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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未落,却听一个清亮童声在帐外响起:“二哥!”
杨戬眉梢一动,笑意忽染上一贯无太多表情的面容,若春风拂面:“哪吒兄弟。”
龙吉唇线微勾:“不知元帅可需一员军师——天喜星君七窍玲珑,于行军布阵颇有心得。”
哪吒撩了帘布正要进帐,听到这话,不由眉头一锁:“可是那纣王?”
龙吉稽首:“多年不见,道友还是这般心性,真是殊为难得。”
哪吒也不回礼,面色一沉,粉妆玉琢的脸上颇有几分不忿:“龙吉公主,我敬你是封神同僚,你莫要含沙射影。”
龙吉淡淡一笑:“道友何出此言,莫要忘记如今已非伐纣之时,人性善变,道友怎知如今天喜星君不是一心为公?正如道友怎知杨戬如今不是小人心性?”
哪吒瞪圆了一双眼,气呼呼道:“二哥和那个家伙不一样!”
龙吉一笑。
哪吒忽似有所得,气鼓鼓道:“龙吉公主,你又耍我!”
龙吉眨了眨眼,一双幽深眼眸似有几分波澜流转,偏生一张俏脸板得正正的,端庄如寺庙中她那宝相庄严的塑像:“诶,哪吒小友何出此言,龙吉可是那无事戏耍他人的无聊人士,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小友多心了。”
哪吒滴溜溜的大眼透出几分疑惑,却也暂时放下追究,直拽着杨戬大麾的一角:“二哥二哥,我好久没打架了,这次还是我做先锋吧。”
“如有机会,定然让哪吒兄弟再现封神之时的风采。”杨戬微微点头,眉梢眼角笑意隐隐,似初阳微光。
许凡挠了挠头发,决定自己还是暂时闭嘴不去谈龙吉公主和哪吒皆为仙体,所以戏耍他人的无聊人士就字眼而言,确实是……而且这道友和哪吒小友的称呼转换。咳咳,哪吒三太子果真比他所想的还要天真无邪啊!只是……
转念思及白虎,许凡不禁有些担心,方才白虎面色不善,他倒不是担心白虎大爷遇到什么麻烦,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部下被这大爷找麻烦,或者是无辜群众被牵连……越想越是头大的许凡不由得将飘忽的视线转向了帐外。
此时的白虎,倒没有如许凡所料去找任何人的麻烦,只是腾云而起,静静地盘腿坐在半空云上,云气氤氲,使得他的娃娃脸模糊不清,远远看去,碧空白云映衬得他的白衣墨发飘然出尘,竟是有几分宗师气度。
良久,他方才长出一口气,似是叹息。
战鼓隆隆,战旗烈烈,转眼已是三日之期,罗睺如约而至。
他缓步踏出,如山似松,无有畏惧无有犹疑,只有不容错认的坚定与自信。罗睺轻哂一声:“本座依约前来。堂堂天庭,竟无一人可应约么?可笑。”
天兵毫不动容,杨戬立于旌旗之下,一如既往地稳重的很:“杨戬不才,只懂成人之美,故此请来故人与君一会。”
话语一落,尘沙漫卷,山清水秀的庐山竟挂上了厚厚的一层沙土。
“雕虫小技。”罗睺冷哼一声,袖袍一扬,只在一瞬,山水复清。
“罗睺,送你的见面礼可还满意?”白虎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沙场之中,少年的身形毕竟比不上罗睺傲岸。此时,他仰头看向罗睺,倒有几分滑稽,不似沙场竞技,更似少年向长者挑衅,罗睺垂眸看去,少年的苹果脸上只有十二分的凝重与认真,眼中是他十分熟悉的——热烈而激扬的杀意,与朱雀如出一辙的杀意。
“是你,”无半分的疑惑,罗睺点头道,“原来你也没死。”
“啊哈,真感激你还记得我,”白虎的笑容比冰雪更冷,“坠落无间地狱吧,罗睺。”
冷冽的毫无温度的言语,这是许凡从未见过的白虎——仿佛自无间地狱而来的黄泉引路人,再无半分熟悉的影子,仿佛许凡之前认识的那个爱笑的少年,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白虎身形一动,欺身上前,手里一方短匕,迅疾若流星。
一寸短一寸险,这是武人皆知——罗睺的实力非同小可,白虎使这短匕,不是出其不意,倒像是自投罗网。
罗睺冷哼一声,也不用武器,举手抬掌挡隔。
劲力交接,便是地动山摇,风卷残沙。
在尘沙扬起之时,白虎狡黠一笑,同一时间,掌化利爪,趋身而上——他的武器,是天生的利爪呀,因为,他是白虎啊!
罗睺何等实力,瞬间已清楚中计,傲气如他,又岂容白虎如此肆意?当下心念一转,后撤一步,避过白虎利爪,左手变招,一拳平平推出。
这拳看似平常,白虎却是面色一变,疾退数步。
二人交手,不过瞬间,沙尘退却,似是只变了位置。
然而,沙场上压迫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又岂能不让久经沙场的他们察觉有异。
杨戬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白虎与罗睺身上移开,看向整个战场——他并不是战场雏儿,岂能不知战场上牵一发动全身,一名小卒都有可能影响整个战局。但战局已开,他便要胜,败不得不能败,一败便是整个三界,牵连的岂止是他们战场上的将领士卒?
思及在他看来数千年来都未曾有自保能力的杨婵,杨戬眸心一黯,面上不动分毫,只跟哪吒点头示意。
哪吒虽然不谙世事,对战场上的事可是熟门熟道得很,当下便已明白杨戬是要他上门叫阵。他素来喜战,不禁喜形于色,飞身跃上风火轮,手持火尖枪,威风凛凛而立:“喂,那边的,有没有敢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的?”
此言一出,就连甚为自持的杨戬龙吉都忍俊不禁了。
哪吒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太久没打仗了,忘记怎么叫阵了……”说着,又冲对方喊道,“喂,这次不算啊,重来重来!”
说罢,哪吒抖擞精神,再次准备叫阵,枪尖直指前方喊道:“呔,那边的小子们,来来来与小爷我大战三百回合!”
战场上出了这一出,实在是令人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是静寂一片。哪吒一拍脑袋,大叫:“你们听不到啊,不早说!”右手火尖枪一晃,手上赫然变成了一片翠绿的大荷叶,他将荷叶一卷,凑到嘴边喊:“喂喂,那边的,你们听到了么?”
“喂喂……”
“喂喂……”
“二哥啊,怎么你说的方法一点儿不管用啊,他们都没听到啊。”
许凡着实是忍耐不住,不禁把头扭向一边,重重咳了几声才压下差点爆出的大笑。身边的将士可就没许凡自持了,不知是谁骤然爆出一声笑,这一声笑就似燎原火星一般——不过瞬间,天兵全军笑得前俯后仰,欢腾雀跃得好似郊外踏青。
恰在许凡身旁的楚云却是眉头一锁,哪吒三太子,她自然久闻其名,只是眼下这出,说是叫阵倒不如说是闹剧,对方与己方军心均已开始分散,这就这场战,未必是好事。
仿佛看出楚云眼底的担忧,许凡清了清嗓子:“这群小崽子不会忘记自己的本职的。”
惊诧地看了许凡一眼,楚云低眉道:“将军所言极是,楚云僭越了。”话虽如此,楚云心中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她行军向来心细,善于小处着手,但另一方面,治下也是从严要求,在此战之前她也以为许凡虽然兵法粗犷,治军却是严谨,如今看来倒有几分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只是碍于眼下许凡仍是统兵将军,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参军,何必与他争执?
仿佛看出楚云心中所想,许凡呵呵一笑,言语中显出了几分高深莫测:“楚兄弟,你要相信,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呃……下官谨记。”
将哪吒叫阵看在眼中的杨戬简直是哭笑不得,唇线却是微扬起一个令人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拱手道:“二位且住,杨戬如约到此,不知罗睺上神有何指教?”
罗睺双眼一眯,朗声笑道:“杨戬,杨二郎,母亲因这天庭惨死,你还能为天庭效力,实在是令人费解。”
蛇打七寸,正中红心。
杨戬从不否认,自己的七寸,就是母亲,就是家人,此时,他不得不承认罗睺这句话正好打在自己最大的破绽之处,但他竟笑了,唇边笑意如被冰雪凝结一般令人发寒:“罗睺上神真是耳目聪敏,着实令杨戬佩服。更令杨戬佩服的是,罗睺上神特意邀约,竟是为了开解杨戬,善心仁意,实令杨戬钦佩。”
罗睺忽然笑了,这杨戬,真有几分意思,口舌锐利,倒是和她……相似得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着实是同样令他激赏的存在。
“退,抑或,战?”
罗睺此言一出,后方观战的计都与相柳俱是一惊——这句话对罗睺来说,已是莫大让步。
杨戬心中亦是讶异,面上却是纹丝不动,淡淡应道:“杨戬从未畏战。”
“好!”一句好,罗睺狂啸之声震得天地动容,风云变色。
瑶池之上,那最尊贵的夫妻在千百年后首次于此并肩遥看风云突变,这场从上古延续到现今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胜,或是败,无可预知,只能——放手一战!
尘烟篇
这是用惨烈都不足以形容的战役。
天兵虽非血肉之躯,奈何对方不死之身,虽有阵法可用,然则幽壤又岂无善战之将解阵破阵?即使是白虎透露幽壤缺乏冶炼之矿也并未给战事带来太大的影响,没有了兵器,死物还有身躯,他们没有知觉,不会累不会痛,甚至不会死。
每一日,都是一场厮杀,每一日,都是一场交锋,日复一日,竟已是三月过去。
天喜星子辛早已到了军营,对此情况却是任谁发问都是或不置一词或顾左右而言他,本就对他略有心结的哪吒差点因气不过把子辛痛殴一顿,所幸恰在此时,孙悟空到了——伴随着孙悟空特色的暴雷一般惊人的大吼大叫:“杨小圣!你又算计俺老孙!”
哪吒心内一喜,也是小孩心性,松开了子辛的领子便往帐外去寻孙悟空去了。
子辛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不紧不慢地说道:“红鸾星君这场戏看得可过瘾?”
龙吉公主撩开账布,笑不露齿,端庄的很:“还算热闹。天喜星君,龙吉所为何来,你当清楚。”
“哈!”
同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闻熟悉的吼叫,正与许凡楚云勘查阵法的杨戬饶是在战局胶着的情况下也不禁唇边微扬,说不清是因为算计到了孙悟空这一援手,还是因为孙悟空一来又有可与其针锋相对的乐趣而不使自己因战局胶着而略感烦躁(……二哥,你的恶趣味= =)——毕竟,非不得已杨戬一贯不会自找烦恼,甚至有时候还颇能自得其乐。
楚云微微蹙眉,军旅之中,大吼大叫,成何体统?眼角余光却见主帅杨戬一闪而过的愉悦,她素知杨戬思虑谨慎,但于接待人事方面除去亲友,却是冷情之至,之前几个照面,她也只是觉得杨戬与孙悟空梁子结大发了,如今这么看来竟非敌是友?
“宿敌,也是一种可以带来乐趣的生物(?)啊,”许凡仿佛看出楚云的疑问,很是痛快地给了答案,然后,他搓了搓自个儿的下巴,笑得见牙不见眼,就连横亘脸上的伤疤也带着几分愉悦,令人有些发寒,随后,用极其愉悦的语调向楚云补充了一句,“莫要忧心,他和杨戬是可以给我们带来乐趣的一对宿敌。”
呃……楚云一时哑然。
此时,杨戬已步出中帐,正与拉着孙悟空的哪吒来了个不期而遇。
“别拦着俺老孙,俺老孙定要打那杨小圣二十大棒!”
“杨戬静候齐天大圣赐教。”杨戬略一挑眉,忽觉得主动挑衅这炸毛猴子也是一件乐事。
且不表杨戬是如何慢条斯理地成功撩拨炸毛猴子爆发,他们又是如何大战三百场的,话分两头,此时,原应在营地与杨戬众讨论敌情或是挽袖上阵的白虎却是悄无声息地化烟出了营地,来到了幽壤门口。
因幽壤已出,为方便行军,罗睺便撤了进门术法,只在进出口挂了一面镜子——“昆仑镜!”白虎不禁讶异。
恰在此时,白虎只觉背后一阵风过,直觉一避,却是进了圈套,被人锁进了袖口,幽幽女声在白虎耳边响起:“胡闹!”
白虎听闻熟悉嗓音,苹果脸瞬间一沉,冷冷道:“你就不胡闹么!前世之事,值得你赌上一切么?姐!”一声姐,叫得百转千回咬牙切齿,磨牙霍霍,真叫人怀疑叫的是姐还是仇人的名字。
“呵,责任,总归无法逃避,”压低的女声带有特殊的魅力,赫然是朱雀的声音,语调中带了几分纵容,“再者,你现在不也还称我一声姐么?”
白虎气急败坏:“去他姥姥的责任!这件事我来就好了,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与他兵戎相见反伤道心,陷入迷障,走火入魔。只是,族人于我,他于我,一开始,便不是同等。我向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朱雀淡淡地应道,情爱固然值得珍惜,却并非唯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