时日,深思遐迩,那人动情低喃,笑意渐浓,“颍川的桂花该是开了。”语声一顿,又道:“龙门事情一了,想来能赶回去看一看。”
看一眼满城秋桂,自此家国天下!
门外,便装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