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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西门吹雪懂得,叶孤城已经迫他不去皇城。
旧事该了则了。
陆小凤道:“叶兄保重。”
他已不再劝。
他们几人,谁又劝的了谁?
他不愿叫他城主,只道叶兄。
此时的叶孤城,与当初的叶孤城是否还是一个人?
他的心,早已不是当年的心思。
他的人,却终究是一个人。
一片树叶落下。
西门吹雪轻轻一吹,树叶飘往远处。
他忽然道:“万梅山庄的梅花再过几月便会开了。”
陆小凤看不见,他道:“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天色更暗了,天上的云没入黑暗中。
欲落雨。
站着的人却衣白胜雪。
直刺黑暗。
第52章 天香绝色楼
欧阳情倒了一壶酒。
她的脸上蔓着红霞。
她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
她在接待一位客人。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穿的流云浣纱裙仿佛可以跳起舞来。
这个时候,如果有个懂她的人,此刻也一定笑开了花。这样的美人一笑,本就是赏心悦目的事。
但这个人却看不见。
简直太糟糕,一个这样的美人,与她相伴的,却是一个根本不能欣赏她美貌的人。
该是多么扫兴。
但欧阳情此刻却很高兴。
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
因为这个人,是陆小凤。
欧阳情手里的酒壶轻轻一抬,那盏翠玉杯里便斟满了酒。
陆小凤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欧阳情道:“想不到你会来找我。”
陆小凤道:“想不到你也没有把我赶出去。”
欧阳情笑道:“为什么我要赶你出去?”
陆小凤道:“因为上次我并没有留你。”
欧阳情坐在他身边,瞧着他道:“若那时候我看不见,你赶我走,我一定不会再招待你,陪你喝酒。但现在我好好的,你却看不见了。”
她说着用手在陆小凤的眼前比划两下,陆小凤的眼睛并没有动。
他英俊潇洒,即便看不见,那双眼睛看起来依旧灵动非常,仿佛依然带着笑望着她。
陆小凤道:“即便看不见,也知道你一定精心打扮过。”
欧阳情道:“你突然来访,又怎么知道我是为谁打扮?”
陆小凤笑道:“为了值得你这样做的人。”
欧阳情笑道:“可惜天底下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现在更越发的少了。”
陆小凤笑,他自己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
欧阳情看着他,脸上总带着一抹柔情。
陆小凤道:“如果以前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一定会不好意思。”
他笑着说。
欧阳情气笑道:“你怎么会不好意思。若是以前,你这样的人,一定会……”
陆小凤好奇道:“一定会怎么样?”
欧阳情脸上一红,道:“你真是个演的太好的坏蛋。”
陆小凤却笑道:“我本就是个天真的人。”
欧阳情被他逗得笑起来,望着他的脸,却又一下子说不出话。
她终于道:“你的确是个纯粹的人。”
陆小凤笑道:“想不到你会这样评价我。”
欧阳情道:“当初你为什么离开沙曼?”
她一直想问,今日终于问了出来。
并非为了沙曼,而是为了自己。
陆小凤是个浪子,亦是个有情人。
但这样的有情人,却收了心,并没有将它交给任何人。
陆小凤道:“还好我离开了沙曼,不然她便要跟我过一辈子。对她那该多么糟糕。”
欧阳情道:“若你在她身边,她又该是何等的幸福。”
陆小凤道:“但我不愿欺骗她。也不愿欺骗自己。”
欧阳情愣住了。
陆小凤曾经为了沙曼被宫九追杀,曾经流浪荒岛,更曾经数次以命相搏,而此刻,他说,他不愿欺骗。
欧阳情问道:“你不爱她?”
陆小凤笑道:“爱究竟是来自心灵还是感官?”
欧阳情想了想,道:“终究归于心灵。”
陆小凤道:“但我的心却并不愿意告诉我它的本意。”
欧阳情愣了愣。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似乎知道了陆小凤的心。
她终于道:“你心里最挂念的人却骗不了你自己。”
陆小凤拿起酒壶,并没有喝,却笑道:“有的时候人笨起来简直没办法解救。一旦笨起来,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傻瓜。不知道为了什么开心,不知道为了什么难受,但就是开心,就是伤心。”
欧阳情点点头。
陆小凤却道:“你是愿意当一个傻瓜,还是当一个明白人?”
欧阳情的眼睛露出一丝忧伤。
她静默了片刻,终于道:“当一个明白人。”
陆小凤问道:“为什么?”
欧阳情道:“不想一切停滞不前。想要有个痛快的结果。”
陆小凤笑了。
他喝了一口酒。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但欧阳情知道,他的眼睛里已经不会再有她的倒影。
不会再有任何人的倒影。
欧阳情道:“我曾经中了唐丝雨的圈套,误将你们引入无涯寺,你有没有怪我?”
陆小凤道:“这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
欧阳情道:“但却无法挽回。”
陆小凤道:“何必挽回?”
欧阳情叹口气。
她美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愁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忧郁的美态。
她忽然道:“江湖上的传闻是真是假?”
陆小凤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欧阳情道:“花满楼的爹伤了你的眼睛,而你……与花满楼已经割袍绝交……”
陆小凤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欧阳情惊愕,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皆是不解,皆是痛心,道:“怎么会这样……”
陆小凤道:“我们已经无法再成为朋友。”
欧阳情道:“你……”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有些痛心。
陆小凤反而道:“并没有你想的那般难过,而是缘尽于此,友情消磨。而我,也做了太多错事。”
欧阳情呆住了,她想不到陆小凤会这么说,会这样评价他们的友情。她道:“不。不是这样。”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握了陆小凤的手,道:“老实和尚……老实和尚!他……”
欧阳情道:“他是叶孤城的人!”
欧阳情已经觉出太多不对,不知如何说的清楚。
她道:“那日老实和尚在无涯寺,我本想引你去看他,没想到竟……唐丝雨曾经说过,叶孤城未死,老实和尚是叶孤城的人,你要找的东西在叶孤城手里……”
陆小凤一愣,轻声道:“叶孤城。”
欧阳情道:“没错,叶孤城他并未死心,他……一定还未死心……”
陆小凤道:“唐丝雨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欧阳情道:“他要寻叶孤城报仇。”
陆小凤道:“他要寻叶孤城报仇?”
欧阳情道:“叶孤城曾杀他兄弟亲人,而且……他手里有一道密令,和两串佛珠。”
陆小凤道:“两串佛珠?”
欧阳情想了想,道:“不知是什么佛珠,但里面却有重要的讯息,一旦寻到三串便可以解开,便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陆小凤道:“唐丝雨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你?”
欧阳情咬牙,终于说道:“因为我是欧阳世家的人。”
五族结盟。
其中便有欧阳一脉。
密令的另一半,也在欧阳家族手中。
不过此刻陆小凤早已不需要另一半密令。
陆小凤道:“他邀请你加入顶天阁?”
欧阳情点点头。
陆小凤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依然很好看。
他的胡子看起来精神洒脱。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道:“你相信叶孤城,还是相信唐丝雨?”
欧阳情道:“都不相信。”
陆小凤道:“其实我今天来,并不仅仅是要与你相见。”
欧阳情一惊,道:“还有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来等一个人。”
欧阳情问道:“谁?”
陆小凤道:“一个早就等着这一天的人。我想,他应该出现了。”
欧阳情想了想,道:“你不怀疑我?”
陆小凤道:“我已经看不见了,再怀疑其他的人,我该怎么生活下去呢?”
欧阳情笑了。
她不再激动,她不再提她方才说的话。
有些话,只说。
而判断却不是由她来做。
她望着陆小凤,忽然道:“你会为我而死吗?”
她竟这样问!
问了天下女人都会问的话。
她并没有问陆小凤有没有爱过她。
她不需要。
她早已经知道,陆小凤的心里,再不会容下其他的人。
即便曾经有过,如今也已经不会再有。
她只想知道,她忍不住问。
陆小凤笑了。
陆小凤道:“会为了你而几乎死去,我向来命大,从来也死不了。”
欧阳情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动,又觉得有些温暖,道:“你会为了别人而死吗?”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一直要咒我死?”
欧阳情低声道:“你一定不会死。会活到一百岁。”
陆小凤道:“女人一向善变,让人捉摸不透。所以男人们真的没有办法抵抗女人。”
欧阳情道:“你似乎找到了办法。”
陆小凤道:“我的办法就是任你们说,我都高兴。”
欧阳情笑了。
陆小凤却道:“但有些人来了,我却不一定会高兴。”
欧阳情站了起来。
陆小凤要等的人,已经来了!
并非一个人,而是数个,几个侍卫,一个年轻人。
衣着华丽,服饰精美,一看便是世家子弟。
欧阳情已经认出了是谁。
她道:“原来是昭世子。”
正是南王朱瑞的世子朱广昭。
那年轻人道:“听说今日有客?”
欧阳情道:“的确无暇。”
昭世子道:“我今日也并无时间,只是父王叫我来请一个人。”
陆小凤道:“或许他并不愿意离开。”
昭世子道:“家父交代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便会跟我走。”
陆小凤道:“你从来时,已经说了三句话。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走。”
朱广昭道:“花家的佛珠已在南王府。”
陆小凤道:“我许久未见,今日忽然也想要看一看,只可惜现在,却只能用手来摸。”
朱广昭道:“请。”
陆小凤笑道:“行走不便,望体谅。”
朱广昭道:“已备轿。”
两人便出了门。
第53章 天香玉寇
陆小凤并不是第一次什么都瞧不见被人抬在轿里。
银钩赌坊的事他依然记忆犹新。
但这次不同。
那次他被冷若霜蒙了眼睛,走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路。那个时候,他曾经由衷的佩服花满楼,因为他只被蒙住了一会儿,便觉得无法忍耐。
他不能想象,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的与黑暗为伴。
他尤其做不到。
但事实上,有些事一旦发生,让他接受起来,却也并不是那么难。
就像现在,他终于要日夜与黑暗为伴。
他的反应却没有那么激烈,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竟会是这样的平静。
他靠近黑暗之时,曾觉得黑暗本身便有一种吞噬人的力量。
但当他真正的直面黑暗之时,他忽然发现,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未知与期盼。
对所有事物的未知,以及想要光的期盼。
但他并不孤独,他不仅与黑暗为伴,他与花满楼亦为伴。
他们似乎共同站在一个起点,而黑暗,却将他们的距离拉近,让他了解他,让他真正的触摸他的心。
陆小凤坐在轿上,他的心情很平淡。
他开始明白,花满楼的平淡究竟源于何处。
轿子落下。
有人将他迎向正厅。
正厅端坐的正是安南王朱瑞。
当年平南王世子谋反一事备受牵连,平南王皆被帝削灭流放,平南王封地被帝收回,后豫北王广郡一役有功,帝将此地封与朱瑞,改赐封名安南王。
安南王朱瑞端坐在椅上,但精神看起来并不好,他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浅寐。
陆小凤与朱广昭进来之后,朱广昭道:“爹,人我已经请来了。”
朱瑞点点头,他并没有睁开眼睛。
他懒散道:“上座。”
几个仆人将一方极精巧的椅子轻轻一拉,朱广昭请陆小凤坐。
陆小凤并没有任何不舒适,他很随意的坐了下来。
朱瑞道:“昭儿,下去吧。”
朱广昭便言辞而去。
陆小凤道:“安南王精神不佳,看来近日必是劳累。”
从没有人见朱瑞的第一面就这样说。
但以前没有人并不代表往后也没有人。
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人。
朱瑞道:“秋风起了,季节变换,本王总有些乏。”
他不过四十年岁,说起话来却像一个八十的老人一样懒散无力。
陆小凤道:“秋风虽然起了,但秋天还没有来。”
朱瑞笑道:“秋风已经起来,秋天总会来。”
陆小凤道:“来了又怎样,秋过之后就是寒冬。”
朱瑞懒洋洋道:“秋天,硕果累累的时节。”
陆小凤自己端起一杯茶,道:“收获的并不一定是果实,说不定只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