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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瑶光烧了一大桶水,放了四侠张松溪找名医配来的养生药草,伸手试了试温度,方才将俞三侠扶着放入浴盆中。
俞三侠闭目半躺浴盆中,身后瑶光就忙碌不停,本要点些熏香,但俞三侠不喜香气,便点了束沉香,又拿香脂为他试面洗发擦背……
俞岱岩此时许是心情触动,竟不由得说道:“瑶光,跟着我这个师父实在委屈你了。”
瑶光一怔,抬头惊讶道:“师父这话从何说起?”
“大哥的儿子宋青书,也只比你小那么几岁,虽说大哥管的他严,让他习文习武的忙不个不停,但平日里却也是养尊处优,显少干什么粗活,反倒是你跟着我,一天到头忙个不停,早起伺候我穿衣洗漱,白日里又是跟前跟后的忙碌,到了晚间还要帮我沐浴更衣……”
“师父!”瑶光将他抱至床上,十来岁的孩子,当年学内功时的唯一动力,就是能亲手照顾自己的师父,他又一次将头依赖的靠在俞岱岩的膝盖上,笑道:“师父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与师父亲如父子……青书师弟同我状况自然不同,可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大师伯有事,他定也是如我一般心甘情愿的去做的……而且,什么粗活之类的,照顾师父哪算粗活,徒弟不喜欢别人碰师父,若是不愿,我大可多指派几个小师弟来照顾师父,可是,一想到我最最尊敬的师父被别人照顾,徒弟心里就不好受呢。”
俞岱岩被自家小徒弟说的脸红,什么最最尊敬之类的,古人性情多半内敛,便是心里极为崇敬也不愿意轻易说出口,唯独瑶光动不动就表白一番,让俞岱岩十分不好意思,早年他在外闯荡,皮肤还黑一些,脸红了也看不出来,可最近几年在屋子里待的,肤色也白了很多,稍微一脸红就十分的明显,让他自己十分的不自在,嘴上不由得斥道:“谁教你说的这些混帐话……”
瑶光知他害羞了,便也不多说,起身拿了毛巾,慢慢将他的长发试干,但心中有一分好奇九分的不甘,又试探着说道:“师父,今天徐家人来退婚,你真的不气?”
俞岱岩挑眉,本来这种弟子打探自家师父的私事问题实在有几分忤逆,可他多年与瑶光为伴,彼此之间,既是师徒,又是父子,加上他知道瑶光心中担心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生气,半响,才缓缓道:“生气又如何?我若是有个女儿,自然也不希望她嫁与我这样的废人,耽搁一生。我只气自己当年不小心,受了重伤不说,连累武当脸面,如今被人退婚,让大师兄也脸面无光。”
瑶光听他口气,对武当脸面的看重更甚于那不知名的徐家小姐,心里总算稍稍安慰,但又一想,自家侠骨英风的师父居然被人小看,又是一阵恼怒。
他只因当年年纪小,虽旁敲侧击的给另几位武当七侠提醒,想让他们寻来可比黑玉断续膏的灵药,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灵药始终音讯全无。
瑶光自个儿琢磨着,有心想要下山往那个汝阳王府一行,为师父找药,但又怕自己实在本事低微,找药不成反而寻死……纠结了这么几年,如今见自家师父被退婚,这念头就又这么浮上心头,久久不消,不想别人看低师父,只有治好师父的断臂断腿,可若治好,又只能去寻那黑玉断续膏……
“你莫乱担心,你师父还不至于为一桩婚事难受。”俞岱岩神色淡淡道。
瑶光顿时笑了,“那是自然,师父一派英雄气概,岂会做小儿女之态。”
他像只猫儿一般趴在俞岱岩的怀里撒娇,笑嘻嘻的说,“等我找到灵药,治好师父,定让大姑娘小媳妇哭着喊着的要嫁给师父。”
“又胡说八道。”俞岱岩好气又好笑,但一低头,见怀里少年的容貌精致,在昏昏的烛光之下,因为年纪小,有着不分性别的美丽,几乎像是会发光一般,一双明眸璀璨如朝阳。
他平生没有美丑观念,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弟子竟然生的如此好看,他直直看着,竟然呆掉,心跳突然变得剧烈,下一句话竟说不出口了。
瑶光却没有察觉,还在低声道:“等师父好了,还可以多收几个徒弟,不过,不管收多少,我都得是师父最喜欢的那个才行……唔,不过,作为大师兄,我还是会照顾师弟们的。”
俞岱岩沉默着没有说话,半响,才道:“我若是一直不好呢?”
瑶光惊讶的抬起头,过了一会儿,才拍拍他能动的那条左臂,说,“师父若是一直不好,我就一直照顾师父,我最喜欢师父,一直照顾师父,也是我愿意做的。”
俞岱岩看着他那双璀璨的热烈的眼睛,看着他对自己虔诚的表情,竟有一种莫名的无法抗拒的感觉。
他闭了闭眼睛,不太明白自己这一刻的情绪,便有些逃避的道:“夜了,你也去休息吧。”
瑶光见他面上有些倦色,以为他累了,忙站起身,收拾了一下,道了声,“师父好好休息,有事叫我。”就转身出去了。
第二日,
武当七侠中的二侠俞莲舟回了山,听闻退婚一事,当即怒的拍碎了一张桌子,这位二侠面冷心热,看似严肃端正的近乎刻薄,但实际上最重兄弟情意,见自家兄弟被人欺辱,当即就想上门去找麻烦,幸亏被宋远桥拦住,只叹道,父母一片爱子女之心,这事也难说谁对谁错,只能说阴错阳差罢了。
俞二侠却一声冷笑,道:“大师兄你性子和善,待人以诚,却不知,若真是阴差阳错,早五年前怎么不退,偏偏如今开口,只怕徐家姑娘攀上什么高枝,看不起我武当了。”
宋远桥听了,怔愣良久,方才叹道:“既如此,又能如何,这事闹起来,三弟面上实在不好看,如今,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莫被三弟知道。”
俞二侠又气又怒,不过是打老鼠又怕碰坏玉瓶儿,只能暂且忍了。
瑶光听了这事,虽没告诉俞岱岩,但心里总是难以释怀。
午后,俞二侠过来看了看俞岱岩,转头又要下山去寻名医,只嘴上说是去办别的事,只是不想俞岱岩心中有了希望又失望,但临走时却连连嘱咐瑶光,好好照顾俞岱岩。
瑶光自然连连应是。
接连数日,陆续回武当山又下山的一众师兄弟,对俞岱岩被退婚一事,都气的不得了。
反倒是俞岱岩自己没觉得什么,周围人一个个义愤填膺,他还开口劝上几句,偏偏这样,越发让瑶光觉得自家师父涵养真是一等一的好,想起退婚的人,越发恼火生气。
他跑到厨房,指使那几个做饭师傅,开始日日夜夜的煲汤,今天弄个大骨汤,明天弄个鱼汤,各种养生的材料往里面扔,一煲就是煲整整一天,然后,那汤都熬得黏稠了,端着给俞三侠大补,致力于把俞三侠补得面色红润,健健康康,脱离病夫的行列。
其他几侠沾光之下,也被补得生生胖了一圈,莫七侠回山没几天,便打趣道:“可不成了,这么吃下去,身子太沉重,回头梯云纵用到一半就摔下去了。”
张四侠笑道:“你若梯云纵用到一半就摔下去,趁早回山,免得在山下丢武当的脸。”
莫七侠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开个玩笑,偏四哥这般较真。”
殷六侠也忍不住笑,道:“四哥是关心你呢,七弟。”
虽大家互相玩笑打趣,可瑶光还是心事重重,时间拖的越长,俞岱岩的伤口越是难治,想原著里瘫痪数十年,殷梨亭伤后立刻用上黑玉断续膏,过不了几个月就可以自如行走,而俞三侠用了后,却只能拄着拐杖,慢慢复原,可见这药是用的越早越好……瑶光这边一通折腾,未尝不是想把自家师父喂的胖一点,身子有点底,若是自己下了山……别人照顾不周的话,也能多挺一阵子到自己回来。
瑶光存了私自下山去寻药的念头,日常就免不了经常走神,有几次习武的时候,连续错了数十次,被俞岱岩罚蹲马步在烈日下蹲了整整一天,到晚上,腿都是抖着的,因为心虚,不敢说一句求饶的话。
他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直到一日,忽听几个武当弟子正私下议论:
“你们可听说,如今武林,只称武当五侠,再没有当初的武当七侠了……”
“这话从何说起呢?”
“五师叔祖一去无踪,生死不知,三师叔祖虽则英雄气概,但毕竟身有残疾……当年我武当七侠如何的声名赫赫,只可惜现在……”
“三师叔祖虽则有伤在身,可每日教导我们武艺也毫不含糊,只不过没有再入江湖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一代英雄缠绵病榻,实在令人惋惜,也亏的三师叔祖意志坚定,换了是我,只怕就算再怎么奋斗挣扎,也恨不得死了算了……”
瑶光听了,心里着实难过,他以为自己厉害,给俞岱岩找到了精神寄托,可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就算精神再强悍,可肉体上的疼痛和无法挽回的残疾还是让人痛苦,不是装作不难受就可以不难受。
俞岱岩一世英雄,只怕面上一派开朗,暗地里还是黯然神伤,亏得自己每日侍候在侧,竟全没想过这些,果然事不关己,说些大道理还可以,但感同身受四字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瑶光就这么发呆了好一阵子,最后咬了咬牙,决心求人不如求己,与其等着其他武当七侠发现,或者等着那还远在海外的张无忌,不如自己冒一次险,跑一趟汝阳王府,说什么也要把黑玉断续膏找来,治好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清灵卖肾换来的地雷……Q_Q 天寒地冻,请务必珍重!
感谢贪凉的补分,孩子真是太乖了
☆、第十一章
妙计百出为寻药
天气转寒,一早起来,就见窗外秋雨绵绵,若是文人雅士兴许会有吟诗作赋的心情,可汝阳王府内具是蒙古王族,虽汝阳王好儒学,但也不过是学些安邦定国之策,至于诗词歌赋却不慎看中了。
这位汝阳王察罕特穆尔官居太尉,执掌天下兵马大权,智勇双全,是朝廷中的第一位能人,多起农民起义军,皆被他领兵扑灭,可以说是战无不胜。
如今,他所虑不过是侠以武犯禁,江湖势力众多,威胁朝廷统治,但既要领兵又要谋划江湖,汝阳王难免分/身乏术。所幸他有一子一女,皆为人中龙凤,幼女敏敏特穆尔如今年纪尚幼,虽可看出日后的聪明伶俐,但尚且帮不上什么忙,唯独儿子库库特穆尔,年方十四,却能替他分忧解难,收拢多位江湖好手,搅乱起江湖更是出手果决很辣,极为老练。
这一日,汝阳王的一个新任宠妾柔夫人想去庙里进香,汝阳王被吹了几句枕头风,就答应亲自带她前去,谁知临到走时,忽被皇帝召见,汝阳王只得先去进宫,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儿子库库特穆尔带着这位宠妾先上路。
元朝素来男女关系混乱,加之视汉人为极卑贱的种族,强抢民女的事情几乎屡见不鲜,这位柔夫人出身也不是那么好,起初良家子,后被一大臣看中,强抢回家,玩了几天,转手就送给了汝阳王,所幸这位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周身柔若无骨,还能歌善舞,唱腔犹如“金簧玉管,凤吟鸾鸣”,带出去赴宴,为汝阳王挣了好大一个面子,因此得宠。
但这位夫人心中却诸多不甘心,毕竟汝阳王权势再滔天,他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过是为了生存,才勉强在他面前撒娇卖痴罢了。
此时,见汝阳王进宫,不陪自己去庙里,顿时大为不悦,觉得等进香回了王府,没准又会被其他姬妾嘲笑,心里十分愤愤,不由得从马车里探出头去,谁知刚好见汝阳王之子库库特穆尔,汉名王保保的那位小王爷,奉父命送她去庙里进香。
只见库库特穆尔表情冷漠,正踩着不紧不慢却充满了迫力的步子,从王府中走出来,虽说年纪还不大,可蒙古人本就生的别汉人壮硕些许,库库特穆尔正是发育的时候,个子极高,却显得有些瘦,但并不显得柔弱,仿佛所有力量都蕴藏于薄薄的皮肤之下,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
自古嫦娥爱少年,柔夫人自被抢后,多年辗转,性格本就已经有些不正派,此时见库库特穆尔如此气宇轩昂,不由得心中一动,加之蒙古族早年就是父死子继,父亲死了,儿子就把父亲的姬妾都娶回家这种事简直太过正常……
柔夫人这边春/心/荡/漾,但又惧怕汝阳王威势,心中犹豫,这一路在马车里胡思乱想,忽然车队一阵慌乱,乱作一团,就听库库特穆尔厉声叫道:“怎么回事?”
旁边侍卫队长连忙回答:“小王爷,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小乞丐,挡了车队的路。”
库库特穆尔纵马上前,见一个小小的身子沾满了泥泞,摔倒在车队前面,此时惧怕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满是胆怯。